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翎与入殓师在街上飞奔着,如两支离弦的箭。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苏府后,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更严重——苏府紧闭大门,从外边看上去,与普通宅邸无异。
可平静背后,就是暴风雨的前兆。
夜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走到紧闭的大门前,刚想推门,突然感觉脚底好像有一些黏黏的东西。
夜翎取出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自己脚下全部都是鲜血。
那些血液已经渐渐开始凝固,颜色成了暗红色。
入殓师跟上来,也看见了脚底的鲜血,他低沉着声音说:“恐怕情况不妙……”
夜翎狠狠心,用力退开大门,眼前的情景让他震惊了。
大院中灯火通明,可在灯火的阴影中,分明是两座“尸塔”!每座尸塔约七八尺高,一具具尸体被人为堆积成塔状,塔座下血流成河,甚至一直流出苏府大门!
灯火的繁华中仿佛映出了苏府冰冷的结局。
夜翎颤抖着走向一座尸塔,他认出了塔尖那具尸体——苏父。
苏父的双眼大睁着,可以看出死时的惊恐至极。他的脸朝着门外,嘴也大张着,仿佛生前曾极力向外呼救过,可最终也没人能进来拯救他们。
“入殓,去检查一下有没有活口!”夜翎大声地喊着,飞快地朝苏以葵居住的东跨院跑去。
苏以葵房间的房门大开,他冲进苏以葵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但是也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
“以葵!”“以葵!”夜翎歇斯底里地四处叫喊。
可院中无人回应。
夜翎又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冲进西跨院。
果然不出所料,应魁的房门是开着的,可自己的房门是关闭的。
夜翎握紧剑柄,小心翼翼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房间里虽然听起来很安静,但仅凭门关着这一点,房间里一定有问题。
他轻轻推开门,尽量不让门发出任何声音。
夜翎蹑手蹑脚地走进房中,房里没有灯火,伸手不见五指。
他环顾四周,耳中突然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声音隐隐约约,几乎不可闻,但夜翎肯定,那声音的来源一定就在房间里。
夜翎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循着声源找过去。那声音是从一个大衣柜里发出来的。
再仔细一听,那竟是啜泣声。
夜翎心中一惊,手轻轻放在柜门把手上,猛地一拉,竟发现苏以葵蜷缩在衣柜里,满脸泪痕。
苏以葵见柜门被拉开,一开始惊恐地愣了半天,等发现是夜翎时,她顿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夜翎心疼地将苏以葵一把搂入怀中,一只手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她光滑柔软的长发,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背,并浅吻着她的额头,想以此尽快抚平苏以葵的情绪。
“没事了……没事了……”夜翎以最轻的声音说道。
苏以葵只是一直哭,哭到嗓子沙哑,昏睡过去。
……
夜翎将苏以葵抱到院中,入殓师已经检查了苏府中所有房间。
“怎么样?”夜翎问。
入殓师皱着眉摇摇头,“全府上下,连管家带下人,没有一个活口,还有很多尸体没有放在尸塔上,都在后院放着。”
夜翎紧紧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到底是谁干的……”
“她怎么样了?”入殓师看向苏以葵。
“只是累了,好好休息会儿就行了。”夜翎说。
“咱们还是快去与应魁汇合吧,我估计那个受伤的小子挺不了多久。”入殓师建议说。
夜翎点点头。
随后二人紧急赶回路府。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傀儡师回到住所,莫未已经回房休息,茶壶和茶杯仍然摆放在湖心亭中的石桌上。
傀儡师一掂量,茶壶里的茶已经被喝完了。
“果然是好茶呀……”傀儡师感叹道,随后又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会让你痛不欲生的好茶……”
卧房中。
莫未正睡着觉,本来一切如初。可突然,他感觉腹中隐隐作痛,那痛感既不是吃坏肚子般的痛,也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任何一种痛,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一种搅肚牵肠的痛,一种火烧火燎的痛。
他紧紧捂着肚子,在床上来回翻滚,以求减轻一丝痛苦,可越是活动一下,腹中就越是疼痛得厉害。已至深秋时节,可他的脸上竟挂满了汗水。
渐渐地,痛感开始往上转移,从腹部直到心肺。他感觉仿佛有成千上百只蚂蚁在心上撕咬,瘙痒而又刺痛。烦躁的感觉蔓延了整个大脑。
他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紧紧贴着胸膛,在床上痛苦地翻来覆去,连被单都被撕破了。
“啊!”他如猛兽一般低声嘶吼着,希望能引起傀儡师的注意,可外面静悄悄的,只听得到自己的嘶吼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整座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
傀儡师带着面具,平静地站在莫未房前,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凝视着什么。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只手臂贴在地上艰难地伸了出来,紧接着,是整个身子如同爬虫一般缓缓爬了出来。
莫未强忍着每爬一步都会带来的巨大痛苦,从床头一直爬到房门口。
他趴在地上,手臂上、衣服上满是灰尘。他喘着粗气,一只手努力向前爬着,另一只手仍紧紧按住胸膛。
见傀儡师就在门口站着,看着自己,莫未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救、救我,求你……”
傀儡师“啧啧”两声,蹲下身子,挑起莫未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沾满灰尘的脸。
“你猜,你现在的疼痛,跟我有没有关系呢?”傀儡师语气轻佻地说。
“是、是你!”莫未用尽力气嘶吼道,他终于知道傀儡师的笑容中到底包含着什么了。他的笑容越是温和,旁人就越是危险。
傀儡师也并不反驳,只是继续说:“那壶茶一定很好喝吧?”
“茶……”莫未想起那壶入口甘冽的茶,原来那壶茶有问题,可傀儡师明明也喝了一杯,莫非他又是在杯子里下了毒?
莫未轻轻“哼”了一声,那是他对自己的嘲笑:明明知道傀儡师会用这么卑劣的伎俩,自己却还是相信了他的鬼话。
“这次,我给你下的不是毒,而是蛊,是我南疆精心制成的蛊,而且还是专为你研制的。”傀儡师说。
莫未震惊地看着傀儡师。
“而且那蛊不在杯子里,就在茶里。准确来说,是在你那杯茶的茶叶里。”傀儡师放开莫未,站起来,背过身去。
“我用特殊的方法将蛊虫包裹好后,放在茶叶里,再投入热水中,倒茶时故意将茶叶全部倒入你的杯子。茶叶遇热水后需要一段时间展开,细小的蛊虫便有了充足的时间全部进入你的茶水中,然后现在,到了你的身体里。”
莫未这才想起来,倒茶时只有自己的杯中有茶叶,而傀儡师的却没有,自己当时竟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
莫未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嘲笑,也有悲凉。
“你,这么费尽心机,到底想干什么?”莫未问。
“很简单。我要你,全心全意帮助我。”傀儡师转过身,面对着莫未,“我知道你一定有实力战胜夜翎,只是碍于你那所谓的师兄弟情义。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胆敢有二心,你体内的蛊虫便会无时无刻侵蚀你的五脏六腑,直到你停止这种念头。”
“当然……”傀儡师深吸一口气,“如果这种念头一直存在,我也可以保证,你的身体一定会被蛊虫啃食殆尽,到那时,你就是一具空壳了。”
“死倒不是什么大事,一死了之嘛。”傀儡师耸耸肩,“但是,那种被一点点啃咬的感觉,就一定不怎么好受了。那种让你度日如年的痛感,不想再体会更多了吧?”
莫未憎恨地瞪着傀儡师。
体内的蛊虫还在啃咬自己,他只能想办法缓解一下目前的疼痛。
傀儡师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包,丢在莫未眼前,“送水服下,待会儿就好了。但这也只是暂时缓解的药物,至于解药的话……”
他故意不说下一句。
果然,莫未急切地问:“解药怎么样?”
“等到我的事情全部办完,我才能给你。”傀儡师故弄玄虚地说。
莫未刚刚燃起的希望,一瞬间又熄灭了。
他无力地趴在地上,点点头。
傀儡师转身离开,走时还留下了一句话。
“若是胆敢违抗我,我会让你受到千倍万倍的惩罚。”
语气如晴空般平静,深意如巨浪般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