跟锦帆关系最好的朋友，是何舒乐。锦帆本来不会藏事，何舒乐很早就知道她跟林竞明在谈恋爱，当时就很不赞成：“锦帆，先不说我们现在还在上学，马上要高考，你们可能互相耽误。你不会单看上他外表了吧？”
锦帆想想，想到的首先是他的长睫毛，深邃的眼，害羞的神情，好像还真是。
再顺着何舒乐的问题往深处去想，她对林竞明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又是从何而起，她如何说的明白？要不是他像从前的她那样沉默，要不是因为两个人距离近，而她在学着走进这个世界，她会如此主动，会把他放在心上吗？
锦帆想不清楚，因此拒绝去想。
但是又摇头：“这只是一个方面吧，我喜欢的是对他那种感觉，形容不好。”
何舒乐年龄大点，人也理性得多：“锦帆，我们这时候，本来不适合谈恋爱。被老师逮到什么下场我就不说了，何况你敢保证对你学习没有影响？”
锦帆努力辩解：“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好的影响？我们在一起，当然想着以后，想要一起考上大学，自然会各自努力。”
何舒乐叹气：“你真以为你们可以？别太傻了。再说林竞明这个人，你不觉得他性格太懦弱了吗，惰性又大？我担心他根本不能为了你们以后在一起而真正付出多大的努力，而且以后不是个能负得起责任的人。”
但那时候，锦帆哪里能听得进别人反对的意见。何况未来、以后、责任这些，对锦帆来说，还太遥远，她根本没有认真想过。
直到事情逼到眼前，锦帆才觉得，也许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再对着林竞明，就有些郁郁的笑不出来。林竞明心知肚明，知道锦帆不开心是为何。上课的时候，递过来一张纸条：“锦帆，别难过。我们一起努力，考进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锦帆接过纸条，看了好一会。她想她是应该感动的，毕竟这个人，还是有认真想过以后，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的。锦帆扯起嘴角笑了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笑得有点苦涩。毕竟努力跟现实，不是一句话说说而已。
林竞明到底还是在意的，知道锦帆心里堵着疙瘩。下午放学匆匆跑出去，到了晚自习铃声响才回来，满头是汗提着个黑色袋子匆匆走进来。锦帆问他：“你做什么去了？”
他笑着打开塑料袋，锦帆差点叫起来：一个小小的玻璃鱼缸，里面两只绿色的金钱龟，只比硬币大一点，在里面缓慢地爬行。
看见锦帆满脸的欢喜，林竞明也笑起来：“上次一起出去的时候，路过那家店，你逗了它们好久，我想你一定很喜欢。”
喜欢，何止是喜欢。锦帆满心满眼都是那两只小小的东西，一时间摆弄个不停。看着看着书也忍不住低头往抽屉里瞧。看着她开心，林竞明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在锦帆心里还是有数的，晓得光眼前开心以后仍是个问题，所以仍然告诫林竞明：“你说的啊，我们要努力，考上同一个大学，以后好好的正大光明在一起。”林竞明连连点头，锦帆又低下头，去拨弄那两只小乌龟。
眼前的乌云全都散去，起码这个人，在想着为了她的开心而努力，起码他们还有希望，起码这两个小家伙，看着让人心里软软的好欢喜。
锦帆像抱着宝贝一样，抱着小乌龟回去宿舍，放到床底下。晚上睡觉还不忘伸头看看，才觉得安心。
从此锦帆又多了件牵肠挂肚的事情，每天时刻担心小乌龟。一宿舍人都拿它们当宝贝，但谁也没养过，不知道拿什么喂它们。林竞明也不知道。于是大家轮番上阵，去食堂打饭，拿米饭、菜叶子、肉丝喂它们，去小卖部买肉肠，但是从来没见它们吃过。
锦帆忧心忡忡：“这样它们会不会饿死？”
何舒乐翻白眼：“那也是在你为它们担心死以后的事情了。锦帆你这就叫玩物丧志。”
锦帆倒真没有，她想的最多的还是以后。所以也只是有空闲的时候，才会放松自己。
林竞明跟她不一样。那一天晚自习，林竞明迟到。锦帆开始没有多想，只当他出去打球去了。但是他一坐下来，锦帆立即敏感地觉察到他身上一股烟味。锦帆警醒起来：“你抽烟？”
戚连成跟锦鸿都抽烟，尤其戚连成，抽烟越来越凶，有时候打电话都能听见他一阵猛咳，锦帆心里就揪得慌。因此她不喜欢亲近的人抽烟，在林竞明身上闻到这气味，立刻让她不快。
谁知道林竞明的反应过分紧张：“我没有。真的，我不抽烟。”
锦帆心里越发生疑：“那你身上烟味哪来的？别以为我闻不到。”
林竞明败下阵来，只好实话实说：“我去了游戏厅。”看着锦帆的脸色愈发不好，他也愈来愈心虚，小声告饶：“我就只玩了一个小时，真的，就一个小时。”
锦帆啪一声把书本摊开，沉着脸做习题。一整个晚上，不再同他说一句话。林竞明急得百爪挠心一般，但是看看锦帆脸色，始终不敢开口，只好装着翻书，一页又一页。其实哪里看得进去一个字？
好容易捱到晚自习下课，锦帆往常会留到熄灯以后才回去，但这一次不，铃声一响她拿起书包就要回宿舍。林竞明顿时急了，在桌子底下拉住锦帆的衣角：“锦帆，求你，别生气了行吗？”
锦帆挣开他，垂下的眉目看也不看他：“放开，我要回去了。”
刚下课，人都起来放松休息，他们谁也不敢制造太大的动静或声音。林竞明试图再一次抓住她，却被锦帆甩开，然后锦帆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去以后，才觉得气闷，冷风一吹，心里更是委屈得不行。几乎就要掉眼泪，人来人往，林竞明顾忌着，到底没敢追出来。锦帆慢慢地往宿舍走，冬天的树叶在风里头哗啦啦掉了一地，月光又大又圆，在身前投下一道重重的影子。
锦帆忽然想起，曾经某夜，在操场上告别的人，离开的身影，衬衫的衣角被风吹起，像一只鸟，缓慢而逐渐地飞离，而她被钉在原地，落地生根，不能追随半步。
如果当时她有勇气追上去，哪怕一步，人生会有什么不一样？那个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少年，还能不能不顾一切地要给她幸福？但是人生，永远没有更多可能，她只能闭着眼睛，在这一条道上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