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如今提倡婚姻自主,我没见过面,怎么能随便同意呢!”许世友听娘说姑娘见过他,他也多少能回忆起姑娘的容颜来。留给他脑海里的印象是,姑娘名叫小琴,高挑的个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白皙皙的脸蛋,一笑出现两个淡淡的酒窝。说起她的容颜,只有自己的凤妹方可以和她攀比。说实在的,别的姑娘还难比呢。记得当时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别的女伢都喊她琴姑,许世友也随着叫了一声,逗得伙伴们都嗤嗤笑他。此时,许世友在娘面前说没见过,只不过是想推脱罢了。从心眼里他是喜欢朱家小琴姑娘的,然而革命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作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许世友事业未竟,他还暂且顾不上这件事儿。
“那就明天见面吧。见过面,给娘留下话头,娘也就放心啦。”许母并不认为儿的回答是推辞。儿女的婚姻是父母心头的大事,这是自古传下来的。在这一点上,她又像千千万万的父母一样心急如火。
“明天见面怕是来不及啦。我看日后回来时再说吧。”许世友道。此时,他想到部队说不定有什么变化?还有艰巨的任务在等待他去完成。首长那焦急的面孔,战士们一个个不安的神情……一股脑儿呈现在他面前,他不能不走啊!
“你要走,娘也不拦你。不过,你要同意的话,好赖娘也就作主啦。”许母又道。
“这也好,省得娘为我操心啦。”在大别山孝子许世友的心中,只要娘喜欢的,他不会不同意,正如我们的许世友对待革命事业一样,他可以甘愿牺牲、抛头洒血。
“这就好。”娘笑了,由衷地笑了。此时,许世友的脸上也浮现出绚丽的彩霞。
她们母子谈了很久很久,直到雄鸡啼晓时,方想起该睡觉了。
姨母李氏是琴姑和世友的月老
许家洼位于大别山的腹地,山高坡陡,树老林密。在朝阳还在东山沉睡时,山区中第一个起得最早的女人已经在叩许世友的家门了。
看装束,此女人五十来岁,个头不高不矮,不瘦不胖,身板硬朗。一身家织粗毛蓝布的裤褂,肩头、膝盖上打了几块补丁。长长的瓜子儿脸庞,眼睛有点昏花,脑后挽了个髻,标准的大别山妇女的打扮。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世友的姨母(大别山区也称姨娘),也是许世友的“月老媒人”。从敲门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她有什么急事要说。
大别山有句俗语: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还是姨娘亲。这姨娘风风火火赶了七八里山路,一大早来到许家洼,正是为了外甥许世友的亲事。且说这门亲事昨晚出了点意外的差头,差头出在朱家女孩的一方。
且说朱家二老,膝下无子,只有琴儿一女。女儿朱琴的父亲朱必成原是佃户,家无资产,地无一垅。经人介绍,投顺河镇恶霸地主丁舜卿门下打短工。父亲朱必成在丁家打短工期间,其女朱琴也断不了三天两头去丁家瞧看父亲,并给父亲送点衣物什么的。没想到被老地主丁舜卿看上了。丁舜卿为了把朱琴姑娘弄到手,给其父小恩小惠,去年春荒时又借给他三石稻谷,并派人马亲自送去。父亲朱必成再三向丁家感恩谢德,殊不知这全是丁舜卿设下的诱饵。狐狸狡猾也难藏住自己的尾巴,直到今年秋天,父亲朱必成才感到上当,事情可怕。
是狼总要吃人。且说最近一天,大地主丁舜卿把朱必成传来,一阵甜言蜜语后,执意要纳他的小女为妾。
朱必成一听,如五雷轰顶,顿时头冒冷汗,连声求道:
“东家,此事实在对不起,小女已许配许家,万万使不得。”
“什么,我以前对你的好处全当驴肝肺啦!你有没有良心?”丁舜卿气急败坏道:“那三石稻谷便是你女儿的身价,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俺欠你的稻谷,一定偿还,决不能以小女作抵。”朱必成再三申辩。
“好你个朱必成,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哪,拉出去,给我重打四十!”丁舜卿说完,一群家丁蜂拥过来,抬腿的抬腿,扯胳臂的扯胳臂。把朱老汉拖到后堂,重打四十大板。朱老汉遍体鳞伤,至死不肯答应。
这时恼羞成怒的丁舜卿立即派人送信朱家,扬言若不送来小女,三天后来收父尸。朱家一听此信,母女二人痛不欲生,老汉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朱家母女不能没有他。母女二人哭到半夜时分,女儿朱琴突然敛住哭声,对其母道:
“娘啊,事到如今,此事系老父性命安危,小女愿投火坑,以救父命。”
“那丁家吃人不吐骨,当娘的怎忍心把你往火坑里送。”朱母说完,母女二人抱头又是一阵痛哭……
这哭声凄楚,惊动了左邻右舍,包括给琴姑娘作媒的许世友的姨母李氏。众乡邻听了此事,无不痛骂那丁舜卿是婊子养的。
“说是说,骂是骂,事到临头,总得想个对付的办法。”有的乡亲提议道。
“有了,我外甥许世友正巧在家,找他去。他定能有对付的办法。”说此话者是许世友的姨母李氏,众乡亲一听心里如亮了一盏灯,无不齐声赞同。
“对,就派李婶去最为合适。”
“只要李婶一去,马到成功。”
……
李氏也不推辞道:“大家若相信我老婆子,我就去请!”
“李婶是好样的。”众乡亲无不为李婶这种难中相助的精神所折服。”
李氏回家稍稍安排收拾一下,便匆匆上路了。鸡叫三遍时便来到了许家洼。
娘,我是您的孝子,我听您老的。只要娘有命令,儿就不说别的啦。
再说许世友和其母亲昨夜谈话谈得很晚才去睡,他们刚上床,都还没入睡,便听见外面“笃笃笃”的敲门声。许世友翻身下床、点灯、趿鞋开了门。
“噢!是姨母。”许世友十分惊讶道:“你怎么天不明就来啦,一定有急事喽?”
“是有急事。咱们屋里说。”
许世友赶忙把姨母扶进屋里,高兴地对母亲道:“娘,你看谁来了?”
“呀!是姐姐来了。”许母也十分吃惊。“这天黑路难走,你怎么赶这个时候来?”
“有急事需要商量,也顾不得这天黑路难走了。”姨母喘了一口气说。
“孩子,快给你姨母泡碗茶,篮子里还有昨晚乡亲们送来的桔子。”许母道。许世友高兴地应了一声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便把酽茶和桔子端到姨母面前,孝顺地说道:“姨母,外甥多日不见姨母,怪想你的。你先喝口茶,吃个桔子,有什么急事慢慢说。”
“那敢情好。”姨母呷口茶道:“今个要是没有急事,在这个时候,外甥你用轿抬我我也不来呀。”
许世友道:“常言说,姨娘亲姨娘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姨母,外甥没用轿去抬,你不是自己也来了吗?”
姨母只是望着外甥“嗤嗤”发笑道:“我自幼就喜欢这个大外甥。”
“莫说别的啦,姐姐你有什么事快讲吧?”许母催道。
“还不是为咱家和朱家的亲事呀。”姨母呷口茶又道:“说来话长,那朱家琴姑娘的父亲原是顺河镇大地主丁舜卿的短工,这丁舜卿本是一方霸主,家有良田百顷,却又是一个花柳淫棍。昨天他把琴姑娘的父亲朱必成传去,执意要纳其女为妾。朱父不依,他们又吊又打,把朱父作为抵押,并通知朱家母女,三天内如不交出琴姑娘,叫派人来收父尸。”姨母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众乡亲对此事一筹莫展,特派姨母来这儿求你。也帮助想个万全之策。”
“这个狗财主,实在可恨!”许世友一拳砸在大腿上。许母也连骂那老狗可恶可憎。
半晌间,许世友道:“姨母,实不相瞒你,我已和娘说好,今早要回部队。这事实叫俺作难哩。”
“你姨母半夜三更来请,作难也要去。”许母道:“回部队的日子往后推推。不要说是琴姑娘一家,就是别家,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娘,我听您老的。只要娘有命令,儿就不说别的啦。”在娘面前,负有感情债的许世友,对娘的话总是句句要听,以让娘开心、高兴。
娘笑了。
姨娘笑了。
她们二老都由衷地笑了。
接着,许世友又从床前拎出他的偃月刀,递给姨母瞧看。果然这刀不凡,光闪夺目,如镜耀影。姨母这个山乡老婆子哪里会想到,后来她外甥用这把刀,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劈倒了成百上千的反动派,杀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新中国,使佩刀的外甥成为功勋将军,饮誉九州寰宇。此时,姨母李氏更没有理解,外甥让她老瞧看此刀的弦外之音。姨母把宝刀上上下下瞧看一遍,许世友赶忙接过宝刀道:“姨母,这宝刀就是对付丁舜卿的武器。宝刀在身,外甥自有对付他的主意。”接着,许世友在姨母和娘的面前,详细诉说了他的对策。二位老人听了,连连称赞,愁眉顿展。
许世友又说:“姨母,按这计划,俺还有求于您老。”
“外甥,有事尽管说吧!”
“咱们说干就干。今早,还要麻烦您老劳驾一趟,亲临丁府送信,就说琴姑娘愿去丁府,择下个喜期,让他们派轿迎娶。”
“这点事好办。”姨母点点头,立即应诺下来。
许世友随姨母“踩格”除暴
大别山的早晨,空气新鲜,微风吹来,爽心悦目。如绿毯般的山地上,野花点点,如繁星一般。花朵上和草叶上的一串串晶莹的露珠,在旭日的照耀下,银闪闪,亮晶晶,风一吹,不时地向路上行人摇头晃脑哩!就在这长满野草、野花的山道旁,走来了一男一女,也可以说是一老一少。
老的是标准的山村妇女打扮,五十多岁,身板硬朗,脚底生风。那小的看模样二十来岁,身材长得魁梧,豹头环眼,英姿勃勃,威风凛凛;内着白衫,外披黑绸子夹袄;脚登自己编织的草鞋,内穿着白袜清清洁洁。原来这一老一小就是许世友和他的姨母。他们一个是到丁府送信,一个是现地踩格(部队俗语也叫侦察)。
话说许世友和其姨母从许家洼出发,先是回到了朱家湾姨母的家,和琴姑娘见了面,又与众乡亲商议片刻,便由朱家湾直奔顺河镇而来。且说这朱家湾离顺河镇相距四四一十六里。日头转到头顶,二人便来到丁府所在的村庄——顺河镇。这顺河镇可不像朱家湾那样隐藏在青林翠竹之中,而是大河横穿村庄,把好端端一个村庄劈成两半儿,全镇百十户人家的住房依托在河的两岸。姨母和许世友来到村中的石桥上站定。那丁府就坐落在石桥的东面,远远望去,一色的青石院墙,清一色的砖瓦房,那房子是前一院后一院,左一院,右一院,黑压压的一大片,占去了全镇房子的五分之一。再看大门口石台高筑,两个张牙舞爪的石狮把门,石狮旁卧着一只黄狗,张着口,吐着舌,喘着粗气儿。姨母李氏把丁府的情况一一向身旁的外甥世友作了介绍;又将丁阎王卧室、朱琴之父可能被囚禁的地方暗中作了指点。许世友听了点点头,说:“姨母,你快把信送去吧!我在这里等候你。”
“好,我这就去。”姨母李氏说完,抬脚向丁府高门台阶走去。那条卧在门口看家的黄狗见生人进来,汪汪不停地狂吠起来,但却并不上前去扑咬。
狗的叫声唤来了丁府的管家。
那管家三十多岁,尖嘴猴腮,满脸横肉,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此人,在主子面前,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可他在平民百姓面前,却比主子还要神气百倍,颇有小人得志之意。他那绿豆小眼审视了一下门外的陌生人,原来是个穿着寒酸而又十分俗气的山村婆子,心里颇有几分恶感,于是便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怕是找错门了吧?”那话里有话,带有几分讥讽。意思很明白:丁府家贵亲富,从来没有这样的穷亲戚!
姨母李氏对此人的问话并不介意,不紧不慢且又认真地回答道:“我没有找错门,前几天我还来过。丁老爷在家吗?俺有急信儿捎给他。”
“什么急信,给我吧。”管家白了老太太一眼。
“给。”老太太从怀里取出许世友写的一封信,颤抖着手递给管家。
“你是哪个村的?”管家一边接信一边斜眼相问。
“朱家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