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老僧气得眉毛竖立,喝道:“小子敢在长老面前逞精,不知天高地厚!”接着,他一个“鹰爪捉鸡”、“鹰嘴啄虫”、“鹰翅扇鼬”,连连进逼,如疾风暴雨,电闪雷鸣,净是难防之招。突然间,他又单手破刀,拨掉对方手中的大刀,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又是一棍,击中右臂。他虽没有致人死地之意,只不过这棍下得猛了些,那大汉立即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再说这厢房内的格斗,自从高义老僧跳出窗外,“老猴子”见机溜进屋里。他凶狠地吼道:“秃驴,你师父不在,还不束手受擒,交出宝镯!”
“你是何人?”小世友问道。
“少废话,快把宝镯拿出来,否则让你小命归天!”
小世友知道此人就是劫镯之贼,不觉把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老猴子”见恐吓不成,便开始动武。只见他眨巴眨巴绿豆眼,向小世友扑去。那世友机灵,一闪到了右墙角。那人又向右墙角扑去.世友一闪又到了左墙角……
小世友虽没有正式学过少林武功,但也步伐矫健,跳跃如猴。他毕竟是山区中长大的孩子,自幼登崖攀石,上树掏鸟,练就了一双行走如飞的铁脚板和体力。那“老猴子”虽是军人出身,对待小世友也有点吃力。
一扑一闪,一闪一扑,反复了十几次。小世友毕竟年小力单,渐渐有点气喘,脚步不支,不像先前那样敏捷。“老猴子”功夫虽不好,但是善于见风使舵。他见几次扑闪,都是擦身而过,险些抓住衣襟,于是,更充满了希望。
这时,小世友被大汉劈开的八仙桌绊倒。“老猴子”乘机扑过去,压在了小世友身上,去夺那红包袱。小世友急忙把手插进包袱,摸出了一只镯子,等他再去摸第二只时,包袱早被“老猴子”抢去了。
“强盗!强盗!”小世友吼声骂道,又伸手去夺包袱,二人厮打在一起。“老猴子”见世友高喊,忙去掐他的喉咙,小世友憋得瞪直了眼。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义老僧闻声赶到。
“住手!”上前一脚踢开了“老猴子”。等老僧第二脚踢去时,那家伙狡猾,深知不是对手,抱起包袱逃走了。
“哪里跑?”师父追出门外,但他惦记世友,无心远追,立即又折回屋里,去看徒儿世友。
“徒儿,伤着没有?”
世友没有答话。
老僧急了,赶忙点亮灯笼。只见世友只出长气,双目紧闭,脖子上有五个手指印。师父潸然泪下,若是晚来一步,这孩子就完了。
老僧心情沉重,忙给小世友作按摩,点“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小世友才渐渐地睁开了双眼:“师父,你怎么样?”
“我好好的。”
“那强盗呢?”
“一个被打死,一个逃跑了。”
小世友面露笑容。
“徒儿,你感到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脖颈有些发痛。”小世友说完,把宝镯拿给高义师父。师父接过宝镯,问道:“怎么,就这一只啦?”
“那一只俺没来得及掏出,包袱让他抢走了。”小世友把刚才的经过如实地讲给了师父。
“这都怪我!”不过,只要人好好的就好。师父悔恨交加,遂吟出四句诗来:
日有热与寒,月有圆与残,
银镯两分散,终归必团圆。
师父吟完,打起灯笼再去屋外看那倒地而死的歹徒,只见那大汉两脚朝天,手中还紧握着大刀。他满脸铁青,豹眼怒睁,腮边还有颗黑痣。老僧借着灯光细瞧,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我师弟‘大鞋僧’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高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从头到脚细瞧一遍,一点不差,正是师弟。这时,他禁不住痛苦万分,泪如雨下。他一悔自己出手太猛,二恨师弟不该深夜做贼人!
小世友看到师父泪水沾襟,十分纳闷,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高义长叹一声,向小世友讲起“大鞋僧”……
古钟震鸣嵩山,天下第一名刹
镯子被盗,师徒二人又去前院找那秃头守门人问情况,这时庙中再也找不出个活人来了。
师徒二人感到这里不便久留,于是草草收拾行装上路了。
他们半夜出走,来到少室山脚,已天色大亮。
好一座名刹展现在眼前!山上有苍苍郁郁的虬髯杉松,山下有翠翠青青的凤尾修竹,山前有软软柔柔的龙须嫩草,山后有古古怪怪的鹿角枯樟,分明是个神仙境地。古诗中云:“丰云楼上开窗户,万笏丛中望少林。云际梵音常缥缈,松梢塔影自森沉。”正是描绘了这种景象。
世友心情激动地跟在师父高义的后面,健步登上山顶。一座梦寐以求的少林古刹突兀在眼前。近看,只见红墙翠瓦,酱色琉璃剪边,绿色琉璃饰顶。真乃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
“古钟震鸣嵩山,天下第一名刹”。你看那古寺北依五乳峰,南望少室山,群峰环列,松柏迭翠。门前,迸珠溅玉般的山泉,终年不息,淙淙流淌,其声如歌。
高义老僧领着小世友踏上少林寺大门的台阶。抬头只见门顶上方悬挂着康熙皇帝御书的“少林寺”三个金字门匾。古色古香,苍劲有力。山门两旁,石坊列阵,犹如士兵,威武雄壮。山门两旁还有侧门,门旁各有石狮一对,张牙舞爪,形态逼真,像一对武士审视着每一个来人。
师徒二人从山门(正门)进入寺院。正在这时,古钟响起,声音洪亮,如雷贯耳,像是在欢迎远方而来的小客人。
许世友转脸问师父:“钟声这么响,能传多远?”
“五五二十五里。”高义幽默地翻了翻手背。
许世友听了,不觉吐了吐舌头。
步入山门,大甬道和东西两侧小马道立有石碑数十行。大小不等,千姿百态,俗称乌碑林。
步上碑林后面的石台阶,即到了天王殿的遗址。天王殿是少林寺最为壮观宏伟的一座殿宇。全殿有八角石柱十六根,石柱上雕有武士飞天、游龙舞凤;檐桩上雕有莲菊卷草、凤戏牡丹,以及孔雀穿花、鹤群闹莲等。殿前有“六祖手植柏”一株,俗称乌柏,风吹柏叶擦瓦,声如鸟鸣。
再进即是藏经阁,是存放佛经、书籍的地方,亦毁于军阀混战。保存几代的达摩面壁石亦与此殿同毁。
藏经阁之后为方丈室,也叫客庭。乾隆十五年,清高宗弘历游嵩山时,曾住此室,后人称为龙亭。面壁的光雪赢犹如一堵雪墙,故有少室晴雪之称。此乃登封县八大景之一。
达摩亭在龙亭后,也叫立雪亭。晚清建筑,内有达摩铜像。
最后一殿即为千佛殿。全殿青砖铺地,地面有深几寸的陷坑,俗称脚窝,是众僧练功所致,东西有配殿对峙,内有白衣大士铜像。他合拱双手,盘腿正坐,眉宇正中有一红点,双目似从沉思中醒来,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使人有似到西天佛国之感。
……
老僧高义边走边介绍,每个院、每座碑都有典故。小世友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两只眼睛都不够使唤了。但见寺院虽经历代兵燹之灾,几次大火焚烧,仍保持着东、南、西、北四行大院,十八个门斗,十八座大殿。
他们来到和尚院,众僧已吃过早斋。此时,他们中有的散步,有的在浴太阳,还有两个年轻的和尚,一高一矮正在一棵古松下,舞剑弄脚,练习对打。剑光闪闪,龙腾虎跃。精彩的对打,使小世友眼花缭乱,暗想:今后,俺要练成了这个样子该多好哇!
许世友正看到兴头,老僧高义喊道:“快去用膳,这些玩艺儿今后有你学的。”
听师父说完,小世友不情愿地跟在师父身后,穿过东和尚院,进了斋院。
和整个寺院相比,斋院是简陋的。五间大房,五个锅灶,房间经过烟熏火燎,显得有些灰暗。屋内没有桌椅,和尚们吃斋用膳,大都是站着或半蹲姿势,不是寺院做不起桌椅,而是为了僧侣练功的需要,据说这是达摩方丈主持寺院以后留下的怪规矩。
此时,斋院里几个小和尚正在手拿扫帚,忙着打扫斋院。他们见师父和小世友进来,特别是看见小世友这么黑瘦,这么矮小,穿着这么土气,便停止了扫地,凑在一起,指手画脚,挤眉弄眼地“嗤嗤”暗笑着。许世友看在眼里,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谁知惹得那几个不大友好的小和尚倒笑得更厉害了。
“有什么好笑的!”师父高义喝止了他们。几个小和尚找了个无趣,停止了笑声,又扫地去了。
“圆兴,快端出两个人的斋饭来!”接着师父高义向内房忙于刷锅洗碗的主食僧喊道。
那位叫圆兴的主食僧,鼻子长得似胡萝卜,大而发红。他见高义回来,问了一声好,接着又向内房的粥僧吩咐道:“快给高义师父上饭!”
“来了——”那粥僧拖着长腔应道。不一会儿,那身穿肥大白衣僧褂的粥僧便走出内房,手中托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托板,上面放着两碗稠得同糨糊一般的细麦仁粥和两个玉米糁儿掺高粱面做的窝窝头,外加一小碟咸萝卜丝——这便是当时少林寺院的早餐。
“师父安归,贵体康泰?”那粥僧把饭与菜放到桌子上,问道。接着,他又打量着师父高义身边的小世友,问道,“这位小客人……”师父马上接道:“我新接纳的弟子世友。世友,快给师父问好!”
“师父辛苦!”小世友友好地向粥僧躬身捧手作了个揖。
“免礼,免礼!快来洗一洗手用饭吧!”那粥僧道。
“好,我去了。不够吃的,屋内还有。”粥僧走回内房。
小世友别看人小,在少林寺院第一顿早餐就吃下了四个窝窝头,外加两碗细麦仁粥。
饭毕。许世友兴致勃勃,由师父高义引进,前去方丈室拜见主僧(当时也称主持)妙兴。他是一寺之主,也是全寺院威严的象征。寺院样样事儿都得由他安排料理,作出决定,许世友入院当弟子,当然也少不了他的点头答应。不过既然是老僧高义同意,他也只不过是履行一个仪式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了方丈门槛。偌大的方丈室,富丽堂皇,阴森威严,一进去,就感到凉飕飕的,连大声咳嗽也不敢,生怕破坏了这阴森、威严的气氛。西天如来佛祖的像正坐在莲花座上。抬起头也看不全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微微闭着的嘴和胖墩墩的下巴。两边的大红蜡烛有碗口粗。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着色彩素雅的鲜花、长青树、如意玉麒麟。香炉里燃着檀香,香烟缥缈。寺院的老禅师——妙兴大和尚,刚刚做完禅务,坐在高耸的佛椅上。他身披赤紫色袈裟,赫赫威仪,俨然像一位戎马边关的三军统帅。他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头戴僧巾;生就的一只鹰钩鼻子,和一双敏锐锋利的眼睛。与众僧不同的是耳边戴着一对黑色大耳环,飘飘然似有神仙气概。老僧高义上前寒喧了一番,又替世友作了介绍。老禅师双手合十,审视了一下地上跪着的农家弟子——许世友。小世友只感到那目光里有一种入木三分的穿透力,使他不敢正视,马上低下了头,只等主僧发话。
“你叫什么名字?”
“许——世——友。”
“家住哪里?”
“大别山,许家洼。”
“家中还有什么人?”
“爹早年去世,小妹饿死,家中剩老母拉扯着俺们兄妹六人。”小世友口齿伶俐,略带童声稚气。
妙兴老禅师耸了耸身子又道:
“家有家法,寺有寺规。入寺就受戒,受戒就要削发为僧,灭七情,绝六欲,不认爹与娘,你愿意受戒吗?”
“这,这……”小世友支吾了。这叫他怎么回答呢?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不能没有老娘、没有母爱。于是说道:
“大师,那就收留俺做个烧火僧不行吗?俺能吃得天下苦,什么都能干。”
妙兴老禅师见此情景,不悦地瞪了一眼老僧高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怎么和孩子说的,当初为何不把话向孩子挑明,让禅师为难!”
老僧高义立刻向世友解释:“孩子,全怪当初我没把话儿挑明。少林寺规就是这样,你就少一份孝母心肠,认可了吧!”
“师父,还能叫俺见上俺娘吗?”小世友问。
“好男儿,应该立志报国,不应儿女情长。我看你还是认可了吧。”师父高义又进一步劝道。
“师父,俺一切听从你的,可在这点上,俺,俺……”小世友想不通,转不过弯儿来了。
“不要申辩了!”妙兴大和尚抖开袈裟,厉声喝道,“那就放他回大别山吧!”说完欲拂袖离去。
“主僧。且慢!”老僧高义心里十分着急,慌忙上前拦住妙兴:“这孩子年小倔犟,让他再考虑片刻。”
妙兴大和尚叹了口气,勉强坐下来。
高义心想,这下他也许能同意了,于是,上前劝道:
“孩子,你不要再任性了。既然远道而来,还是受戒的好,免得惹大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