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龙灯的人手执撑龙身的竹竿,跟着耍宝珠的人舞动,飞舞的长龙摇头摆尾,翻滚飞腾,阵阵锣鼓为它伴奏助威。
扮装成长者的许世友,这时扯了扯他“女儿”小花的衣襟,道:“闺女,那边戏热闹,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那扮装小花的名叫陈兰松,应了一声,忙跟着“父亲”而去。其余的同志分成五个组,也都穿着便服,扮成来看戏的百姓,夹杂在人群之中。
“让开!让开!”这时,绰号王大麻子的民团团总王作帐果然钻出炮楼来看戏了。他们大部分带的是短枪,只有三个是拿长枪的,子弹都上了膛。这伙敌人一到场就分散开了。台上演的木偶戏是《王金豆借粮》,他们不好好看,却大摇大摆,贼眼溜溜地寻找标致的大姑娘。侦察排战士们各自盯上了一个“对象”。
许世友和战士小陈继续往前走,他们是去找民团团总的,来到戏台旁边卖羊肉串的地方,就见那儿围着不少人,密不透风,里边好像吵得很凶。许世友分开人群一看,只见民团团总王作帐手提短枪,拤着腰,腰间还插着一支左轮枪,一个团丁在指手画脚地大声叫嚷:“我们团总吃东西给不给钱,你管得着吗?我看你这个人准是赤色分子!”
“你不要血口喷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脸上腾着热汗,圆瞪双眼,怒容满面地盯着团总和那个不讲理的团丁。
原来,这小伙子向小贩买酒喝时,那团总来了。团总是个贪馋的家伙,看到摊上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羊肉串,顺手抓起就吃,一边吃一边离开,卖羊肉串的人向他要钱,团总王作帐不但不给,反而打了他一耳光。这小伙子看在眼里,打抱不平,上前和团总评理,才吵了几句,就围上来好多人。团总王作帐下不了台,恼羞成怒,用短枪指着小伙子说:“你再罗嗦,我就毙了你!”
正在危急的时刻,只听有人对着团总大喊一声:“吃肉不给钱,还耍什么威风!”话音未落,猛一掌击中团总王作帐的头脸,一个“鹞子翻身”,又踢飞了他手中的短枪。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师长许世友。许世友未待王作帐从腰间拔出左轮枪,就手握驳壳枪,对准团总王作帐开火,带头“点名”了。其他的团丁也先后被我侦察兵“点名”。有的枪口对着敌人下巴往上打,有的枪口对着敌人脖子往下打,那些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团丁,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死在红军的枪口下了。
听到枪声,北面炮楼上敌人的机枪响了,但他们不敢离开楼门追赶,枪声像鞭炮一般欢送侦察排的战士胜利回营。此役,许世友一人就“点名”一十七人。
独臂王道:你说许师长功夫深。我摆个擂台,以见高低。若破不了我的擂台,一个也别想飞出;若破得了,我以礼相待,送红军过山。
这一天,夕阳沉下、红霞满天的时候,战士们来到了一座高望不到顶,远望不到边的雪山脚下。
好一个琼玉世界!片片白云绕着山腰轻轻飘过,银装素裹的雪山,在夕阳的余辉下显得分外妖娆。路已被大雪覆盖,上山无路可辨。许世友命令部队停下,然后他展开地图,细细辨认方位。好一阵子才确认:前面便是党岭山,横亘在丹巴、道孚之间,主峰海拔五千四百五十米,山上空气稀薄,积雪终年不化。此地为汉藏杂居,情况复杂,在国民党反动政府的大汉族主义的统治和藏族上层反动分子的煽动下,民族隔阂较深。山上为藏族居住区,山下为汉族居住区,二者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且说这山上有个村寨,名叫云雾寨,又名锁山屯。为啥这般叫法?一是说寨建在山上,终年云雾缭绕。二是此寨凭险而居,是通往甘南的必经咽喉之寨。该寨建在两山坳之间,全寨有百余户藏民,以打猎为主兼种青稞作物。寨中一条路,直通甘南。此寨藏民原在山下,后来汉藏矛盾激化,藏民被汉民赶到山上,因此,藏民的封闭意识相当强。汉民若要上山入甘,没有“进山虎”的指令,插翅也难飞过。“进山虎”原名叫桑坦巴布,是云雾寨的山大王。此人为寨中长辈,五十挂零,身强力壮,智勇双全,只不过当年汉藏两族人民的械斗中,被汉民削去了一只胳膊,故又称“独臂王”。虽剩一只左臂,仍能骑善射,那枪法之准,无与伦比。不管天上的飞禽,还是地上的走兽,只要闯到他手下,皆能化作盘中餐。为预防汉民的侵扰,经过他的严格训练,他手下有百十名能骑善射的勇士,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这天中午,“独臂王”狩猎回来,还没放下猎枪,忽然巡山卒进门来报:
“报告大王,我们抓到了一个汉民!”
“把他带上来!”“独臂王”一声吼叫,随手把马刀插入腰间。
“是,大王!”巡山卒转身而去。不一刻,便把一个五花大绑的汉民推到了“独臂王”的面前。
“独臂王”审视了他一眼,只见此人年龄不大,二十来岁,面庞清秀,双目有神,一身戎装,头戴八角帽。说实在的,“独臂王”人活五十,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汉民。
“你是干什么的?快说实话!”“独臂王”霎时间从腰里拔出马刀,两眼怒视,那刀尖对准了那汉民的脑门。
“大王,请不要误会,我是红军。”那人面对马刀,脸不变色心不跳,神情自若地道。
“红军”这对“独臂王”又是一个新名词,从来没听过。只见他眉毛一抖又喝道:“红军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大王,你不知道,我们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穷人的队伍,也是藏民的队伍。我们队伍中有不少的同志就是藏民和其他民族出身。”那人见大王打破砂锅问到底,便觉得是个宣传机会,于是又道,“这个队伍以解放天下穷人为己任,不管是汉族的坏蛋,还是其他坏蛋,都是我们打击的目标。尤其是汉族的败类、人民公敌蒋介石,他对外投降日本,对内欺压国民。我们要北上抗日他不让,用飞机大炮和重兵阻拦,万不得已,我们才来到这里,然后从此寨路过,北上甘南抗日。”那人说到这里,稍一停顿又道,“大王,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寨,我们红军是守纪律爱藏民的部队,决不会扰乱您们的生活。大王如若不信,可留我作人质。如有为非作歹者,可拿我的人头是问。”
“嗬,你好大的口气!”“独臂王”听到这里,方才敛回了马刀,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长官是谁?快说出来!”
“要问我吗?我叫李苗学,是红军的先遣队队员。家住湘西,是彝族人。阿爸因抗粮,被寨主捆绑,欲要投河时,被红军救出,然后带我一起投奔了红军。你如问我现下的长官是谁?我也如实告诉您。我的长官名叫许世友,他和我是一根藤上的苦瓜。他是大别山人。八岁家贫去少林寺当和尚,在少林八年,学了一身好武艺。后因官府欺压他的兄妹,脚手重了些,打死了二少爷,被少林方丈开除回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奔了红军,现是我们红军师的师长。”李苗学一口气说到这里,“大王,您若要想见见他,我可以让他前来拜访!”
“那好!那好!”“独臂王”听到这里,立即通知左右,道:“还不快给松绑!请您见谅,我们也是为了山寨的安全!”
“大王,只要您能理解我们红军,我倒没什么。”
“你们红军队伍有多少人马?”“独臂王”转头又问。
李苗学翻了翻手臂道:“不瞒大王,我们红军少说也有十万人马。”
“都在哪里?”
“都在后边。”
“喔!”“独臂王”若有所思,他在屋里踱了几步道,“这样吧!我很想见见你们的许师长,看看他的少林功夫。我摆个擂台,以见高低。若破不了我的擂台,一个也别想飞出;若破得了,我以礼相待,送你们过山,好不好?”
“那好,那好!”李苗学说,“大王,为验证我的话,我仍作您的人质,您速去派人通知山下部队。”
“也好!也好!”“独臂王”哈哈大笑。原来都是爽快人。
许世友赢了独臂王,独臂王当即道:我认输,今晚我请客,宴请红军破擂英雄,宴请少林豪杰许将军。
山下,师长许世友正在着急。眼看天色已暗,云霞消失,先遣侦察队没有音信,道路不明,敌情不知,怎不令他心如火焚!
许世友正在担心,一个侦察员飞马来报:
“报告师长,不好了,侦察员李苗学被寨大王劫去了!”
“啊!”许世友一愣,刚要发火,理智提醒了他,于是他又镇静下来,问道:“快说说情况,他是怎么被劫的?”
侦察员喘了口气道:“今天中午,我们登上了山,到了山寨门前,恰碰上寨大王巡山大队。几句话没说好,他们的马队便冲了过来,为了避免误会,我们没有开枪,只能躲闪后撤,李苗学在后掩护,便被他们抓了去,生死不明。”
说话间,又有两骑兵奔来,两个藏族老人给红军送来“战书”。许世友拆开一看,只见上面毛笔字体苍劲,内容是一首打油诗,正是:
党岭山上擂台低,有种请来比一比!
方圆百里吾称王,红军难放我心里!
台上滚到台下时,正是尔等夭亡日!
台下滚到台上桩,吾送红军过山岗!
白纸黑字,下面落款是云雾寨王桑坦巴布。
许世友阅毕,立刻血往脑门冲,怒向枪膛生,他从腰间拔出驳壳枪,正巧空中从雪山顶飞来两只觅食的苍鹰,“叭!叭!”两枪,枪响鹰落,把两位送书人吓得面如土色。
“告诉我,你们抓获的那人怎么样了?”许世友吼道。
“大将军,那人好好的,大王还管他饭吃哩!说等您破擂后就放人。”
许世友听罢,脸色由怒转喜,亲切地说:“我们汉、藏两族人民历来是一家。红军此番从贵地经过,不是占领你们的领地,而是为了北上抗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相信寨王是深明大义的。你俩回去告诉他,红军明日登擂台向他请教!”说毕,又留二人用饭,并将秘书写好的一封回书递给他们。两人无比感动,跪拜道:
“谢大将军盛情款待之恩!”然后飞身上马而去。
接着,许世友安排了部队宿营,并又把此情况向徐向前总指挥作了汇报,徐总指示道:“一定要搞好民族团结。通过比擂,要让藏族同胞知道红军是有人才的,有能力的,长征是会胜利的!”
当天晚上,许世友召开了连以上的干部会议,讲了这次破擂的重大意义和必要性,以及如何尊重民族风俗。然后挑选了十二名武功底子深厚的人,组成一个“红军破擂敢死队”,他自己亲任队长。
第二天早上,红日初升,许世友带着破擂队登上了党岭山,穿过一道关,再走三里多路,就到了云雾寨。这寨子住户不少,房子顺着山坳展开,排列在道路两旁,四面环山。当许世友带领破擂队到达寨南时,远远望见村头草坪上早已人山人海,站满了上千名藏族观众,看来邻近村寨的人也闻讯赶来凑热闹。草坪的一头,连着一座馒头形的小山,就在这小山下搭着一座高三丈六尺的擂台。别的不说,单台柱子就有一抱粗。台柱上还贴着红红绿绿的汉字对联。右联是:“破擂放你走”;左联是:“倒擂命遭殃”;横批是:“后果自负”。红军将士看了,不禁打了个寒噤。因为不晓得寨大王的功底,谁心中也没有底数。
许世友一行十三人坐在台下客位上,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场合,自然免不了一阵心跳。
在一阵紧锣密鼓之中,一个白胡子长者上台宣布打擂开始,接着宣读了规定:一是打擂禁用刀枪,禁用暗器,违者以输论处,并处以死罪;二是打擂中,死责自负,不得纠缠对方;三是云雾寨输,则给红军放行;红军输,则不能通过云雾寨。
白胡子长者话毕,旋即从后台跳出一个铁塔似的人物,五十多岁,熊腰虎背,豹眼狮鼻。他向观众自我介绍道:“吾乃云雾寨寨王桑坦巴布。别号‘进山虎’。”接着,四个人从后台抬出一块青石板放在他面前。进山虎,又称独臂王,吼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轻轻一抓,就把青石板单手托起,往上一抛,将它甩上三尺多高,然后用头接住,伸手拿下然后用手作刀,“嗨!嗨!嗨!”三声,将青石板劈成四块。上千名藏民观众齐声喝彩。喝彩声中,“独臂王”跳起了藏族舞,显示出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态。
这可把红军战士气坏了!座上一青年跃上了擂台。这人名叫王勇,二十来岁,是大刀王五的后裔。个头虽然小点,但武功不错,尤其以轻功为佳。“独臂王”大眼一扫,“哈哈”笑出声来,“红军就这么个小孩子?”王勇没有被激怒,只是静静地等着对方的进招。
独臂王正要上前,台后跳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叫道:“大王,杀鸡何必用牛刀?来,让我‘落地龙’吃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