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许世友向娘跪下道。
“回来了就好,还带来了这么多好同志。”许母把许世友从地上扶起,喜泪盈眶,目扫着这一班人,喜煞了老人家。
“大妈,他是我们的团长了。”班长傅德胜指着许世友向大妈介绍。
“什么团长不团长?红军的干部战士都是一个样。”许母说到这里,马上又急问道,“孩子,你们还没有吃饭吧?”
“没有。”许世友回答。
“那好,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许母说完便扎上围裙,小脚颠颠去了厨房。
这是一个欢乐的夜晚。战士们吃了饭,许世友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提前休息了。而多年不归的许世友又接待了左邻右舍、童年好友的来访。一直到很晚,许世友才得闲和全家唠家常。
“友儿,这次回来要住几天?”许母开门见山。作为母亲,她恨不得拴住儿子,但她又知道儿子重任在肩,自己的事自己作不了主。
“我看最多三天吧。”许世友笑着回答,“如果娘执意要留,再机动一天。再多我可不敢说了。”
“娘本盼你多住些日子,陪娘散散心。”许母有些失望,稍停片刻,她又道,“你住几天娘不讲,但你要答应娘一件事!”
“娘,您老讲吧。只要儿子能做到我就答应。”
“那好吧,娘想给你娶个媳妇,你不在家让媳妇陪伴我。”
“这,这……”许世友一听多少有些难言之苦。先治国后治家,许世友今年二十五岁,但他还没把成家列上日程。母亲一提,他感到突然又感到不好回答,一时无言以对。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娘催道。
“……”许世友一时语塞,他理解母亲如同理解自己一样,看来这次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上次回来娘没有强求,这次得听娘的。”许母的口气使儿子不容争辩。
“三哥,你就依了娘吧!”喜鹊嘴的凤妹首先向许世友劝道。
“你走后,每逢过年过节,琴姐都来看望咱娘,咱娘也很喜欢她。再说人家姑娘也是妇救会的主任,哪条比不上你?”话语稍迟的荣妹也出来劝道。
“三弟,你也要替娘想想。如果你要同意,大哥我作为兄长,愿意为你跑跑腿,通知通知人家女方。”憨头憨脑的兄长仕德也说道。
“这,这怕是太仓促了吧!”在全家人的劝慰下,许世友多少有点动心了,他不愿与家人为难。立时道:“咱们少数服从多数,我服从你们不好吗!”
“友儿,这就对了。”许母听到儿子的回答,由衷地笑了。她那多思善愁的脸庞立时变了,像是雨后朝霞映在了她的脸上,“咱们就定在明天迎娶。”许母一锤定音。接着分派仕德去姨家给女方送信,分派凤伢、荣伢为三哥收拾新房。她自己也连夜找几位长辈人商量……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此时,最清闲的莫过于许世友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即将结束独身生活的欢乐不免来得太突然了。生儿育女之事违背他当和尚的初衷,一切都顺从自然吧!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在苦思冥想中熬过了大半夜,后来他索性朦胧入睡了。
战争年代,一场别开生面的壮观婚礼
转天一早,鸡叫三遍,许母李氏就起了床,实际上她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安排这,安排那。直到天快亮时,她才和衣在床上歪了一会儿。儿女的婚姻大事也是她作母亲的挂心之事。三年了,等出了儿子的四天假。今日不办更待何日?儿子已经吐口同意,这是她的第一大胜利。再者仕德昨晚送信女家,女家父母也满口答应,更是给她作娘的赏脸。她在高兴、期待中合眼眯了一会儿,一声雄鸡啼叫,她又立时从床上爬起。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先把几个长辈的老人请到家来,帮她一起安排。接着,她又去唤儿女们收拾院子,打扫卫生。仕胜欲走,许母又喊住了他,让他去请人写对联的时候,顺便再转到街头捎回两盘鞭炮,也冲冲家里的闷气。许母说罢从兜里掏出几个碎钱交给仕胜,仕胜高兴地应了一声,满面春风地跑出了院子。全家人像一盘机器,在许母井井有条的指挥下,纷纷都动了起来。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那轿夫、吹鼓手也都作了一一安排,多是左邻右舍。忙里偷闲的许世友望着这一切,他不禁暗暗佩服母亲这个总指挥。平时他看不出母亲有多大的指挥才能,今日经她一料理,样样都张罗得头头是道。哪怕一个细节,她都想得周到。她既想到乡亲,又想到自己。常言道,积德行善,到老有伴。靠母亲的为人处事,关键时刻,乡亲们都有了回应。主动贺喜的有之,送蛋送面的有之,还有不少的乡亲们自动找上门,让母亲给安排个差事干干。哪怕捎一句话儿,借一件东西,也是自己的心意……许世友感动得热泪盈眶。
太阳跃出东山坳,升到头顶树梢,许家院落中三声“冲天雷”响后,轿夫起轿前往朱家湾去迎娶新娘。许世友踱出门来,挥手拦道:“稍停!我这手枪班个个都是棒小伙,岂让乡亲们代劳。让他们去吧。”许世友说罢,转首叫出班长傅德胜,吩咐一番。接着傅德胜又带出手枪班十二个棒小伙,换下乡亲们,余下的随轿持枪守卫。
且说花轿出了许家洼。这是一个别开生面的迎娶场面:十二个膀大腰圆、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吹鼓手的引导下,有抬轿的,有守卫的,煞是威风热闹。犹如七品县官下乡巡视一般壮观。轿后送行的人都像过年过节一样,穿着新衣新装,打扮得漂漂亮亮,跟随轿子缓缓送出村外桥头。
“怎么没看见新郎倌呢?”看热闹的人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按照大别山当年的风俗,婚嫁迎娶,必须由新郎倌出面,披红挂绿,高骑大马,亲自迎娶。本来这事许世友就不大同意这么办,许母见是说服不了儿子,只好罢了。
许母今天破例打扮一新,把迎娶花轿送出了门。转过头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几个女儿上前道:“娘,您老也该喘喘气了!”说完便搀扶母亲回到了屋里。
再说朱琴姑娘,今年二十三岁。人长得似花朵儿一般,十里八坳都数得着。她不光人长得漂亮,且又具备一般山坳姑娘所不具备的气质。她曾暗对妈说:非英雄不嫁。心专才能绣花,心静才能织得麻。十乡八坳不乏富贵人家、纨绔子弟,他们登门求亲,皆被姑娘婉言拒绝。自从邻居李伯母提亲许世友后,尽管有人吹冷风说许世友其貌不扬,但姑娘眼光已盯上他了。尤其是许世友顺河镇刀劈财主丁舜卿,救出其父后,这种爱的火种,越烧越旺,非他莫属了。她暗把爱火埋藏在心底,把自己默默地许给对方,同时她也把许世友的命运视为自己的命运。许世友在前方打仗,她在家里组织妇救会,纺花织布,积极支援前方。三年前她和许世友在朱家湾分手后,在这三年内,她又使多少不知情的“月老”失望。为了等待心上的人,她又花费了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绣了一对洁身自好的“梅花凤月图”的枕巾,单等花好月圆之夜,送给心上人。昨晚忽听许家洼来人送信,选取今日为龙凤吉日,她高兴得一夜没合眼。有人说姑娘的心细在眼里,有谁知,我们的朱琴姑娘也是一位不露声色的痴情女。她把“梅花凤月图”的枕巾展了又展,叠了又叠,藏在箱下,免得临时慌张。说话间,迎娶的笙笛齐鸣,一阵欢快悦耳的乐声漫过她的耳边,她的心随之急骤地跳了起来。莫怨三年太长久,只恨一时又匆忙。朱琴急忙打扮一番,上身穿着一件大红夹袄,左侧绣着茶花;下面穿着一条粉红的裤子。鬓发垂在两只耳边,耳环隐隐发光,把她的鹅蛋形的面庞,显得恰到好处。橙黄色的袜子,下面是千层底的绿缎面绣鞋,鞋面绣着一朵疏散英穗儿,像是开放的蒲公英花。朱琴姑娘对着镜面照了照,理了理腮边的秀发,凤眼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时,吹鼓手吹了三通,那调儿由刚才的小溪流水,缓慢而轻松,转而急促起来,如流水击石,像是催促新娘上轿。娘家婶子大娘把一块红盖头,轻轻地搭在姑娘的头顶。接着过来几个大汉,实际也是娘家兄长,他们在有节奏的乐声中,用红竹椅把朱琴姑娘抬出了屋,送进了花轿,撩下了轿帘。吹鼓手更是卖命地吹奏。随着迎亲人的喝令声,花轿缓缓离开地面,离开朱家湾,一起一伏地向许家洼行来。小轿颤悠悠,活像碧海中漂着的一只彩船。几面彩旗伴着时高时低的喇叭声,煞有一派喜庆的气氛。太阳转到头顶时,花轿才被抬进了许家洼偏僻幽静的一户农家小院。
三声铁炮响后,是新娘下轿的时候。在“雷子炮”和“百挂子鞭”噼噼剥剥的爆响声中,两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喜娘走了过来,只听一声喊:“迎新娘噢!”那贺喜的众位宾客便拥了上来。特别是那些看新娘的伢儿们,停止了捡炮,满头挂着炮纸碎屑,挟带着一股硝烟味儿,一拥而上挤到轿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