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杰近来相当烦躁，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天上班时候，躲在转角抽烟，被车间主任逮到，主任说了他两句，他差点跟主任顶起来。
这要放在以前，绝对不会这样子。锦鸿赶紧上去打圆场：“对不起啊哥，别往心里去。这几天加班，大家都累，消消火。”
好说歹说把主任劝开，看看武杰脸红脖子涨还没消下去的样子，拉他倒一旁：“怎么了？还是为何水娟的事？”
武杰重重吐一口气：“就没有别的事情。她家里面一直想把她赶紧嫁掉，她姑姑在广州帮她相了个男的，说是挺有钱人老实，也不知道她从前那些事，她家里就想同意，而且也没人愿意跟她好好说，都是要么硬逼着要么就是你不同意以后死了也没人管你。那天打电话，她哭得跟什么似的，一想想我心里头就堵得慌。是我对不起她……”
他抹抹脸，眼圈有些发红。
锦鸿也只能劝他：“现在说这些没有用，想想办法，要不跟你家里说说，到她家里认个错提亲，帮你们把事情办了？”
“我家里，要是说得通，我跪三天三夜都行。上次给家里提了一下，我妈直接把电话挂了。”武杰苦笑。
“……”锦鸿也无言了，“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武杰一拳砸在墙上。
是啊，还能有什么办法，在这高墙里面，日复一日上班，做工，吃饭睡觉，到月底领钱，看着是一条路，走下去才知道有多远，根本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希望。锦鸿也沉默了。
一连几天，下了班武杰就往外头跑，也没有拉锦鸿一起，回来得也晚。锦鸿只当他要跟何水娟打电话安慰或者商量，知道问了也不能帮他什么，因此也没怎么说话。
直到这天晚上，锦鸿因为无聊，下班躺到床上，不多时睡着了。然而过了一会，被武杰推醒：“醒醒，锦鸿，我带你去个地方，能发财赚大钱的地方！”
他两眼放光，脸都因为激动和兴奋而通红。
锦鸿不明所以，一路上问武杰，他只是神神秘秘不肯多说一句。
锦鸿懵懵然跟着他，一路穿过歪七扭八的小巷子，来到一个门前，武杰说：“就是这里了。”拉着锦鸿进去。但见满屋子乌烟瘴气，麻将桌、牌九、扑克，一应俱全，许多人在里面玩得昏天黑地不亦乐乎。
锦鸿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间赌场。他拉住武杰，沉声问他：“你要干什么？”
武杰看着他，眼睛里头像是藏着随时要烧起来的煤炭：“我要娶何水娟，就得赶紧赚大钱。锦鸿，我没有别的办法，帮帮我！”
从前在家里混的时候，锦鸿不是没有进过赌场，知道这是什么样地方；平时下了班，他们也会一起玩两把，偶尔押点小钱，图个乐呵。但这里是东莞，跟他以前见识过的，都不一样。
锦鸿自始至终手里捏着汗，如果不是为了武杰，不是武杰那句“帮帮我”，他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出现在这里。
从赌场里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气，冷风一吹，锦鸿觉得飕飕地凉，原来后背一直是湿的。两个人谁都不吭声，武杰对这一带明显轻车熟路，绕了几圈以后说：“咱们坐出租吧，安全起见。”锦鸿没反对，由着他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下了车回到工厂，武杰看看四下里安静无人，一把抱住锦鸿：“锦鸿，我们发财了！”他两眼放着红光，把裤兜里的钱一把掏出来：“哈哈，我们发财了！”
锦鸿也是头一次，一下子把这么多钱捂在怀里，说不激动那不可能。他留了几张下来，剩下全部给武杰：“收好，别让人看见了，差不多了就赶紧跟何水娟说把事情办了，以后正经赚钱过日子。”
武杰不要：“我只要你跟我一起就行了。”被锦鸿硬塞回去给他：“两个人的比一个人的多，你急用，我又不着急结婚。当是我借你的，什么时候我结婚了再给我还回来。”
武杰忍了又忍，没忍住两眼发红，叫了锦鸿一声：“哥！”锦鸿拍拍他肩膀：“钱收好。”
那一段时间，差不多每天下了班锦鸿都要跟着武杰跑赌场。清溪的赌场，差不多每一家都被他们踏遍了。因为要防着赌场出千，这样轮转，一家家跑过来，一开始赌场不会下手；其次也是安全起见。
都说久赌无赢家，那段日子里，虽说是输过几次，但总的来说，武杰还是赢得多，加上锦鸿帮衬着，居然也捞到不少钱。锦鸿就劝武杰：“趁现在手里有钱，赶紧跟何水娟把事情定下来。”
武杰心里头也活动着，就跟何水娟打电话，说想要跟她家里提亲。何水娟就把家里的号码给了他。
那天还是锦鸿陪着武杰一起去打的电话，锦鸿照例站在远处抽烟，听不见他在玻璃电话亭里说些什么。就看见一开始武杰脸上的表情是苦苦的哀求，然后就是越涨越红，最后是铁青着脸挂断了电话，出来把钱丢给老板，连找零都没要，就大踏步出来了。锦鸿赶紧迎上去问：“怎么了？”
武杰咬着牙说：“他爸说，让我死了这条心，他死也不会让阿娟嫁到我们家里来。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
“那你打算怎么办？”锦鸿不禁问道。
好一会，武杰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一路默默地往回走，半路上武杰突然拉住锦鸿：“哥，我们再去赌几把大的，我赚点钱，就去广州找阿娟，带她走。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再带她回家正正经经风风光光结婚！”
锦鸿看着他渴切的眼，重重地点头。
然而人运气一背起来，似乎就要背到底。武杰在何水娟家那边栽了跟头，本指望赌场里头翻一把运，谁知道连着几把下来，反而输进去不少。锦鸿也输，虽然翻了几把牌，大也没赢多少。心里头不免都有些着急，锦鸿劝武杰：“要不先收手回去，改天再来。”
武杰头也不抬：“阿娟等我呢。”
锦鸿就不说话了。
那一晚上下来，武杰把身上带的钱输得干干净净。最后是锦鸿把他拖出去带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