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日子里,师父高义眼见许世友脸庞消瘦、食不甘味,本来就深陷的眼窝更深陷了。他暗暗地赞叹这刚烈弟子的非凡意志。是意志战胜了磨难,又是磨难培养了意志。正是这种非凡的意志支撑着许世友,铸成了他特有和典型的性格,使他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在那常人难以经得起的考验面前,师父高义有时心中也升起几分怜悯和同情,可是作为一代名师的他深深感到:“纵观一生之经验,怜悯是武林之大忌。”为培养高徒,他没有把怜悯之情付之于教学之中。正是他对许世友爱之甚深,所以也就教之甚严。这种严教若换在其他弟子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但是,小世友竟以他惊人的毅力挺了过来。眼见他的技艺长进很快,犹如田野里的芝麻开花节节高,师父高义又为此感到无限的欣慰。
射虎不成重炼箭,斩龙不断重磨刀。师父高义除精心指导许世友练神筷技艺外,还将自己多年博采的少林、武当、峨眉、太极、形意各拳之长,糅八卦之中的精心体会,全部无遗地传给了许世友。这就使得少年的许世友吃了偏饭,技艺突飞猛进。
师父精心传授,世友刻苦练习。师徒二人话说一起,汗流一起,天长日久,结下了深情厚谊,师徒情同父子。时间在练武场上迅速流逝。春去秋来,满山红遍,寺院里的花草树木,叶儿由嫩绿转青翠,又由青翠而渐渐地发黄变红;花儿由含苞而绽放,又由绽放而果压枝头。然而这些,对于专心致志练功习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视而未见,不知不觉间,三年过去了。许世友不仅能夹住趴在地上的活苍蝇,还可以伸出筷子夹住天空中飞行的苍蝇。
一天,师父高义把许世友喊来,邀他到寺外散散步,谈谈心。实际上是准备验收一下他的筷子功。这一点师父没有告诉他。
师徒二人出了山门,沿着林荫小道,径直向中岳庙方向走去。许世友手拿铁筷子,像只欢快的小鸟在前面攀登引路。师父高义袖藏弹弓随后。不一会儿,师父故意放慢了脚步。待二人拉开了一定距离,突然间,师父高义取出弹弓,对准许世友的后心窝,“噌”的射出了一弹。这弹丸若是没有真本事抵挡,打不死也得跌个趔趄。许世友正在攀登之际,只听到背后“嗡”的一声作响,他以为是绿头苍蝇,身体一侧,执起铁筷子,“乒”的一声夹住了,放在眼前一瞅,嗬!是个青皮核桃大小的铁蛋子。师父高义紧赶两步,到了许世友面前,欣喜若狂地说:“功夫不错!”
还没等世友回过神来,师父又从怀里放出两只云雀:“快把它夹住!”
师父的话声还没有落地,他腾身跃起,两只云雀扑拉着翅膀被夹住了。
师父高兴地说:“明早改练刀功。筷功练准,刀功练巧。准中有巧,方能取胜别人。”师父说完,把手中的轻型风月刀递给了许世友。
许世友慌忙双手接过,看着那刀熠熠闪亮,欣喜之余又感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这将是又一个开端——一个再次走向苦与甜历程的开端。
师父说:来,再显显你的刀功!许世友道:师父,恕俺献丑。
第二天,天色微亮。
少林寺院第一个起床的人,已立在了师父高义的门前,在静静地等待着云板敲响,师父起床。他不是别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许世友。此时,他热血沸腾……也许是心情过于激动,起得过早了点。昨天,他几乎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师父的考核和夸赞,使他对自己成为武林之才寄予了一丝希望。那希望不是缥缈的,而是就在自己的脚下。正是这种无形的希望又成了催他奋发进取的“桥梁”。他沉浸在无限的欣慰之中。这种欣慰之感又变成了他对师父精心培养的感激之情。许世友在回忆、感慨、期待中熬过了半夜,才矇矇眬眬入睡了。倏然间,他又想到早晨师父要他改练刀功的新课题。于是再也不能安睡,索性披衣起了床。开始他在后院活动筋骨,练走了几圈梅花桩步,出了一身热汗。然后来到师父门前。按当时僧门规矩,弟子学艺,须黎明即起,打扫庭院,活动身体,恭候恩师,这也是少林寺院的传统。
一个时辰过去了,云板还没有敲响,一阵山风掠过寺院,他感到身上有点儿发凉,于是,向练功场走去。
他还没有来到练功场,就远远望见一个人影儿在梅花桩上站定,恰如夜间栖落在枝头的苍鹰。只见他身穿白衣白褂,正练桩步,动作轻盈,进退如风。
“谁?”
此人没有答话。
世友急步上前,抬头一看是师父高义,惊得他直吐舌头:“师父,你早!”说着,拱手施礼。
“嘿嘿!”老人豪爽一笑,跳下桩来,说道,“三更起床练一个时辰的桩步,是我多年的习惯。这桩步是各门武功技巧的基础。刀功也离不开桩步!你提前起床,恭候师父,第一天就叫人高兴。”
许世友垂下了头,羞愧得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天色未明,好在月亮当空。高义透过朦胧的月色,看出世友的双颊潮红。于是,他笑着说:“来吧,抓紧时间,活动活动身骨。”
“好!”许世友答道。
老僧师高义神清目爽,别看他年过八旬,神勇不减当年。他慈祥温和的目光,凝视着许世友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
许世友觉得身子发热了,便随手解开衣扣,甩掉上衣,袒露出发达隆起的胸肌。他先在桩木旁站定,舒展身腰,气运丹田。继而,踢脚摆手,空中腾跃,辗转龙头。从表面上看,他动作认真,全神贯注。实际上他却想起别的事来:“自入寺院以来,就听人们传说师父高义有一手不轻露的气功绝技,能‘飞檐走壁’、‘刀枪不入’,何时能传给自己就好了。只是师父平日不露这一手,想什么办法能从师父身上掏出这一绝招呢?”
“徒儿,你走神了!”师父一句话,打断了他的遐想。好厉害的师父啊!许世友心里不由得暗暗惊叹。
“练功切忌神散。来,从头做来!”师父目光炯炯、咄咄逼人。
许世友又按照先前动作,重复了一遍。然后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跟头,双脚稳稳落地,大气不出一口,毕恭毕敬地立在师父面前:“师父,请指教!”
师父满意地点头示意,指着身旁的七根梅花桩木说:“这梅花桩木你走过吗?”
“走得不好,还请师父从头教来。”
“不必谦虚。既然你已走过,就试试看吧!”
师父的催促,使许世友不好再犹豫了。于是,他“噌”的一下,飞身腾起,跳上了桩木。
“开练!”师父下了命令。
许世友略点了一下头,调整一下呼吸,开始走起“梅花桩步”来。初行如缓缓溪流,渐如疾浪翻滚。他追桩穿梭,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脚掌翻飞,如履平地,活像一条夭矫的巨龙,在水中飞游。师父越看越入神,越看越兴奋,越看越惊奇!他举起右手,向下一摆动,喊了声:“停!”
许世友的动作,干净利索,戛然而止,面向师父恭听教诲。
师父高兴地道:“你已经登堂入室了。何时练的?”
“俺在当杂役期间,学着师父的样子开始练的。”
“铉澄,又一个铉澄!”师父高义在心里暗暗赞叹着世友。是啊,他从来没有当面夸人的习惯。此时,一向城府较深、性格内向的师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了:“来,再显显你的刀功!”
“师父,恕我献丑。”
“别客气,你就来吧。”
许世友运了一口气,走起梅花步来,随步出刀,刀飞步舞,动作协调优美。刀光闪闪,呼呼带风;脚步点点,如凌空飞燕。只见他仿佛置身于敌人兵器包围之中,在贴身的七个敌人(桩木)中间,机警灵活,又追又闪,又刺又防,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无懈可击。那刀光忽上忽下,渐渐地模糊成一片翻滚的银波雪浪。
师父看了,不禁暗暗吃惊,喊住许世友道:“看来,这百日功夫,你只需十日练了。来,我来耍上几刀,你看如何!”
师父说完,一个鹞子翻身,单脚飞上了木桩。不要说别的,单说上桩这一招,足惊得许世友心潮翻腾。接着,师父挥起刀来,上刺风月,下斩蛟龙,右劈梅花,左扫残叶,搅得地上尘土飞扬,惊得栖落在树枝上的云雀飞起,又卷进了急剧的“舞刀”的旋风之中。
许世友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父的一招一式,哪怕微妙之处也看得真真切切,他不敢眨一下眼,生怕漏掉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炯炯双目似录像机一般,把师父的全部动作、优美姿态都录了下来。他似乎开始领悟出“刀枪不入”的奥秘来。
突然间,师父高义放慢脚步,蹿向左边,猛甩一刀,只听“咔嚓”一声,树冠离开了树身,被利刀齐脖斩断。
老人敛刀,大气不喘。
许世友屏住呼吸。老僧师动作干净利索,大起大落,气吞山河,令他目瞪口呆。
师父高义随后翻身下桩,放声笑道:“徒儿,看清楚了吗?”
许世友频频点头,目光熠熠生辉。
这时,天色放亮,云板叩响。全寺院的僧侣在云板声中起床了,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练武生活。
师父高义仰望一下天空,郑重真诚地说道:
“以我之见,刀功初练时,一脚一手,讲究配合,方可得心应手。当刀功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其刀法总是一攻一守。伸的一变即为屈,吞的一变即为吐;吸的一进即为攻,逼的一退即为守。静如春水无波,动如江翻海啸;行刀有穿山洞石之情,落步有入地生根之意。行刀出脚的时候,心安定而神不慌,意狠辣而情不露。总之,以进为退,以静养动,故能克敌取胜。”
师父高义讲到这里,许世友点点头,表示略悟其意。
这时,二次坐禅的云板叩响,师父高义嘱咐世友道:“我要坐禅去了。你自己边练边体会吧。”
“多谢师父!”
从此,许世友开始了远比筷功艰苦的刀功训练。他每天起早摸黑,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再加上他虚心求教,诚心诚意,好学不倦,师父高义把自己刚刚独创的“飞月刀”功也传给了他。在武林的园地里,他是一位永不知足的强者。好胜和进取是他用行动实现目标的内在动力。他并不满足于已学的技法,心想,师父能创,俺为何不能呢?大胆创新是他不同于别人的个性特点。
寺外少溪河旁,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也是许世友常去练刀功的地方。这儿山奇水秀。缓缓河水像一匹乳白色的巨幅丝绸在无声无息地微微抖动;两岸群山,影影绰绰,似一个睡意未醒的仙女,脉脉含情,凝眸不语。许世友来这儿练刀功已有好一阵子了。他耍完几套师父规定的动作,已大汗淋漓。于是他索性收刀躺在树荫下休息,很快进入了梦乡。不一会儿,树上的蝉鸣声唤醒了他。世友人小好动,抬头朝树上瞅去。哦,他不但发现了鸣叫的蝉,而且还有一只头呈三角形、腿像镰刀状的绿色大螳螂。在螳螂上方的树枝上又有一只觊觎的黄雀。许世友心里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们间一场战斗即将爆发。绿色大螳螂向蝉靠近一步,黄雀眼睛眨了三眨。突然间,螳螂展出“双刀”向鸣蝉夹击而去,不偏不斜,恰恰夹住而且砍断了它的双翅,蝉被俘获了。而螳螂正在高兴之际,黄雀从身后扑来,啄住了螳螂的“双刀”。螳螂抱着蝉向黄雀头上砸去,黄雀松开了螳螂。几个回合后,黄雀擒住了螳螂。螳螂佯装死去,被黄雀带到树下的山石上。也许是黄雀麻痹了,只见螳螂突然展刀,直刺黄雀胸部,黄雀被刺痛了,放了它。乘此机会,螳螂鸣叫一声飞去了。聪明的许世友“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暗自思忖:人如果也能像螳螂那样,突然发刀展翅不是也很玄妙吗?
从此,许世友天天清早练完刀功便来少溪河旁,细心地观察螳螂的寻食、飞鸣、击刀及跳跃等姿势和动作。仿效琢磨,反复推敲,终于悟出“螳螂刀”真功。接着,他又巧妙地将其师父所教的少林刀法融会进去,以意行气。以气催刀,形成浑然独特的“少林螳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