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民团司令周天侬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士兵来报,许世友已到。他马上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进入临战状态。本来他以为,他给许黑子的书信,谅他也不敢来。他取出怀表看了看,没想到,他真的按时赴约来啦。不过,孙子毓也帮他做好了另一手准备。此时,他定了定神,又召来孙子毓布置道:“许黑子已到,快按我先前的安排,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有来无回!”
“是,小的明白!”孙子毓转身跑出了屋。
“快召许世友进来!”周天侬转过头来,肉眼皮一抬,黄眼珠一瞪道。
“是,司令。”两位士兵也风风火火跑出了屋。
这时,许世友和八位战士,在朱武的带领下,已来到周家院门前高台阶前停下,只见大门前哨兵森严。朱武回头对许世友道:
“诸位且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他便转过身,登上台阶。
且说许世友对这个周家大院并不陌生。这大院共有三门,前后院,外加套院,东西各有厢房。使他终身遗憾的是,重阳日之夜,他的刀术也不知怎么啦,没有刺中这位仇人。时隔三个月后的今天,他又登门拜访,目望这座敌巢,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强压怒火,哪怕你是重兵防守,不宰了你这个周二癞子,我许世友誓不立地为人。他摸了摸身旁的偃月刀,顿觉力量倍增。这柄少林宝刀啊,是恩师所赠,他曾用它斩下了多少虎豹豺狼。今天全靠你啦!有你,我许世友才能得生:少林迎春比武,连连胜了十八弟兄;打出少林寺,他又在众弟兄的刀丛中穿梭如飞,又连连战胜四门设防的师兄。李破塘设伏除霸,甘家湾出奇制胜,云雾寨刀劈彭贼,麻城县攻坚捣巢……哪一幕离开了偃月刀。遗憾的只是重阳夜这一刀。许世友想到这里,那遗憾又化作他仇恨的力量,像喷泉在他心中发泄……
朱武匆匆忙忙上了台阶,穿过重兵把守的一门,来到重兵把守的二门时,差点儿和两个回传周司令指示的士兵撞了个满怀。这两个士兵抬头一看是朱武,忙道:
“班长,司令有令,传许世友进厅。”
“那好,那好。”朱武马上折过身,返回一门,立在高台阶上,稍喘一口气道:“弟兄们,把枪放开,让他们过来。”
那一个个墨黑的枪口,随着朱武的声音落下,稍稍拉开了距离。许世友和众战士大摇大摆,穿过枪丛,上了台阶,走入一门。接着,后面的匪兵也一拥而上,随行而来。
许世友和众战士穿过一门,缓缓向重兵把守的二门走来。随着一声喊叫,那声音犹如野猫被打。“哗啦啦”两旁的匪兵,拉下枪栓,子弹上膛,然后把枪横下,拦住许世友等大汉的路。
许世友勒马停下,此时他如入无人之境,目不斜视,直向前方。他身后的八名战士,也是荷枪实弹,警惕地站在他身后。
且说这民团士兵望着马上的许世友,用心打量。此人五大三粗,确是风度不凡。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身后的八名战士,也一个个膀大腰圆,面目庄严,似铁打的罗汉。众匪徒不禁暗暗私语,他们虽然跟主子四处搜剿许世友,遗憾的是他们并不认识这位许世友,闹出了种种笑话。如今许世友主动上门,不说别的,单说这种胆量足使他们个个生畏。
“老爷有令,把枪放下,让他们过去!”朱武下了令。列阵门旁的众匪徒,向后退了一步,“哗啦”一声放下枪支。许世友见此状,勒马前行,上了台阶,又进了二门。
且说二门二院,这里的堂屋正是周司令的客厅。这里匪兵更多,长长一大溜,从二门直通客厅门口。此刻,周天侬正稳坐客厅正首。身后墙上有一松鹤图,图旁有一副对联,道出了他的处世人生。上联是: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下联是:南楼孤鹤,月中带领一双飞。横额是:福中增寿。此时,他已派出聂振安、周大镛、孙子毓三人出厅门迎接。许世友等被匪兵们前后簇拥地来到厅门,和其三员大将对面。
“请进!”众匪徒为其三位迎客长官,让出了一席位置,恭立一旁道。
许世友翻身下马,动作娴熟,“腾”的落到地上。然后把马缰交给身后战士小囤子,自己随着迎客长官的指向,径入客厅。许世友身后的八名战士欲进,被众匪兵拦在门外。许世友回首一瞟,并不在乎。
客厅外,敌我之间,已成了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再说许世友迈入匪厅门坎,如入无人之境。
“欢迎、欢迎。”周天侬稍一欠身子,作出一手势。
许世友见前方有一太师椅,但他并不坐下道:“站客好打整。我还是站着好。”
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厅内沉默下来。许世友大眼扫了客厅一周,只见偌大的客厅,四个顶梁柱把天棚撑起;四根柱后,分别埋伏有匪兵,枪口正对着他。周司令左右两旁站立着四位保镖,也是荷枪实弹。两盏宫灯悬在厅顶,厅内亮如白昼一般。另外厅内除了一些桌椅板凳之外,别无其他。
这时,许世友把目光敛回,“哈哈”笑了。那笑声在大厅内回旋,令那荷枪实弹的匪兵也一时莫名其妙。倏然间,他敛住笑声道:“周司令哇,你好威风啊!重阳之夜,你有一刀之仇,这我清楚。今日,我许世友负荆请罪。常言道,好汉不杀请罪人。你却枪口对我,我俩怎好相谈?”
“哈哈,你倒有话说啦。莫说我枪口对你,那你身带八条大汉为哪般?原来你许世友却也是个怕死鬼!”周天侬说到这里,他恨不得立斩许世友。
许世友又“哈哈”笑道:“谁不知我许世友与周司令仇大恨深,我若怕死,岂肯来这里送死!既然来到这里,我许世友也有话要奉告司令!”
“那你就说吧!”周天侬欠了一下身。
“那好。”许世友道,“我可以直言告诉你,有一事商量。今晚你们在这里人多势众,对我许世友耀武扬威。我许世友生来不怕死,只在死前奉君一言,以表负荆请罪的诚意。我说后,司令和诸位弟兄也不要过分激动。”许世友说到这里,屋内顷刻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那宫灯内喷发的“吱吱”声。
“不要兜圈子啦,你就快讲吧!”在旁民团副官聂振安也按捺不住性子了。
“啊,这位副官看来也是位急性子。”许世友扫了聂振安一眼,道:“好,让我说,我就说。今晚红色大军要突袭你们,你们一个个活不成啦。不打不成交,为此我许世友冒着生命危险,特向司令相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周天侬急问,“巧言遮不住黑心,你不要诈我!”
“大不过理,肥不过两。”许世友说完一阵哈哈长笑,突然他收住笑声,“你们听吧,这枪声为证。”
果不出许世友所说,“噼噼啪啪……”这枪声,像炒豆子一般,从寨外传来。
且说这枪声不是别人所打,正是和许世友分手后,遁入山林的十名红军战士所打,原来这十名战士按照班长许世友事先计划,乘他把匪兵吸引过来、寨外四门空虚之机,先后收拾了二十几名残敌,占领了四门。为里应外合,声援许世友他们,放出了一阵冷枪。这枪声便是暗号,告诉许世友,我部队已攻占四门,正要向寨里进攻。
说话间,匪军中一个士兵慌慌张张从大院跑进客厅,气喘吁吁,跪下便道:
“老爷,不好,红军大部队打来啦!”
这时,客厅内开始骚动。众匪徒纷纷把目光投向周天侬。趁此机会,许世友也得势不让人地道:
“周司令,我的话没错吧!我许世友前来报告,应是有功之臣!你说该怎样报答!”
“休要说啦!是你把红军引过来的!”周天侬说到这里,立时命令士兵道:“快给我绑起来,推入后堂。”
一群匪兵立即围上前来,许世友大吼一声:“放开我!”轻展双臂,两个匪兵被甩出丈余远。这时,匪兵们纷纷掏出枪来,把枪口对准他。
“来,让我来收拾他!”周司令见此状,手拿王八匣子,从太师椅前走过来,拨开两个士兵道:“快说,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猛然间,许世友来了个“脚踢梅花”,一脚踢飞周天侬手中的匣子枪。接着,捡起那把枪,把枪口又紧紧对着周天侬。众匪兵见势不好,纷纷要拿枪射击,又怕伤着主子。这时,好大汉许世友乘众匪兵不敢开枪之际,抽出腰旁偃月刀,恨从心出,刀凝恨心,削铁如泥,左一刀,右一刀,像砍烂西瓜一般,把一个个匪兵的头颅砍削下来。片刻他砍下了四四一十六个头颅。这时,他再寻那周天侬,已不见人影。
“娘的,看你躲到哪里去?”他一脚踢翻了八仙桌,原来,周天侬藏在桌下。许世友一刀砍去,没容他“哎哟”一声,人头和身子分了家。这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不到。时机一到,一定要报。
这时,许世友又举枪“啪啪”两枪,击灭了宫灯。然后冲出客厅,大吼一声道:
“弟兄们,我来助你!”
说话间,他飞奔出厅,举着偃月刀向匪兵砍去。趁此机会,八名战士除一人受轻伤外,个个一马当先,霎时间,又有二十五名匪兵做了他们的刀下鬼。
这时,他们又杀向二门,在二门守卫的朱武,带领士兵突然哗变,他们没费吹灰之力,拿下二门,接着来到一门。恰在这当儿,外围的十名红军战士在清扫部分残匪后,也打到了一门。里应外合,很快就两军会合,至此他们已斩杀匪兵八十一名,基本上把民团救国军全部报销。
“快撤退!”许世友大手一挥吼道。
只听“叭”的一声,一颗暗弹朝许世友背心飞来,许世友躲闪不及,被射中左侧胸部。他急转身,对准那开枪的人还了一枪。那暗藏的一匪兵顿时“哎哟”一声惨死。这时,许世友才发现自己受伤,鲜血浸透了衣服。战士们急忙为许世友包扎。
朱武走上前来,向许世友鞠一躬,道:“大哥,我朱武和众兄弟也一不做二不休,弃暗投明,参加红军,请大哥收留。”
“这样吧。革命不须强迫,愿来者我们欢迎,愿走者我们也不强留。”许世友说罢,转首对小囤子命令道:“快牵马来,我们撤!”
许世友翻身上了马,战士们带着胜利的微笑,撤离了周家寨,向柴山堡进发。
这时,鸡叫一遍。那隐在东山后的喷薄欲出的朝阳,渐渐升起在山路的前方,给卧龙般的大别山以及雄关漫道的山路披上一层金纱。
英雄回营身负伤
许世友一行回到柴山堡,天色放亮。东面的山峰浸染了曙色,山头上抹着胭脂色的霞光。那“雪里青”昂首嘶叫了几声,像是发出归来的信号,岂不知柴山堡村头早有一行人马在欢迎凯旋的战士们。
曹大骏政委已带领红军大部队于昨晚回到柴山堡,听了梁冠兰的汇报,他一夜难眠,为许世友他们担心,本想派兵增援,但为时已晚,只好作罢。鸡叫头遍,他便披衣坐了起来。
“政委,天色还早,你就不睡啦?”通讯员小李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问道。“世友他们班去周家寨,情况不明,实在叫人挂心啊!”曹大骏政委道。
“那就派人去支援吧!”
“生米做成熟饭,怕是一切都晚了。”
……
东方放亮,雄鸡高唱,曹政委和部分战士来到村口。不久,许世友他们真的回来了。曹政委本想狠狠地训他一顿,没想到他们是得胜回朝,拔了钉子,吃掉了民团救国军,歼敌近百名,功大于过,再加上许世友身负重伤,要说的只是一些安慰的话了!
“你且安心养伤,班里的工作,你提出个意见,看由谁负责?”政委把许世友及战士们迎到屋里说道。
“岳二亮聪明伶俐,我看就由他代理吧。”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许世友被安排在梁冠兰家养伤期间,红军大部队又击溃了麻城国民党匪军一个营的进攻,驻乘马岗的一个连国民党匪兵害怕被歼也连夜逃回了麻城。与此同时,红军的其他部队和师特务大队在七里、紫云等区也消灭了不少地主民团,并多次粉碎了国民党正规部队的进攻,发展了大别山根据地前所未有的好形势。
激战四小时,歼敌一个团,缴获枪支800余。
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动派难受之时。
许世友养伤的第五天,北方告急,躲在新集的国民党第十三师趁我立足未稳之势,又以全部兵力向我柴山堡根据地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大敌当前,许世友身负重伤,十分懊恼。
部队开拔那天夜晚,十分寒冷,许世友把全班招呼到一起。
“你们开过班务会了吗?”许世友问道,“这次战斗不同以前,是和国民党的正规军作战。听说师长是夏斗寅,为人很狡猾。这支部队是老蒋的王牌部队。”
“班务会已经开过,全班士气高,信心大。任务我们会很好地完成,请班长放心。”代理班长岳二亮答道。
“嘿!只恨我重伤在身,此次战斗不能与你们同行。”许世友顿了顿,扫过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战争是残酷的,今日得以相见,明日还不知在阴在阳?感情的潮水在他胸中澎湃,有情、无情集于他一身。在他看来,人类应该是和善的,不应该互相残杀。但是面对这血与火的战争,只有用无情来针锋相对。具有血肉感情的许世友此时又道:“只有拼!敌人既然打进来了,我们应奉陪到底。实在遗憾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拼杀,这把偃月刀留在我身边也无用处,你们带去吧,伴你们杀敌立功。我等待着你们凯旋而归!”
“班长。”岳二亮从许世友手中接过这把偃月刀,只见青锋三尺,红缨绿穗,寒光闪闪,好一把少林宝刀啊!它是许世友由一个少林凡夫俗子成为一名心红志坚的共产党员的见证。刀在战士中默默地传递着,岳二亮无不感慨地说:“班长,有这把刀在,你就像在我们身旁。我们要在这次战斗中争取立功。不说别的,我们要打个样儿让你瞧瞧。活着像条龙,死了也不变虫!”
“班长,你放心吧!”同志们也异口同声地道。
“那好,那好。你们快去休息吧,半夜还要出发。有你们这些话作证,我心放在肚子里啦!”
战士们渐渐离去,许世友又手拂伤处,低下头来,再没有什么比不能让他参加战斗更使他难受的了。
为了完成任务,让许班长放心,岳二亮等回到宿处,又再次召开班务会,面对这把班长的战刀,战士们个个都发了誓言……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月亮好像在明净的天空上凝视着大别山的座座山峰,起伏的山峰沐浴在宁静的月光里。这时,大部队从柴山堡一带向伏击地区开拔。为保持行动秘密,他们不走大路走小路,箭一般直插青锋口。
师首长为什么要把伏击地点选择在青锋口?原因是敌人兵分两路进逼,气势汹汹。左路独立旅一团突出冒进,其团长孟云清狂妄骄横,易被我引诱上钩。青锋口这里地形条件较好,澴水问贯穿南北,东西两侧山峦对峙,草木茂盛,便于我军隐蔽配置兵力、发扬火力和发起冲击,而不便于敌人展开战斗。再加上这里群众条件较好,敌人从新集远道而来,必然疲惫不堪,战斗力减弱,我军巧用战法,有较大的胜利把握。
当不远的山村里传来雄鸡的报晓声时,我军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进入了预定的伏击阵地,根据地形摆了一个“长口袋阵”。许世友班恰配置在青锋口东侧无名高地,负责断敌退路,从侧后面向敌发起攻击。
岳二亮带领全班十八名战士埋伏在茂密的草丛树林之中,密切注视着通往郑家店的大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朝阳从东方升起,临近九点时,还不见敌人的踪影。不少的同志都在嘀咕:
“太阳都这么高了,敌人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敌人发现了我们的企图,不上钩……”
……
听着同志们的议论,岳二亮手握偃月刀,心里也很纳闷:这里离郑家店只有七八里路,诱敌分队早就该到了。是不是敌人已经撤离,他们扑了个空?
说话间,远方传来了一阵炒豆子般的枪声,战士们高兴得叫了起来:
“接火了!接火了!”
接着枪声变急,如雨点落在洋铁板上一般“啪啪”作响。突然间,前方出现诱敌分队的身影。
“压子弹!准备战斗!”岳二亮喊了一声,他那偃月刀在空中一闪,斩去了前方影响视线的荒草。
枪声越来越近。
枪声越来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