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湾。那你为啥不早说呢!快进门。”管家一听是朱家湾来人,顿时春风满面。他那阴阳脸谱,像五黄六月的天,由阴变晴。原来是丁老爷有话,凡属朱家湾来的人,要好好接待,不得怠慢。他知道,朱家湾有一西施般美人,被丁老爷相中。听说人有人才,貌有貌才,一貌三才。此女的老父还在后堂里关着哩。因此,他立刻掉过头去,向院里大声喊道:“迎客,朱家湾客人到!”
老太太李氏刚才还在心里犯嘀咕,担心小鬼挡门,进不了丁府大院,如何是好。这时,听到对方喊人接客,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说话间,院子里走出来两个穿长衫打扮的接客人。管家一一作了介绍。此二人都是丁舜卿的长叔。他们把老太太领进了高门台阶,跨进丁府高墙深宅。但见:
青松屈曲,翠柏阴森;奇花绽锦绣,嫩柳舞金丝。前后三院,中有月门相连。彩霞光射碧琉璃,赤日影摇红玛瑙,端的一座好院。
老太太李氏随着接客人的脚步,穿过前院,来到中堂,这便是丁老爷的客厅,套间是他的卧室。
客厅里摆着一色深棕桌椅,就连那条攀龙附凤的条几也是古色古香;正面墙壁悬挂着一幅中堂,是“天伦之乐八仙祝寿图”。此时,丁老爷,人称活阎王,圆脑、秃顶、凸肚,身着新衫,端坐天伦之乐八仙祝寿图下方,等待客人的到来。自从昨天他派人向朱家送信儿,就估计着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乖乖把美人送来;二是对方不允。凭借着他对十里八乡的淫威,他认为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乡里人吃饭晚,今天他吃过早饭,正在里间卧室忐忑不安,踱步不停,忽听有人报信,说朱家湾来了客人。于是,他精神为之一振,遂换了装饰,身穿紫袍衫,腰系文武双穗绦,把紫绣袍拽扎起来,足穿一双嵌金线粉底皂鞋,来到客厅里坐下。
这时,二位长叔把客人引进客厅。丁老爷起身相迎,寒暄一番,双方互通姓名后坐下,管家田顺把书信呈送给丁老爷。
丁老爷接过,拆开展看,原来这是一封喜帖。顿时他眉飞色舞,刚才的几分烦躁随春风拂去,现在他的脸上是桃花拂面。他放下喜帖,试探性地问道:“这帖上可没有说定日子呀?”
“老爷,既然小女应允,这喜日您就看着定吧。”老太太李氏随口回答。
管家田顺是老爷身边的一条狗,此时,他很能揣度主子的心情——夜长梦多,赶早不赶晚。于是他抬头望了老爷一眼。老爷也欣赏这条看家狗,便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让他选定。他心领神会,“哈哈”一笑,道:
“那好吧,不知老爷心意如何?我看就定在明天一早,我们这里出轿去接!”
“行,就这样定了。”不容田顺说完,丁老爷迫不及待地补充道。
“那琴姑娘的爹呢?”李氏问道。
“那好说,琴姑娘明天进得府来,我再用轿把朱老汉送回。”丁老爷毕竟是老奸巨猾,此刻,他比别人多长了一个心眼哩!
“既然老爷说了,那就这样定吧。”老太太李氏也不拖泥带水,当即答应下来,随后又问道:“今儿,我既然来了,能否看看必成再走?”
“岂有不能见之理呢!”丁老爷今天心情格外高兴,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李氏来到了后堂,见了朱必成老汉。不见便罢,一见便激起了老太太心中的愤慨。只见朱老汉被丁府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身穿的衣服被抽成了布条条和碎片儿。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李氏心里暗骂道:“好狠毒啊!原来都说豺狼狠,这丁阎王却比豺狼还毒三分!真正是男盗女娼,禽兽不如!”
管家田顺在场,李氏心里有气又不敢多言,以免露了蛛丝马迹那就坏事了。
两位老人默默相视无语。很久很久,李氏才屏住心跳,对朱必成老汉说道:“老哥啊,让你吃苦了。望您多保重。”李氏把“保重”二字拖得很长,咬得很重。
“朱老汉点了点头,问道:“琴姑娘呢?”
“琴姑娘明天就来看您。”李氏答道。
“看我?”朱老汉一听,他没有理解李氏话中有话的意思,顿时七窍生烟,火冒三丈,道:“俺纵是死了,也决不让小女进丁府的大门!”
李氏拿眼神暗示了他一下,接着道:“事到如今,生米做成熟饭,也只好这样了。你先歇息,俺走了。”说罢,不等朱老汉再问,扭头即走了。
李氏的眼神和话语,留给朱老汉心中的是无穷的寻思……
再说许世友围着丁府的高墙深宅转了三圈,不但选择了下手的地方,也选择了进退路线。他正等得焦急,见姨母出来,急忙溜到街口,隐藏了起来。二人在街头会了面,立即返回朱家湾。
一路上,姨母李氏又把丁府院里的情况一一向外甥说明。许世友听了胸有成竹。
许世友坐花轿,装扮新娘入虎穴
转天一早,一轮火红的朝阳跃出大别山峰顶。一霎时火球腾空,凝眸处彩霞掩映,空间射下万道银针,豹头崖无比绚丽。转眼间,豹头崖后掠过一群“啾啾”直叫的山雀。山雀飞过,紧接着,一台披红挂绿的花轿,在一伙人的簇拥下,从崖道口转来,来到群山环抱的朱家湾村口,在琴姑娘家门前缓缓落下。笙笛齐鸣,喜气临门。“嘀嘀嗒、嗒嗒嘀……”催促着新娘上轿。接着,“咚!咚!咚!”三声镇邪炮冲天而起,山颤地动。小小的山村弥漫着几分喜色。
说话间,从琴姑娘家的后屋里,抬出了一把红竹椅,竹椅上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新娘。她头上顶块红盖布遮掩花容,身穿红褂绿裤,脚登着宽脸花鞋,上束红缨缨儿。红竹椅由两人抬出了低矮的石屋,伴随着姑娘的泣声,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徐徐送进轿里。然后由姑娘的母亲走来,嘱咐几句,轻轻为女儿盖上了红色轿帘。
“嗒嗒嘀,嘀嘀嗒,嗒嗒嘀嘀嘀嘀嗒……”此时,吹鼓手们更是卖力地吹打着。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四名抬轿大汉吼叫一声,花轿缓缓地离开了地面,一起一伏地离开了朱家湾,直奔顺河镇丁府而来。
天到午时,太阳移到头顶树梢时,披红挂绿的花轿尾随着乐班和迎亲的人群,来到了顺河镇。跨过顺河石桥,穿过街心十字路口,在丁府门前缓缓停下,引来众人围观。满寨的人都知道五十多岁的丁老爷娶了个俊媳妇,丽人今年一十八岁。谁不想一睹丽人艳姿,先睹为快。大管家田顺怕人多挤坏了花轿,出来制止,可是事与愿违,哪里能止得住!在这大红喜日里,又不比往常,不便张口叫骂,只好听其自然,忙喝令树下举鞭炮的家丁,赶快点燃炮竹,把孩子们引走。
“噼噼剥剥——”霎时间,从大门旁山榆树上垂落到地面的“百炮雷”、“千头鞭”响起。这一招果然奏效,看新娘的孩儿伢伢们,忙从轿前跑出去拣喜炮。接着,大门右边的榕树上的“百挂子”又爆响了起来。整个山寨更显得喜气洋洋。
“雷子炮”和“百挂子”响过,紧接着又是三声铁炮响过,细吹细打的锣鼓笙笛也即刻歇住。这时候,从丁府门楼里,四个迎亲的喜娘簇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缓缓走来。只见这老头子秃顶光头,满面红光,一条大红锦缎,斜肩挎胸,下端挽了个花团儿。不用介绍,那一定是新郎无疑。丁老爷在喜娘的簇拥下,缓缓走向轿前。此时,他高兴得不时地向众人频频点头,一改往日阎王凶态。
“迎新娘喽!”四个喜娘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看新娘、新郎的孩儿伢伢们,停止了拣炮,他们一个个手拿着刚拣来的鞭炮,满头挂着纸烟屑和挟带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又一拥而上挤到轿旁看热闹。小小的山寨小镇从来也没像今天这般热闹、喜庆。
“请新人下轿!”丁老爷在轿前打了个躬。一个喜娘也闪前一步,缓缓地打过躬,抬手就要去掀轿帘。这时不知哪个调皮的伢子,把燃着的“二踢脚”,扔在了喜娘脚下,“咚——”的一声爆响,吓得喜娘心里一跳,忙缩回了手。接着,她又去掀,却见帘角一动,从里面闪露出一柄明晃晃的“偃月刀”!容不得那喜娘“啊呀——”一声出口,早从轿里跳下一个人来,双手举起明晃晃的钢刀,对着斜肩披红的新郎的头顶,狠狠地劈去。说时慢,那时快,只听“刷——嚓——”一声,干净利索,像那快刀斩葫芦那样,把个丁老爷从上到下,均均匀匀,匀匀均均地破成两半儿。人们无不为之惊呆。大管家田顺要上前抓人,话声没落,又是一刀两断。接着,“新娘”扯下头上的红盖布,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手持大刀,冲进丁府。许世友按照姨娘提供的路线,来到后堂,飞刀劈向门锁,闯进屋里。
“大叔,俺来救你!”
“你,你是谁?”朱老汉惊疑地问道。
“俺是许世友!”
“这丁府戒备森严,你怎么闯了进来?”
“大叔,快跟俺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许世友领着朱老汉从后院越墙逃出,沿着昨天“踩格”的路,径直上了南山丛林。
许世友和朱大叔回到朱家湾家里,已是黄昏掌灯时分,村人得知丁阎王被除,冤仇得报,无不高兴。这个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不到。”那个讲:“除了丁阎王,上奉天理,下顺民意。”这一夜,不少人家都放了年存的鞭炮,以示庆贺。朱必成老汉也花了一生积攒的银两,留世友请村人喝了庆功酒。酒桌上,有人问世友:“他们要报复怎么办?”
许世友没有急于答话,他从腰间抽出偃月刀,“刷”的一刀,把方桌右角砍下,道:“这就是他们的下场!以武抗武,以刀对刀,我们有的是人,组织起‘护村会’,和他对抗,看他有何能耐!”
乡亲们听了齐声喊好,遂举杯痛饮。打虎需有高强手,遂推荐许世友为“护村会”名誉首领,即席有七七四十九名大汉报名。也就在这酒桌上,由姨母李氏和朱老汉作主,定下了许世友和琴姑娘的终身。
许世友横刀上前:鸟贼,你往哪里逃
再说丁阎王被许世友杀掉以后,丁府岂肯罢休,急忙报给麻城官府。官府立即派兵前往朱家湾追捕许世友。
话说第二天一早,朝阳跃出山冈,曙光拂照,天空湛蓝,山清水秀。忽见西北方马蹄踏踏,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直奔朱家湾而去。打头的名叫朱奎,此人膀大腰粗,行伍出身,早年,也参加过光山哥老队,几经周折,入了官军,做了个头目。
太阳当头,天到正午,这队人马呼呼啦啦,行至朱家湾村口,欲要进村。忽然间,一位穿红的英俊少年,持刀从树上跳下,拦住了朱奎的马头。朱奎在马上观时,那少年年龄约莫十一二岁,鼻正口方,五官端正,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眉宇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红点儿——这便是“护村会”人员的标记。他横刀拦马,童声童气地质问道:“你是何人?敢闯山寨!”
“老子身有公务,无须崽子盘问!”朱奎说完,欲催马前走。
“站住!”那少年又挥刀一步上前,道:“家有家法,寨有寨规,没有许世友大哥的命令,谁也休想进寨!”
“许世友!”朱奎在马上“嘿嘿”一笑,道:“今天,我正要找他算账!快把许世友的首级提来,不然,我要踏平朱家湾!”
“来人,快把这嘴硬的小崽子给我绑下!”朱奎说完,早有二骑冲到那少年身旁。
此时,许世友带护村队的人马早已埋伏在路旁丛林中恭候。本来许世友今早要走,要去寻找部队,护村队再三挽留他教练一下少林刀功的一招三式,以防官府报复。许世友推辞不了,只好再停住半天。他们在村头的草坪上边教边练,正练到热闹处,忽有官府马队飞来。许世友随机应变,推出一童挡驾,其余隐蔽在路旁,见机行事。
“兔崽子,你跑不了!”两个官府兵凶神恶煞地边喊边催马相拦,以绝后路。
“你们不要神气,我回去喊大哥,定叫你们有来无回。”那少年边说边有意后撤。
倏然间,鼓声擂响,草丛中隐蔽的人马四起,举刀冲向马队。朱奎的队伍见中了埋伏,一时慌张,遂乱了队形。许世友的队伍把朱奎的人马团团围住。朱奎回首一看,人仰马翻,队伍已被对方打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欲催马逃命,慌乱中,他身下的马蹄被死尸绊了个趔趄,他也差点儿跌落下马。
“鸟贼,你往哪里逃!”这时,许世友挥刀上前拦住。那枣红马掉头欲跑,许世友早一刀下去,马的后左腿被削去半截,霎时间人仰马翻。
“朱家湾,不是你们逞凶显威的地方!你不是要许世友的首级吗?俺就是许世友!”许世友横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