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店方向,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大队人马徐徐北上。我诱敌分队佯败引退,边打边撤,沿澴水东侧山地诱敌北进。撵着我诱敌分队紧追不舍的是敌人的一个先头营,再住后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敌团长孟云清以为我军只是小股部队,也不多思,就把一个团全部压了过来。
过了片刻,敌后卫营也跨过青锋口,大部分进入我伏击圈内。且看那骄傲和疲惫不堪的敌人行军纵队,乱哄哄参差不齐,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斜挎枪,歪歪扭扭,令人好不发笑。有的刚过青锋口便在树荫下停下脚来喘气,有的还跑到澴河边上去喝水。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敌军指挥官,看样子像是位营长,拍马过来,挥舞着马鞭大声吼道:
“娘的,你们都停着干啥?还不给我快追,让‘赤匪’跑了,我要你们的命!”
说罢便像赶羊群似的把士兵向前轰。有一个士兵腿部受了伤,实在走不动了,任那营长的鞭子随便抽。
“再不走,我就宰了你!”
“你宰吧,宰,我也走不了啦!”
那营长耀武扬威,果然抽出刀子,寒光在空中一闪,急朝那士兵的左胸部上刺去。顷刻,那士兵便倒在了血泊中……
我将士们目睹此状,无不寒心。这时,我军指挥部所在的新寨北山上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岳二亮一声吼叫,把偃月刀一举,带着全班如离弦之箭,扑向敌人。
我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冲向青锋口,迅速切断了敌人的退路。毫无思想准备的敌人,被我军的突然袭击打懵了,死的死,伤的伤,侥幸活命的四处逃窜。有的不顾死活地往澴河水里跳,企图涉水而逃。不想水流湍急,敌人被水冲走的、淹死的不计其数。趁敌人慌乱逃窜之机,我神枪手发挥了作用,一枪一个。一股残敌败退到一条狭长的山坳里,被许世友所在的连包围,欲进不得,后退无路。
“缴枪不杀”、“红军宽待俘虏”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吓得敌人魂飞胆裂,只好束手就擒,一个个举起枪来乖乖地当了俘虏。不到两个小时,敌后卫营被我红军一团歼灭大部,少数漏网的逃出青锋口、郑家店一带。
与此同时,先头红军也以凌厉的攻势歼灭了敌先头部队第三营。剩下的敌第二营在其狗团长的率领下,抢占了傅家湾的东北侧的一个高地,负隅顽抗,以便寻找时机,从后方突围。
我军集中全部兵力,向残敌发起猛攻。由于敌人居高临下,火力很猛,我们的几次冲锋都被压了下来。师首长急中生智,决定采取军事打击与政治攻势相结合的手段,在紧缩包围圈的同时,进行战场喊话劝降。
“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
“红军宽待俘虏,缴枪不杀,回家发路费!”
“你们都有妻室儿女、父老兄妹,不要再为孟云清(敌团长)卖命了!”
……
几个嗓门大、口齿清的战士,用两只手在嘴边合成喇叭状,你一句我一言地向山上喊着。
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就像是一种催化剂,使敌人士气沮丧,军心动摇,纷纷举枪投降;有的干脆把枪一丢就往山下跑。
再说那位狗团长孟云清见大势已去,又不甘失败,只见他把上衣一甩,口喊道:“兄弟们,死不作俘。不怕死的,跟我上!”接着他便带领警卫排向山下杀去。一场肉搏之战,竟杀出我军的重围,遁山林向青锋口逃去。剩下兵将不足三十人。殊不知前方正是许世友班的防区。
“哪里逃!”原来,岳二亮他们刚刚围歼完一股残敌,还没有顾得喘上一口气。只见这股残敌又逃到他们跟前,于是一场新的肉搏战开始了。
“弟兄们,杀啊!”敌团长孟云清见对方阻拦,忙指挥士兵们奔杀过来。人凭志气虎凭威,两军相战勇者胜。两军厮杀一起,分不清敌我,枪已无用,刀才有用武之地。且看岳二亮手举魔头偃月刀,在敌群中寻找猎物,顿觉有班长在身旁,手有班长助力。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刀飞处红缨闪,刀落处泣鬼神。全班战士在他的带领下,举刀迎敌,刺刀见红。但见:
红缨闪处飞偃刀,偃月刀指红血涌。
枪刀相击“砰砰”响,火花四溅飞萤虫。
你来一个“飞虎刺”,他还一个“倒栽葱”。
召来群山来观战,松涛声声壮威风。
世友虽不来参战,强将手下无弱兵。
许世友全班战士和敌人拼杀一起,雄风不减世友在。代理班长岳二亮手抡偃月刀,按照班长平时对他的训练,一招一式全用上了。他一连劈杀了敌人的九个士兵,正向第十个士兵劈杀的时候,敌团长孟云清突然开枪,击中手腕,钢刀落地。接着又是第二枪,击中胸膛,岳二亮饮弹牺牲。这时,其他士兵见代理班长岳二亮牺牲,急红了眼,齐向敌人团长扑去。敌团长枪响,又有两位战士饮弹牺牲。
小囤子罗应怀见势不妙,也向敌团长还了一枪,那子弹稍微斜了点,射中他的臂部。此时此刻,敌团长孟云清也不敢恋战,忙拣起岳二亮落地的偃月青锋大刀,带领残敌夺路而逃。这时,他的人马不足十人。
“不好,他拣去了班长的偃月刀!”罗应怀大声吼道。
“快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于是大家风风火火地跟脚追去,边追边打。敌团长他们跑得快,战士们追得紧。他们在山林里和敌人周旋了一个多小时,不见效果,小囤子罗应怀命令战士们停下,集中火力向敌人开枪。可那敌人狡猾得很,由整体变分散,隐在树后,尔后像猴子一般,跳跃而行,不容你开枪,他已跳到了另一树后。等你寻着他后,他又跳到别的树后,让你失望。
怎么办?大家齐把目光投向小囤子罗应怀。罗应怀道:“夺不来偃月刀,怎好向班长交代?”然后他又作了个钳形攻击的手势,道:“兵分两路,绕道卡住他们。”大家应声“好”。一路由李铜儿带领,向左侧插去;一路由小囤子罗应怀带领,向右侧插去。敌快我快。直到他们绕到前方山垭口,“两把尖刀”相对时,敌人不见了。他们寻了半天,集合的军号声响起,他们只好罢休。
这次战斗历时四个多小时,我军基本全歼敌一个团,毙伤敌一千二百余人,缴获各种枪支八百余支。这一仗,以我军获大胜,而略有小失而告终。
偃月刀丢失,如同摘了他的心肝
大部队重回到柴山堡革命根据地又是一个新的夜晚。根据地人民听说红军打了大胜仗,歼敌一个团,无不奔走相告。
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大别山的山山水水,放眼四望,那满山遍坡的枫叶,似火焰,如彩霞,将深秋的群山装扮得分外壮丽。
红军回到根据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四乡八里。宋家洼、董家湾、甘家湾、郭家湾等村的贫苦农民,成群结队地来到柴山堡,给部队送来了鞋袜、鸡蛋、糍粑和花生等慰劳品,还有不少年轻小伙子积极要求参加红军,那躲在深山老林中的群众也闻讯返回了家园。天晴了,雾散了,革命根据地人民合家欢乐,像过节过年一般热闹。
然而,在这欢乐的气氛中,许世友却愁眉不展,朝夕相处的战友岳二亮的英勇牺牲,还有那把常陪伴他的偃月刀的失去,如同摘了他的心肝。少林宝刀啊,是他人生的伴侣。命可以不要,宝刀却不可以丢失,这如同他的银镯一样。如果说银镯是他家先辈给他留下的家产,那偃月宝刀则是他革命精神的见证。如果说那银镯代表着他对党的赤诚红心,那么这宝刀则刻着他的功勋和孜孜追求。宝刀谱写着他的人生春秋,宝刀指处断敌头。许世友如同患了一场大病,三天不吃不喝,躺在竹床上,昨晚他一夜没有睡好。他神情不安,常常突然之间身子抽搐,像触电似的。梦里一阵旷野的山风把他旋到天空,又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半夜里惊醒过来,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睡着?窗外风的吼叫声传来,使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在做噩梦。他听得到自己的心在胸中忐忑乱跳,血液在那里沸腾。他越想越恨,恨那抢他宝刀的敌兵团长孟云清,泪被怒火截住,真想狂喊一阵,似乎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
三天过后,许世友瘦了下来。只见他脸色灰黄,身体的抵抗力急速下降,伤口也化了脓。放在他面前的是群众送给战士的、战士又送给他的鸡蛋、糍粑等。
“班长,你得吃饭啊!”战士们纷纷劝道。
“不饿。”许世友硬邦邦地回答。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里慌。你不吃饭身子怎能受得了。”战士李瓶儿也道。他望着班长化脓的伤口,眼睛湿润了。他知道班长心中的痛苦和那宝刀相连,班长珍惜自己的宝刀,如同珍惜自己的生命。这时,他擦了一把泪,转过身来又道:“要怪,都怪我们没有尽到责任,让那宝刀失落敌手。物归原主,请你相信我们会给你夺过来的。只要你能吃饭,把伤口养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
班长许世友缄口不语,相反激起了李瓶儿的极大痛苦。他跑出屋去,投入黑暗,来到清水河边,哭了一阵后,一个孤身为班长大胆夺刀的计划在胸中产生。趁这天黑夜深,正好行事,何不现在就去。他本想找代理班长罗应怀商量一番,转而一想,班长不允又是麻烦,于是他决定先斩后奏,夺回宝刀再讲。说做就做,直性子加急性子的李瓶儿便向敌区行去。暂不说李瓶儿孤身敌穴夺刀,吉凶多少,且说这晚代理班长罗应怀召开班务会清点人数时,发现只缺李瓶儿一人。
“大家谁知道李瓶儿到哪儿去了?”代理班长罗应怀巡视着全班战士问道。
“我们看望许班长时,他还在啊。”朱武道。
“中间,他是出去了一趟。”有人补充道。
“是,他是流着泪出去的。”战士张新一又道。
“这样吧,班务会暂时停开,大家分头去找一找他。”代理班长罗应怀下了命令。
两个小时后,大家又重新聚在一起,李瓶儿仍下落不明,这不得不使他们人人开动脑筋分析。判断的结果:李瓶儿夜不归宿,定是与夺刀有关。在残酷的革命战争中,这些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的农家子弟福祸同担、挤身而眠,血流一起、心想一处,他们判断的准确性,并非是偶然的巧合。
班长,我不行了!我没能完成任务,没,没把宝刀夺回来,……我对不起全班……对不起你……
夜晚,大别山月色正浓。
月光经过鞍形的山脊、山口、山峡射出来,那些树林、岩石、山峰的黑影,被月光烘托得分外黑、分外浓,分外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