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夜翎和入殓师都在替路敬天疗伤。他的伤势实在是太过严重,有好几次甚至都失去了呼吸。
经历了一晚上,路敬天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脉搏也恢复了正常。
应魁则在隔壁房间看护苏以葵。
清晨,夜翎突然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他以为是应魁有什么事情,开了门之后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师弟——聂隐霜。
夜翎见到聂隐霜,非常惊讶。“隐霜?!”
聂隐霜向夜翎抱拳作揖,道:“隐霜见过夜翎师兄!”
夜翎赶紧将聂隐霜扶起,将他带到房中。
聂隐霜只看了入殓师和床上的路敬天一眼,便对夜翎说:“师傅派我下山,接师兄您回去。”
“现在回去?!”夜翎有些惊讶,“可师傅交给我的任务……”
聂隐霜摇摇头,“师傅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让你回去。”
“至于你的朋友们,一并带回烛山。”
夜翎开始好奇,到底有什么比傀儡师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师傅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来完成这个任务。
睡了一晚上,苏以葵也差不多恢复了体力,只是精神还并不好。
夜翎没有跟她提起苏府已经被灭门的事情,但他估计,苏以葵应该可以猜想到。
至于为什么路敬天受了这么重的伤,苏以葵也并不好奇。
事发当时,苏以葵一直躲在衣柜里,并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一切都只能等到路敬天苏醒以后才能知道那个血腥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空旷的户外,聂隐霜取出背上的大剑,平放在空地上,念动咒语,大剑竟漂浮起来。
“这是?”夜翎问。
“临下山时,师傅传授于我的御剑术,一日可行千里。”聂隐霜说。
“那清安老头怎么不把这么好的东西教给你啊。”应魁对夜翎悄悄说,“也省得咱们到处乱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夜翎笑笑,“这才叫历练嘛。”
应魁耸耸肩,他背上的路敬天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这家伙看着这么瘦,还真有点儿分量。”
聂隐霜站在最前面,负责把控方向,夜翎第二,苏以葵第三,还紧紧扯住夜翎的衣角,应魁背着路敬天在最后,入殓师可以飞行,因此他一直跟在大剑后。
站在剑上,夜翎这才有机会可以俯瞰整个安澜城。透过稀薄的云层,他仿佛都可以看见空无一人的路府和苏府。
安澜城仍然繁荣,并没有受到昨晚血案的影响。安澜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与两座府邸中的寂寥无人,对比鲜明,让人心生凄凉。
夜翎下意识地微微回头,见苏以葵正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低着头,不知在出什么神。
夜翎回过头,问聂隐霜道:“隐霜,师傅究竟为何急着让我回去?”
聂隐霜没有回头,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师傅把自己关在藏书阁好几天,出来之后就让我把您找回来。”
“这么说,师傅从藏书阁得知了什么……”夜翎说。
聂隐霜没有搭话,只是专心掌控着飞剑的方向。
……
被蛊虫折腾了一晚上,一夜未眠的莫未站在湖心亭中,傀儡师又不知去向了。
地灵师和安林都被傀儡师锁在后院,说没有他的命令,不能放两具傀儡出门,可他还是想去看看,安林怎么样了。
莫未紧紧攥着腰间傀儡师给自己的新武器。
那也是一把长剑,但色泽与原来的那把剑完全不同,傀儡师说因为这把剑是他在血池里锤炼出来的,因此这把剑在月光下,甚至可以通体闪耀出淡红色的冷光。
原先那把在烛山用的长剑,可能还躺在入殓师的棺材铺里吧。
莫未想着,自嘲般的笑了笑。
这下,除了我自己,没什么不是新的了。
不,还有这个香囊……
莫未的手不自觉地移到那个紫色的香囊上。
可那一瞬间,五脏六腑又开始隐隐作痛。
又是那些蛊虫吗……
莫未赶紧将手从香囊上拿下来,心中只告诉自己三个字:傀儡师。
傀儡师傀儡师傀儡师!
他心中疯狂地想着那个名字,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那个人的模样,那个人原本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他的面具,白袍,还有面具后似有似无的笑容。
莫未趴倒在石桌上,指尖紧紧抠着石头上一条条裂痕。
那些虫子该消停点了吧……
可越是这么想,心肺中疼痛的感觉越是明显。
莫未想起傀儡师昨晚给他的药,那包药已经用完了,而且傀儡师也没有再给他新的,显然傀儡师是想让他自生自灭——要想活,就只能全心全意辅佐傀儡师。
莫未紧紧闭着双眼,他一直告诉自己: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虽然昨晚一夜未眠,但疼痛使莫未完全没有睡意。
他不停安慰自己,这种痛比昨天晚上的要好得多了,再忍忍就好了……
……
半个时辰后,六人回到烛山。清安已在无量阁门前等候多时了。
聂隐霜操控着剑落到地上,几人走到地面上,聂隐霜收起剑,仍在背后背着。
聂隐霜走到清安面前,跪下抱拳道:“师尊,夜翎师兄已平安带到,向师尊复命!”
清安点点头,平和地说:“辛苦你了,安顿好苏姑娘和那伤者后,你便去休息吧。”
聂隐霜站起,从应魁背上接过路敬天,带着苏以葵退下。
清安将夜翎、应魁、入殓师叫到无量阁中。
不等清安开口,入殓师往下压了压帽檐,阴阴地笑道:“好久不见啊清安道长,你的徒弟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清安捋捋胡须,长叹一口气,缓缓说:“你是在说莫未吧?”
入殓师笑笑,“对对,就是那个名字。”
清安无不惋惜地说:“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与傀儡师狼狈为奸。”
“想必已经不是狼狈为奸这种程度了吧?”入殓师拉拉帽檐。
“什么意思?!”清安无不惊讶地问。
“在我的幻术里,他手刃了你和你几个师兄弟,还有夜翎。”入殓师看了看夜翎,夜翎脸上的表情格外平静,好像他已经猜到了。
此时清安脸上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入殓师接着说:“虽然他内心深处还对你们存在恐惧,害怕你们责罚他,但既然他在不知道自己中了幻术的情况下,仍然动手杀了你们的幻象,这就说明这个想法在他内心已经开始生长了。”
“如今,莫未,不得不防啊……”
清安默默地点点头,眼睛黯淡下去。
“师尊,您为何这么急着把我们叫回来?”夜翎问道。
清安缓缓说:“一为莫未,二为你——夜翎。”
“我和莫未?!”夜翎问。
“正是——与莫未认识这么久,你就没有对莫未的身世和来历产生疑问吗?”清安严肃地说。
夜翎这才想起,在初见地灵师时,地灵师曾意欲说莫未不是人类,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匆忙对几人下了逐客令。
接着,清安又说:“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傀儡师只将安林做成傀儡,却没有把莫未做成傀儡吗?”
清安说的没错,论法术和身手,安林都比莫未要技高一筹。
“那是因为,傀儡术对莫未不起作用。”
清安的话,让在场三人都倍感震惊:众所周知,傀儡术只对有生命的物体产生作用,难道莫未……
见三人面面相觑,清安又长叹一口气,缓缓道:
“几十年前结下的孽缘,今日终于酿成恶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