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店小二提来马灯和墨笔,当下立了字据为证。
高成龙签好字据后,他心里方有一丝后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搜不到,这可不是儿戏!赵老爷上通天下通地,酒肉朋友交了不少,绝不会甘心罢手。他后悔这次又像刑场一样,头脑发热。既然如此,不做不休。为了让事实说话,他把卫兵追捕队分为四组。哪四组?一组搜前院,一组搜后院,一组搜花园,一组搜居室。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刺客“红一军”很可能在花园躲藏,所以他把兵力投入花园颇多。高成龙不光督阵,自己还身先士卒,带头翻箱倒柜搜起来。
且说半个时辰后,前院搜查组前来报告,没发现情况;继而后院搜查组报告,没有异常;这时,居室的搜查组也跑来报告,刺客不明。眼下,他所在的花园搜查组也没有一丝进展。高成龙纳闷了,明明那刺客跳进了宅院,这可就成神啦!高成龙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这时,赵老伯愤愤地道:“当初我不让搜,你们还以为我赵爷子不通人情,这次可好啦。不是我不让搜,而是你们搜不着,这下可死心了吧!”
“我是亲眼看见那刺客一闪就跳了进来。他跑不了。队长,不行再细搜一遍,我不信搜不到!”一个黑脸卫兵走上前献计说。
“甭听他的!妈的,给我再搜一遍!”高成龙本来像皮球泄了气,这时卫兵一唆使,便又来气了,“快,给我再细搜一遍!”
又是半个时辰后,四组纷纷来报告,没有发现异常。这情况更使高成龙尴尬、狼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且说高成龙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又有士兵报告说:“花园里还有个小不点的花室,会不会藏到那里呢?”
高成龙一听,眼珠一转悠,顿开茅塞,心想也是。若不然,这老太婆深更半夜来这花园干什么?定是有鬼!于是他厉声命令道:
“弟兄们,这花室里有文章,快随我来!”
“是!”卫兵们应了一声,便紧随队长之后,风风火火地向花室拥去。
“留步!”赵老伯口喊一声,大步上前,挥手拦住了高成龙,道:
“不是我不让你们搜查花室。要知道,这花室是这花园的母室,要保持恒温,很多花卉幼苗都是在这里孕育,你们不能进!”
“说破黄河只为水,我看这里面有鬼!”高成龙又道,“原来,我还以为真的不在。今儿个,就冲你这句话,我高成龙搜定了!”
这时,赵大妈也眼见事情暴露,急忙扑过来:“花室不能搜!这可是我的心血汗呀!”说罢也去阻挡高成龙。高成龙一看,更对室内藏刺客坚信不疑。于是他便恶狠狠地对身旁士兵道:
“刺客就在花室,还不快去搜查!”
不用主子说完,早有卫兵奔到了花室门前。只见锁将军把门。
“老爷子,快把钥匙交出,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不然我们怎能信你!”一个卫兵转过头来道。
“……”赵老伯、赵大妈缄口不语。
“看来不动武不行了?”高成龙走上前来道,“弟兄们,快把锁给我砸开!”
说话间,几位士兵动起了武,砸开了生锈的虎头锁,打开了房门。赵老伯的心在急骤地跳动,赵大妈也紧紧捂住了脸……
且说高成龙带领士兵进去搜查一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此处无人。高成龙走出花室,骂道:“妈的,让老子空喜一场!”
这时,赵老伯和赵大妈也顿感大为惊讶!明明藏在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又是高兴又是莫名其妙,不免松了口气。
“高队长,这次你总该死心了吧?”赵老伯见对方欲撤,马上拦住高成龙道,“我要告你私闯民宅罪!看你还有何话可讲!”
接着,他把手中的“证据”举了几举。
突然,外面响起了枪声。
“对不起!我要走了,愿告哪告哪!”高成龙带领卫兵追捕队,呼哨一声,扬长而去。
一场虚惊过后,许世友道:老伯,让您老受惊了。
一场虚惊过后,赵老伯和赵大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紧张得简直使他们的心跳出胸口。这时,老两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无语。他们庆幸这场不幸中之大幸。庆幸中,他们又无不佩服许世友他们灵活机动,在大难中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他们。但是好汉们是怎样巧妙地离开花室,他们又奔向何方呢?这是一个不解之谜。老两口从前院到后院,找了一遍,轻轻地唤着英雄的名字,不见人应。他们便回到屋里休歇不提。
心里有事,怎能睡得着呢?一想那作恶多端的高成龙,赵老伯怒火不止。他翻身坐起,连夜疾书,给县长刘芳写了一封控告信,指控高成龙依仗权势,欺压民众,私闯民宅,并附上高成龙签字证据,准备天明让堂侄小二亲自送往县政府,以解他心头之恨。
赵老伯写好信,正要再睡,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赵老伯心里掠过一丝惊喜,急忙趿鞋开门,果然不错,是许世友三人。
“啊,你们回来了!”赵老伯赶紧把门关好,道,“快到里屋。”
三人来到里屋,坐下。许世友道:“赵老伯,让您老受惊了吧?”
“没啥!没啥!”赵老伯摆摆手道,“当初他们要搜花园,我和你大妈也真为你仨捏着把汗哩!没想到,你们早逃之夭夭,快说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出去的?”这时,赵大妈也高兴地走过来,想得知真情。
“大妈,也让您老吃惊了?”许世友又道。
“自己人不说外话,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赵大妈为人善良,人直心直。
“事情是这样的。”接着许世友向二老原原本本讲起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在高成龙的追捕队翻越墙后,三人就预感到敌人此来不善,一定要全面搜查,与其在花室等捕,不如拉出去和敌人周旋。此时门又打不开,他们便打开花室的后窗,跳了出去,见敌人正在搜院,他们贴墙根而行至一棵松树前,三人相视一下,“噌噌噌”上了大树,然后翻墙跳出院外。
落地后,三人合计一番:高成龙把目标放在这里,我们何不去抄他的老窝,再说夜暗是他们活动的好机会,老天助我,何乐而不为。说话间,一队巡哨迎面走了过来,他们躲过巡哨,穿街走巷,向孟云清的兵营和住宅摸去。
他们来到孟云清的兵营区,躲在暗处,看起来兵营不小,处在镇西北角,两面围着白桦和黑松的树林,像是一对翅膀;中间一拉溜是五排木质平房,黑色的屋脊像是五座黑色棺木;四周围住五尺营墙。营墙上方拉有铁丝网,四周皆有瞭望楼。据赵老伯提供,这军营原是县长刘芳在新集县的第一监狱,孟云清来后便临时改做军营。再说军营围墙外,岗哨林立,营门在南面。他们绕过一个弯,再观营门,营门前红灯高悬,岗哨更稠,一个个像凶神恶煞似的持枪而立。接着,他们又转到军营右侧,这里靠山。昨晚,许世友便是从这里翻入军营,不巧和哨兵遭遇。他们围着军营转了一周,面憨心细的许世友,让罗应怀绘了份军事要图,该记的都记在上面。战争不是儿戏,丝毫马虎不得。最后三人来到树荫下,合计一番,许世友道:
“今夜进营举事,情况不明,未免有些冒险。依我看,现下当务之急,要解除赵老伯家敌人的纠缠。先斩首几个士兵的头颅,挂在这军营四门,也恫吓他们一场。”
这时,又传来了雄鸡第二遍的啼声。李铜儿道:“队长,时间不等人,当机立断,要做快做吧。”罗应怀也道:“队长,我们听你的,就这样定吧!”
说话间,前面又传来了敌人夜巡队的脚步声,因夜深人静,那脚步声特别响。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去,这巡逻队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三人。他们正向自己这方向行来。
“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别怪我们不客气!一人一个,干掉他!”罗应怀高兴地道。
“快上树,躲起来。”许世友大手一挥,自己“噌噌噌”几下先上了树,接着罗应怀、李铜儿也紧随而上。三人躲在树上,守株待兔。
他们的动作利索,敌人的夜巡队并未发觉他们,只管催动脚步,一个节奏地向前走着。待他们行至树下,三人持刀跳下,三下五除二,便报销了三名士兵。
“娘的,少了一个,若有四人便好,可供悬四门。”许世友道,“快,我们分头行动,事完后在这里汇齐。”
“中!”罗应怀、李铜儿应了一声。
“这样吧,应怀去西门,铜儿去东门,我到北门。”许世友当下分了工。三人立即分手行动。
这三人胆大心细,悄悄地把敌头悬挂于三门,然后重新来到这里集合。许世友掏出身上的枪朝天空“叭!叭!叭!”鸣了三枪,那枪声清脆,打破黎明前的夜空,在军营上方回鸣,扰乱了军营的沉静。霎时间,军营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来无影去无踪的许世友三人又重新回到赵老伯家,关门再作计议。
许世友说到这里,赵老伯拍一拍许世友的肩,连声称道:“干得好!干得妙!”
“赵老伯,”许世友道,“我们三人已立下军令状,三天内取下孟云清妖头。现下,孟云清军营哨兵林立,军营内部敌情不明,又不敢贸然而动。只怕打蛇不着,反被蛇咬。”
“这样吧,”赵老伯沉思片刻,道,“我有一朋友,绝对可靠,名叫李鹏威,是孟云清的勤务官。不行找他去,他的家在镇南。可能会给你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况。”
“眼下别无他路,也只好这样。”许世友道。
说着说着,天色放亮。赵大妈起身去做饭。三人匆匆吃了饭,化了装,出门向镇南行去。
孟云清发誓:抓住“红一军”,我为你请功贺喜。
再说高成龙他们听到枪响,立时率领追捕队离开了赵老伯家,径向大本营走来。他们到了军营,军营一片混乱,士兵们惶恐不安……
团座孟云清,为防刺客,一夜没合眼,他本想等待高成龙的追捕信息,没想到刺客“红一军”再度在军营四周制造了恐怖:一会儿有士兵报告,前方发现枪声;一会儿东门报告,发现人头;一会儿西门报告,士兵被杀;电话机还没放下,北门又来了电话,说北门情况异常,闹得孟云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顾头顾不了腚,晕头转向。
正在这时,高成龙率领追捕队回来,推门喊声报告。孟云清还在浮躁之中,见高成龙进来,忙问:
“刚才刺客打枪叫喊,你们哪里去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那时我们还在镇东赵家。”善于见风使舵的高成龙,看到主子脸色不好,马上道,“团座,那刺客我们已经发现,我们几个明明看到了他翻墙逃到了赵家,便搜查赵家,他狗急跳墙逃了。”
“你不是亲眼看见吗?我问你,那刺客是几个人?”孟云清眼珠子一暴又道。
“奴才们亲眼瞧见是一人,绝对没错!”高成龙答道。
“你妈的饭桶一个!”孟云清眼珠子喷火,“什么一个,明明是三个,你却说一个。真是我瞎眼了,白给你一张侦察卫官的皮!”
“团座,你不要生气。我们真的看见是一个,也许他们三人被我们打散了。”高成龙又圆滑地补充道。
“莫说了!”团座孟云清已有几分不耐烦,“我问你,下步棋怎么走?”
“团座有什么高见,我们听您的吩咐!”高成龙看着团座的脸色,把球又踢了回去。
“我问的是你,不然我要你们干什么吃的?”孟云清正为此事浮躁不安,他被这个“红一军”刺客搞得晕头转向,气撒光了,心里主意也没有了。
应付主子是高成龙的拿手好戏。常言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高成龙三角眼一挤弄,想出来了。于是他云山雾罩地侃侃而谈,而且有理有据,有板有眼。没有好主意的孟云清,也只好言听计从。
这高成龙的主意主要可概括为三点。一是加强团座的自身防卫。这防卫无非是增加兵力,暗设岗哨,加强巡逻等等。贪生怕死的孟云清听了频频点头;二是全城戒严、敲山震虎。按照高成龙的意见,现下“红一军”刺客就在城内,只要加紧防范,全城戒严,谅他插翅也飞不出老佛爷的手心;三是重要地点设网。现下已发现“红一军”刺客与赵老伯赵心坊家有瓜葛,只要重点设网,不愁网不着大鱼。
孟云清听了,首先表示同意,接着又作了补充。这乃是一人意思二人计,三人出个“好”主意。
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在他们胸中诞生。说话间,天已放亮。孟云清团座一早没理出头绪,此时万事皆妥,不由得松了口气,脸色也红润起来。他安排高成龙和弟兄们赶快吃点饭,然后把计划付诸行动。
“团座,刘芳县长有函。”高成龙欲走,刘芳大人的传令兵手持书函,奔了过来,呈上。
孟云清手接书函,拆阅读来。
且说这一县之长刘芳刘大人,当年也是一位老秀才出身,一手清秀的毛笔字,展现在他眼帘。信中写道:
孟团座台鉴:
今书不为别事。家有家法,县有县规,你手下奴才高成龙无视吾县法规,夜闯赵家民宅,扰乱吾境秩序。现赵大人已告到吾府,人证物证俱在。今日合议庭开审,请速令奴才高成龙到庭,听候处理。
顺颂
钦安
本县知府刘芳
孟云清阅毕,急向高成龙挥手道:“成龙且留步!”然后又对传令兵道:“你暂且回去。”
“是,团座。”那传令兵应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外。
“你看看,刘大人已怪罪下来了,告你私闯民宅罪。”孟云清把书信递给高成龙。
“团座,我也是一心为您。”高成龙满腹委屈,“‘红一军’刺客明明跳进赵家宅院,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我理解你。可是,可是你也太不懂计谋了。”孟云清叹了口气,道:“常言说,端人碗,受人管,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一言一行要处处小心。昨日,你就不该搜查他的卫兵;今夜你又闹出了这等乱子,叫我怎好讲话!”
“团座,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继续干。如果你信不过我,我甘去吃官司。何去何从请团座决定。”说这话时,高成龙几乎声泪俱下。
“莫耍孩子脾气,你高成龙跟随我多年,别人不了解,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孟云清说到这里,又道,“反正,我与刘大人破镜难圆,吃官司咱们不去,看他能奈我孟某何!”
“团座,有你这句话,我就定心了。现在,我走了。”高成龙擦擦泪道。
“你且先走,一切由我照应。按计划行事,勿受干扰,抓住‘红一军’,我为你请功贺喜。”孟云清也站起了身,把高成龙送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