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浩同志派通讯员送来的一些材料上,也可以看到投降派的另一面。这就是他们卖国求荣的思想不得人心,内部的利害矛盾极为深刻。赵保原本来是军阀张宗昌的一名小爪牙,“九一八”事变后,在东北投降日寇,被编为伪“皇协军”。抗战后,赵部随日寇侵入胶东,由于权力之争又投奔了国民党,取得了整编十二师的番号。然而他与日寇仍然信使不绝,暗中接受日寇的番号:伪剿共第七路军。就连他们的臂章也两面是字:下乡抓丁、派款,戴着“国民党整编十二师”的臂章;遇上鬼子或行配合鬼子“扫荡”时,随手一翻,就成了“剿共第七路军”。另一个国民党的大头目李先良,挂着鲁东行署的招牌,却策动他属下的七区专员郑维屏,大部投敌,名为“留东支队”,还公开宣布拥护大汉奸汪精卫,说什么“非汪先生出任大计,不足以挽救此危局”,并兴办“反共保甲”,组织“反共保卫团”。盘踞福山的陈昱,竟公开向当地人民宣扬:“你们看我与皇军多亲善。他们不来‘扫荡’,咱专打八路军。”他们各霸一方,驻到哪里,哪里便“夜夜有枪声,天天添新坟。”群众对他们恨之入骨,骂他们是“活阎王”,“鬼子的干儿子”。材料上还记载着这样的事情:反复无常的赵保原,依仗其兵多、武器精良,自立盟主,觊觎其他各部;其他各部也希图在联合向我进攻中,抢夺地盘,发展实力。蔡晋康占了我牙山之后,赵保原红了眼,急忙致电蔡晋康:“余在西方剿匪,虽颇多斩获,但亦疲惫不堪,因此愿以部队一部,开至牙山休息整理,以图再举。”蔡晋康大为吃惊,一面给赵复电,说什么“牙山地瘠民贫,不宜整军,请于西方休整……”一面急令所属部队:“赵保原企图进占牙山,我应严阵以待。”国民党七旅旅长姜黎川,本来盘踞海阳,与赵保原发生利害冲突,被赵赶走。他们虽然在反共方面是一致的,但内部争权势、抢地盘的斗争却时刻都在进行着。
区党委在14日开了一天会,充分研究了党中央、毛主席和山东分局的指示,并根据分局的决定,成立了胶东指挥部,由许世友、林浩同志挂帅。大家认为:就胶东的情况来看,国民党投降派不仅“坚决地执行其防共、限共、反共政策,并以此为投降日本的准备”,而且有的已经明目张胆投靠在日寇卵翼之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不能无原则地退让,必须坚决执行毛主席指出的“对于顽固派的军事进攻,必须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之”的原则,也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改变胶东的局面,壮大我们自己。他们也分析了敌我力量。虽然国民党投降派的力量暂时较我军强大,但对方不得人心,内部矛盾重重,这就给我们造成了各个击破的良机。我军力量虽然较弱,只要我们按照毛主席指示的:弱军要胜强军,弱军的“一切突击兵力以全部集中为原则”,加上“优良的阵地”,“优良的人民条件”,是可以使我们从弱者的地位转变成战斗中的强者,并取得反投降的胜利。大家一致表示:坚决拥护和执行党中央、毛主席和山东分局的指示,立即反击。
根据大家的发言,许世友道:“事不宜迟,趁投降派气焰嚣张之时,出其不意发起反击是有利的。盘踞牙山的是投降派中较弱的蔡晋康,且有兵工厂。首先夺取牙山,既符合毛主席的‘先拣弱的打’,又可以缴到大量枪械、子弹,利于今后作战。”许世友一拳砸到桌面上,又道,“牙山又是胶东的磨子心,夺取牙山之后,就可以居高临下,四面出击,打通东西两块根据地,控制胶东的心脏地区。然后再在海、莱边歼灭赵保原主力,解决李先良,全盘掌握胶东。”许世友说到这里,目扫一周,“对于这个方案,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补充。如果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就决定15日准备一天,做好政治动员工作,当晚就动手!”
“就这样干!”大家没有什么意见。
会散,又是一个星斗满天。
牙山飞奇兵,许世友用兵如神
15日夜,玉盘似的月亮,月光射向树枝,树叶闪烁,反射出银色的光辉。路面上交互闪动着银色和黑色的斑点,空气里充满着一种神秘的甜意。许世友抬头望一眼月亮,心想:月色正好,老天助我成功!
我西路的五旅,东路的五支队和清河独立一团,像两个拳头,同时伸向蔡晋康和陈昱部,开始了反投降的第一战役。
西路四个团由指挥部率领,分三路向牙山反击。部队从牙山侧右的山间小路直扑蔡晋康的司令部。16日全部占领了牙山,歼灭蔡晋康大部,缴获了大批的枪械、弹药。蔡晋康带领残部东逃桃村,我军跟踪追击。18日下午,桃村又被我军攻克。同时,东路五支队的三个团,也在18日歼灭陈昱大部,攻下灌水,控制了灌山。
牙山,又名锯齿牙山。山势险峻,峰峦矗立,犹如锯齿,而且土地肥沃,物产丰富。1648年(清顺治五年),于七起义抗清,就曾以牙山作为重要根据地。1662年(清康熙元年),清将济什哈带兵包围牙山,两军对峙两个月后,于七才突围而走。于七起义的这段历史,很少在满清官方的记载里得到反映,但却广泛流传在人民中间。就在区党委开会的间隙里,林浩、高锦纯同志和许世友一起在庄头散步,有个老年人还亲口向他们诉说了于七的故事,并且说:“当年于七所以最后离开了牙山,就因为清军抄了牙山的后路。”他的话启发了他们。我军也由侧后奇袭,一举成功。
我军初战得手,形势也就起了变化。敌军调动忙乱,指挥失当,一时就像被捣了窝的马蜂。赵保原看到牙山被我攻克,左路进攻部队也遭到反击,急忙将其主力三个团西撤郭城。区党委和指挥部根据这一变化,紧接着提出:“背靠牙山,南下海阳”,向赵保原部发起反击。于是我军便直扑赵保原部侧背,3月22日拂晓,五旅和清河独立一团,便将郭城包围。
五支队反击陈昱部获胜之后,紧接着又向右边的国民党部队发起了强大的反击。他们首先攻克崖子,歼国民党顽固派六旅大部,生俘旅长苗占魁。这个由国民党警官出身、趁敌后混乱拉起了队伍的“麻子头”,欺压人民,进攻我军,自知罪行不小,因此被俘后,面如土色,言语木讷。在严辞责问下,他连称:“死罪,死罪。”并且表示:只要能够宽大释放,他再也不敢反共反人民了。为了分化顽固派军队中的头目,许世友向其进行了教育后,当即释放了他。继攻克崖子之后,我五支队又于22日下午,击退了继续向我军进攻的秦玉堂、郑维屏、安廷赓、赵汉卿等部,控制午极一带。至此,投降派的三路进攻便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大小反动头目纷纷率部逃向海阳境内。26日,赵保原也率部逃窜,当即被我歼灭一部,郭城亦告解放。
攻克郭城后,我五旅与五支队便胜利会师了。这时候,赵保原和其他各部一面困守发城、吉格庄、玩底一线,一面派人向日寇和其他顽军求援。我军虽然已经掌握主动,但强行攻坚仍是不利的,而且其他顽军必定来援,只有再一次给予其歼灭性打击,才能彻底打掉其反动气焰。基于以上情况,重新调整了部署:以一部继续围困发城和吉格庄,另以有力的一部控制于山阵地,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法,求得在运动中歼灭敌人。
果然,4月27日,国民党五十一军派部队自鲁南来援,其先头部队一个营到达发城地区;国民党地方反动部队厉文礼、张步云部,也伸到莱阳边境。赵保原等见有人撑腰,一时气焰又上升了。他们立时纠集了四千多喽罗,大举向我进犯,高叫“于山大会战”。五十一军这个营,不但起了为大小反动头目壮胆的作用,而且它也以“正规军”自居,非常嚣张。根据这个情况,如果能给这个营以严重打击,不但可以使其他援军不敢来援,而且会使全线顽军动摇。这天,这个营向我指挥部的阵地发动了疯狂进攻。这一动作,来得正好,许世友手举驳壳枪,“跟我来!”当即率一个营发起了反击。战士们手端刺刀,呐喊着,一个泰山压顶,便把敌人打了个稀里哗啦,并缴获三挺机关枪和一门大炮。紧接着,清河独立一团、五旅、五支和各县的县大队,也全线发起反击,随军民工和附近群众,也手舞叉、锄和扁担赶来助战。激战数小时,其他顽军也被我军歼灭或击溃。“于山大会战”又以敌人的失败而告终。
伤亡惨重的五十一军先头营逃回沂蒙山区,不敢轻举妄动。赵保原见形势不妙,急忙在发城到玩底一线构筑碉堡,巩固防守体系。这一手,赵保原自以为是得意的一着。据被俘的赵部官兵说,他曾屡次讲:“土八路没有炮,看他们怎么办?只要皇军下乡‘扫荡’,我们就可以得救了。”
“是的,我们没有炮,但我们有无畏的战士!”许世友道。我们在敌军的碉堡之间,也修起碉堡,把他们割开,迫使他向我进攻,在运动中杀伤他们。
每当夜幕降落,机枪射手和狙击手们便秘密地进入阵地,各自封锁分工的敌堡枪眼。接着,战士们背着枪,推着装满泥土的木箱和柳条筐,从四面八方匍匐前进。敌堡枪眼火光一闪,我们的机枪手和狙击手便立即还击。战士们在敌人的碉堡之间,把木箱、柳条筐堆起来,再围上积土,于是一座简便的碉堡便筑成了。碉堡越来越多,敌人的防守体系被这些简便的碉堡分割得七零八落。战士们依托着这些碉堡,把敌人死死地围困起来,使他们不敢外出、不敢露头。同时,我军又大力向敌人开展政治攻势。无数张油印传单,散发到敌军内部去;醒目的大字标语,贴在席子上,竖在敌人的围子前。每到晚上,我军政治工作人员便动员、组织顽军家属、顽军俘虏喊话,告诉顽军士兵们:“有血性的中国人,决不能随投降派头子去投降日本人!跑到八路军这边来吧!抗日是每个人的神圣责任!”
赵保原和他的大小头目毫无对策,他们自鸣得意的防守体系,不但防不住我军,连他们自己的士兵也防不住。每到夜里,顽军士兵就扔下碉堡,悄悄地跑到我军这边来。赵保原急了,他们又想出一个“绝招”,竟然把士兵们像拴螃蟹一样,五六个拴在一起。这样一来,本来是一个个地溜,后来竟一群群地跑。
在围困、分割、瓦解敌人的基础上,7月初,我军又逐步加强了对发城的军事压力。五旅、五支队分别攻占了发城外围的榆林庄、上坊坞、下坊坞、夏屋村、中村等据点,把敌人紧紧压缩在发城一隅。7月26日,十四团用火攻和集束手榴弹,一夜打下发城北山的三座大碉堡,摧毁了发城的最后屏障。
在我军长围久困、连续打击下,发城守敌退路被切断,阵地在缩小,上下离异,军心涣散,四面楚歌,精疲力竭,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敌人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冒在野外被歼的危险弃阵逃跑,除此别无他路。
敌人是要逃跑的。在此以前,赵保原就曾命令他的参谋长张起陆组织发城守敌突围外逃,但遭我军堵击未能成功。现在,敌人是必逃无疑了。
部队作好了歼灭逃敌的部署和准备,海、莱边区的党组织也动员人民群众配合部队共同消灭发城之敌。
海、莱边界人民倍受赵保原的祸害,他们对赵保原怀有刻骨的仇恨。现在,几年来惨遭压榨和屠杀的仇恨要报了,几年来的欺凌和侮辱要洗雪了,投降派欠下的累累血债要清算了。报仇雪恨的日子终于盼到了。
“向赵保原讨还血债!”
“彻底消灭发城逃跑的投降派!”
“夺取反投降的彻底胜利!”
海、莱边界的人民紧急地动员起来,积极地行动起来;青年小伙子们都参加了基干队;妇女、小孩、老人也都担负起站岗放哨的任务。人人都武装起来,土枪、土炮、大刀、铁矛、木棒、铁锨、粪叉成了最好的武器;烽火台、照明柴,布满了山山岗岗。人民群众和自己的子弟兵一起,组成了严密的天罗地网。
7月27日,夜越来越深,大地一片寂静,星星在天空中眨着眼,钟表在滴答滴答地响。人们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
“叭!叭!叭!……”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敌人开始逃跑。夜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烽火台、一堆堆照明柴把群山和平川照得一片通明,赵保原的反动军官们和骨干分子驱赶着被他们拴成一串串的士兵,像残云落叶一般,一堆堆、一簇簇,狼狈而逃。战士们、乡亲们手持各种武器向敌人冲杀过去,枪炮声、喊杀声、马嘶声、锣鼓声、军号声响彻四野。敌人溃不成军,一片混乱。在战士们的刺刀下,在乡亲们的刀叉棍棒前,原来气势汹汹的投降派们,现在却不得不在他们平素瞧不起和任意侮辱的“乡巴佬”面前低下头来,跪在地上缴了枪。赵保原“发明创造”的“绝招”,这一下可给我军抓俘虏提供了方便,一捉就是一串,这一次就捉了两千多。遗憾的是赵保原却跑了!
赵保原的主力遭到了惨重打击,其他的大小司令们,有的被全歼,有的带着残兵败将,纷纷逃出莱阳、海阳地区。这样,胶东心腹地带,重新成为抗日民主根据地。我军也在战斗中壮大了一倍以上,与顽军在数量上相等了,迫使投降派再也无力发动进攻。
牙山之战,胶东军民把它称为“五个月反投降”。这一仗,不但打开了胶东的新局面,也证明了“斗争是克服投降危机、争取时局好转、巩固国共合作的最主要的方法。”
许世友感叹人生:要说老婆,母亲当初给我讨了一个,完婚三天,我就西征了,说不定人家等不及,早已改嫁了。我说没老婆也不是骗你吧。
牙山战斗胜利结束时,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许世友命令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准备撤离。胜利的佳音,伴着徐徐的晨风在胶东的大地上传播着、回荡着。战士们带着各种各样的胜利品,押送着一群群的战俘,挺着胸脯,昂着笑脸,迈开大步,走上了撤离的道路。每路过一村一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乡亲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有的熄灭灶火,有的放下织网,有的放下针线,还有的抱着孩子,拉着扯着,喊着叫着,纷纷涌向街头,欢迎凯旋的队伍。他们中有的提着水壶,有的端着大碗茶,有的拿着花生、水果,还有的拎着“拥军鞋”……那场面热闹非凡,令人热泪盈眶。
“同志们,辛苦啦!”
“喝碗水再走吧!”
“尝尝我们的饭菜!”
“还有我们清河的花生!”
……
许世友和吴克华并肩走在队伍中,只见他一身戎装,五角星红艳艳的,在头顶上闪烁。半月未刮的胡须又黑又密,消瘦的两颊颧骨突兀出来,细算起来脸也有几日没洗了,他昂首挺胸,目光炯炯,神采奕奕。与吴克华不同的是,他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据说这草鞋还是长征时,毛泽东同志赠送给他的,没舍得穿,一直带到了胶东。许世友一边走,一边向沿途的乡亲们挥手致意:“乡亲们好!乡亲们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