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看了第一支飞镖好像来自刑场的西方,接着他又察看了第二支飞镖,又好像来自刑场东方。西方是孟云清的卫兵队,东方则是地方武装——县长刘芳的卫兵队。这一下又把高成龙闹昏了头。根据他在刑场听到“看镖”这一喊声,他合计片刻,初步确定那位名叫“红一军”的刺客藏身在东方——刘芳卫兵队的一侧。于是他决定派手下卫兵搜查东方。刘芳的卫兵队长孙晓英为此不让,二人发生了口角。你说在东,他说在西,“红一军”没抓住,官司却打到了县长刘芳和团座孟云清那里,又是拍桌子又是扔板凳,二人撕开了脸皮,大吵了一通,不欢而散。
再说孟云清回到军营,把侦察卫官高成龙唤到卧室,大训了一通:“你,你这么个精细人,怎么做出这般糊涂事!抓贼不成,反倒起了内讧,叫我怎好在这里待下去!”
“团座,我,我这一心为党国为您,只不过当时心急,也没、没有想那么多,只想尽快抓住那‘红一军’,免除心中之患。没想到那卫兵队长孙晓英多心,反而把事情闹僵。这全怪奴才的不对,你打我杀我都可以,只不过我是一心保您。这您是知道的。”侦察卫官高成龙满脸委屈。
“事情既然如此,也只好作罢。”孟云清叹了口气,又道,“现下我们的主要矛盾还是‘红一军’,懂吗?!我估计‘红一军’既然能混入刑场,现在他们也离不开城,快通知全城戒严,盘诘行人,发现线索,立即向我报告。”
“是!团座。”高成龙说完便转身回走,突然间一位士兵口喘粗气地跑了过来,差一点和高成龙撞了个满怀。
“团、团座,不好啦,我,我们在您、您的后院发现一个黑衣蒙面人!”
“快讲,他现在哪里?”孟云清心中一惊,想不到这个“红一军”竟这么快混进了他的老窝,立时急问。
“没容我们放枪,他便跃墙跑了!”那士兵手指后院左侧的高墙道。
“愣着干啥,还不给我快追!”孟云清吼道。
“警卫分队已经去追,我是特来报告您的。”那士兵辩道。
敢死队长许世友,神出鬼没
常言道,艺高人胆大。且说这“红一军”不是别人,正是红一军副军长兼红一师师长徐向前同志派来攻打新集(现称新县城)的先遣支队,也叫敢死队。此队人数不多,皆由队长许世友精心挑选,加上许世友,共有三人。那两人便是机灵鬼小囤子,大名罗应怀;另一名飞镖王李铜儿。
且说这三人当夜在王树声处听了情况简要介绍,拿着接头信,领受了任务,直奔白区新集镇。
新集镇三面环山,东临潢河,城墙高两丈余,全部用长方岩石砌成,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它是光山南部土豪劣绅盘踞的顽固堡垒,以刘、孟两姓大户为首,统治全城,组织数以千计的反动民团及红、黄枪队和国民党军阀兵,凭坚固守,是敌人深入我根据地的一根硬钉。
再说许世友三人来到新集镇,已是半夜时分,他们翻墙进城,利用夜暗,穿街走巷,寻到接头人、地下党员赵老伯。赵老伯无儿无女,只有老两口,在街头门面,开一酒店过春秋,日子混得还不坏。三英雄在赵老伯家吃了饭,又听了老伯的敌情介绍,知道抓了一百二十七名青年农民,第二天要在城西刑场开刀问斩,杀一儆百。眼看百十名农民弟兄人头落地,三英雄怎能无动于衷。天亮在即,三英雄推开饭碗,在赵老伯的指点下,寻入城西刑场,隐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槐树上,监视敌人,以便见机行事,因此引出前面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来。
眼下三英雄再次入城。刚才孟云清的警卫兵来报,说是在后院发现一位黑衣蒙面人,跃墙而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人称墙上飞的英雄许世友。原来是三英雄随百姓入城后,再次来到赵老伯的酒店。三人一天没吃饭,喝了点酒,眼看夜幕降临,天渐渐黑了下来,许世友推开酒杯道:
“不喝了,你们兄弟二位在这里稍候,我出去观观风声,探探虚实,回来再作决定。”
罗应怀、李铜儿二人执意要随,许世友又道:“人多目标大,不必啦。”说罢,便换了夜行衣,手持大刀出了酒店,忽儿消失在街头。
许世友五年前来过新集镇,那次他是作为一个无为青年,被少林禅师除名,回家路过此地,在街头暂住一宿。由于心境不好,新集镇留给他的印象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街道、灰色的房屋、灰色的车辆、灰色的川流不息的人群,包括人们个个灰色的脸庞——整个城市笼罩在凝重的使人窒息的灰色中,使人感到新集镇如同灰色的少林寺一样,处在衰老、混乱、麻木的状态中。这次不同的是,他作为有为青年,身负党的重托,来到这座集镇。现在映入他眼帘的虽然还是这座破烂的集镇——四处皆是破屋颓垣,但想到这座城市早晚要归还到人民手中,确也亲切了许多。
许世友按照赵老伯指点,翻身越墙跳到了孟云清兵营后院。原准备踩踩格(现地侦察),不料想和那巡逻的警卫兵遭遇,于是他又飞身跃出高墙。待卫兵追了过来,他又飞身跃过了另道高墙,然后穿街走巷,向东而去。
许世友道:那好,大妈、大伯,既然不怕连累,我们三人就不走了。
且说许世友踩格不成,反被敌卫兵发现。许世友前逃,卫兵连连鸣枪后追。许世友施展他八年的少林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那卫兵一个个笨拙得很,依仗人众,左围右拦,望尘莫及,转眼间不见他的踪影。
许世友翻墙跳上房檐,躲过了军阀兵高成龙的骑兵追捕队,紧接着又跳下拐子胡同,拐了几个弯儿,跳进一座阴森的大宅院。
这大宅院不是别家,正是赵老伯家。赵老伯依靠门面酒家,苦心经营,天长日久,便盖下了这座深宅大院。同时他又收留孤儿,施舍穷人,在这座城镇留下了美名。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全城说起他的为人,无人不晓,无人不赞。因此赵老伯也是这座城镇的头面人物,就是多恶的人也给他情面三分。而且他们知道赵老伯也有人,也有打手。那些人和打手就是当年他收留、如今成人的孤儿和受他施舍过人家的子弟,细算起来不少于百十条汉子。因此不少权势之人,包括当地流氓痞子既敬他且又怕他,也许有人会问,这么个头面人物为啥会加入共产党?原因很简单,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种朴素的施舍思想,正巧与共产党为穷苦人打天下的宗旨不谋而合,再加上他疾恶如仇被共产党的实际行动所感化。光明与黑暗,谁是谁非,正反一对比,他就跟共产党跟定了。
再说罗应怀和李铜儿二英雄在赵老伯家和许世友分手后,一直等到很晚,还不见许世友归来,心里都很着急。尤其是赵老伯和赵大妈更为他提心吊胆:莫非出了什么事儿?这时街上又传来了枪鸣声和狗叫声,他们更是坐不住了。
“你们二位稍坐,我出门去看看。”赵老伯正欲出门,许世友飞墙跳了过来,气喘吁吁,叫了声:“老伯”,威风凛凛地立在老伯面前。
“你,你,出什么事啦?”赵老伯急忙问道。
“妈的,和卫兵遇上了。他们在追我。”许世友答道。
“快到后院躲躲吧。”赵老伯惊慌中又显出几分镇静。
“老伯,我想现在离开这里,以免连累你们家。”许世友道。
“你们若要见外,现在就走,我不留你们。”赵老伯嗔道。
说话间,赵大妈小脚颠颠奔了过来,道:“他们现在正追你,还说那些废话干啥!花室的门我已打开,快进后院躲躲吧。”
“那好,大妈,老伯,既然你们不怕连累,我们三人今天就不走啦。”许世友向罗应怀、李铜儿挥了挥手,三人跟着赵大妈直奔后院花室。赵老伯又冲着他们喊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这酒店门面房的后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院子里青石铺地,有瓦房,有过厅,有木厦。靠青苔腐蚀的左侧墙前,有一个大花园,楼台高耸,花园清幽。叠立岷峨怪石,花栽阆苑奇葩。烟迷翠黛,意淡如无;雨洗青螺,色浓似染。穿过花园、幽径,前方便是不起眼的花室。赵大妈早已把门打开,许世友三人俯身走了进去。赵大妈把门锁好,然后转过身,走出花园,回到门面房中坐下来与赵老伯喝茶。
“笃笃——”
酒店小二原是赵老伯的叔伯堂侄,听到敲门声,忙跑到二老面前,道:“大伯,有人敲门。”
“传我话,天已晚,酒店闭门,已不接客。”赵老伯行若无事地说道。
“那好。”店小二慌慌张张来到大门后,向敲门人道,“老爷子讲了,天色已晚,不接客啦!”
“给老爷子讲,我们执行公务,有急事,快开门!”门外人不耐烦地喊道。
“大伯,他们有急事。”店小二向内屋又喊。
“问问是谁?天这么晚了,还敲门。”赵老伯说着走出内屋。
“老爷问你们是谁?”
“侦察卫官高成龙。”
“唉,高成龙。那就开门吧。”赵老伯下了令。
店小二拉开门闩,一帮军阀兵在高成龙的带领下,耀武扬威,一拥而进到了店内。
“高队长,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还等不到天亮?”赵老伯慢声细语地问。
“赵老爷,别误会,我们是来追捕‘红一军’刺客的。”
“我问你,你亲眼看到了没有?”赵老伯问。他对这帮军阀兵不通报就私闯民宅极不高兴。
“我,我……我没亲眼看到。”高成龙张口结舌。此时他也知道赵老伯的厉害,又不敢贸然无礼。接着又道,“我手下卫兵有人亲眼看见那人越墙跳入你的后宅。”
“什么‘红一军’刺客?我怎么没看见!”赵老伯眉头一皱道,“你们说怎么办吧?”
“让我们进去瞧一瞧!回去也好应差。”高成龙毫不思索地答道。
“哈哈哈!”赵老伯开怀大笑起来,“大队长可是爽快人呐!说话可要担责任。你要知道,夜间不能私闯民宅,这是县长刘大人制定的法律。若要搜查出刺客,我赵爷子不说二话;若要搜查不出,我可要告到刘大人那里去,我和他是拜把子兄弟,要他治你私闯民宅罪,你看如何?”
“这,这……”高成龙摊开了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今天中午刑场,他头脑一热,搜查到了刘芳县长的民团卫兵身上,想不到闹了一场无趣。这赵爷子又与刘芳县长是拜把子,倒叫他作难了。真乃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之际,有心腹上前耳语一番。高成龙听了,把手一挥:“妈的,统统给我撤!”在高成龙带动下,他们一个个如丧家之犬退出了赵老伯的房门。
鼻子闻得出檀香木,眼睛看得清毒蛇。常言道,别把敌人当羊,要把敌人当狼。赵老伯显然已经看出无可奈何的高成龙耍了花招。实际上高成龙撤退是假,他们离开赵老伯家门十步远,然后停下脚,挑选两个力士,耳语一番。这两个力士受命后,立即返回赵老伯后院高墙,紧接着翻墙而入,潜入花园,以观动静。高成龙又在赵老伯高墙外布撤了众兵,以便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且说高成龙自以为得计,等到半夜子时,月亮升起来了,还不见动静。高成龙的士兵身上发凉,心里发毛,等得不耐烦了,请示高成龙收兵回营。老奸巨猾的高成龙好言相劝,让弟兄们再坚持最后一刻钟。
这时,屋内的赵老伯心里有事,还未睡觉。他估计敌人佯装撤退,不敢前去唤许世友他们。实际许世友三人在花室内不见动静,也早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几次要出门,只是房门被锁,无法出去。
赵老伯抽了一袋烟,站起身披衣走出了屋,来到院里,只见月亮升起,青辉溶溶。满地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只听“唿唿”的一阵风过,偶尔传来几声草虫的叫声。赵老伯见天色已过半夜,想是敌人不能久候,于是转身回到屋里,唤起老伴去花室为许世友他们打开房门。
赵老伯说:不是我不让搜,而是你们搜不着,这下可死心了吧。
赵大妈轻手轻脚来到后院花园。白日鸟语花香的花园,夜间竟变得有几分阴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忽亮,像是鬼火在闪耀。树影婆娑,幽径朦胧。赵大妈眼没瞅好,一脚踩住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上附有一层青苔,脚顺着青苔滑下来,身子失去了平衡,她“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有人!”早隐匿在花园的高成龙的卫兵大声喊道。
“快,跟我上!”随着喊声,早有人“扑通扑通”,从墙外跳进院里。从四方包围了赵大妈,并把枪口对准了她。
“你们这是干什么?”赵大妈趔趔趄趄从地上站起身来,质问。
“你?我倒问你是干什么来的?”一位卫兵答非所问。
“这是我的家,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私闯民宅,倒问我是干什么的。奇怪!”赵大妈据理相争。
“啊,好厉害的婆子!”高成龙这时也来到眼前。“你想阻止我们公务,休想!弟兄们,还愣着干啥,给我快搜!细着点,搜出那刺客,看她还有何言可讲?”
说话间,赵老伯听到院内动静,咳嗽一声,走出屋,来到后花园。堂侄店小二紧随其后。赵老伯大眼一扫,见高成龙的卫兵追捕队已翻过高墙,正在搜查,他挥手道:“给我住手!”然后大步来到高成龙面前,“哈哈”笑道:“高队长,我们又见面啦!这深更半夜,你指挥卫兵,翻入吾宅,到底干什么?”
“赵老爷,你别演戏啦!这刺客‘红一军’明明就藏在你宅,我要告你私通共匪!现在老子要搜查,请你明智点!”高成龙露出了几分奸笑,掩有几分诡诈。
“高队长,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既然要搜,我可以宽怀大度。但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搜到怎样?搜不到怎样?说个明白,不然我可以拒绝你搜查!”
“那好,那好,老子一不做二不休。明明看见那刺客跳入你宅,还有搜不到之理。”高成龙奸笑一声,又道,“搜不到,我愿私闯民宅治罪。若搜到,我治你私通共匪之罪不行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敢立字据为证吗?”赵老伯又道。
“哈哈,那还有敢不敢之理,快拿笔来,我这就签名!”高成龙答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