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场,天陈门陈善对临肖门无他。内力组定则:一,两人只能凭内力御剑或施法,不得使用暗器等伤人,如若发现,免除比炼资格。二,一炷香时限,最后站在圆台比炼者得胜。”
陈善起身正了正身形,拿上佩剑预备走向比炼场。
“大师兄大师兄。”小阿扁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善回身一望,小阿扁满面殷切,旁边满面愁容的是小阿扁妹妹小阿离,都看着他。
陈善一笑,并不言语。随即感受到了来自旁边大师姐陈念月深深的目光,不像是寄盼。
另一边无他承受着临肖门众弟子的期盼走上圆台,经过许多场大小比炼,且年岁比陈善长许多,这种场面心里自然是不慌的。
肖生尘走过来,及近陈善,折扇一挥,笑道,“陈公子剑下留情,别伤无他太狠,给我们家留点面子。”
陈善被肖生尘逗得心里一哂,瞟了他一眼,“看命。”这两个字即是对肖生尘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谁又能知道剑出鞘之后的命呢?伤人?伤己?或是伤人又伤己。
圆台之上,武场最后一组比炼,谁胜谁负在此一着。
“天陈门派了陈善?”
“陈善是谁?”
“就是掌主陈遗情从南冈山上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啊,这一转眼竟然从襁褓中长成了个少年,年岁真是不饶人。”
“等等。南冈山?”
“怎么了?”
“你可知南冈山是何地?”
“何地?”
“你真不知?”
“……你说来与我听听。”
说话人声色放低,瞟了一眼四周,“南冈山啊,可提不得,至少当众提不得。”
“为何?”
“你有所不知,事情还得从第一次旗门大会时说起。当时旗门大会还没有这么多派门,数得上名号的,除了临肖门黄道门长安楼,其余都只有一星半点实力。可自从天呈阁举了第一次旗门大会后啊,天陈门卫影门八卦门就开始崭露头角。尤其是天陈门,原本就是个泯然众门的小派门,自从过了一次南冈山,捡回来一个襁褓后,实力大增,硬是生生排在了如今五大世门之三。”
“南冈山?这……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了。传说这南冈山天生有恶灵,专以人间一切地下肮脏为生,小到凡人的贪嗔痴慢烦恼痛苦,大到借人怨念为祸人间的都有。可当时众人不肯信,想着说世上哪有如此邪门之事,纷纷结帮拉队前往南冈山一探究竟,被称作——过南冈。当时,只要过了这南冈山,就可被誉为天下壮士,还能得到神秘力量相持,无限风光啊。可那伙人进山之后,十几天过去了,了无音信,不知死活。后来听在山脚下的牧民们说,每当夜半,山里总会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泣呜咽声,空谷传响,漫遍大山每一个角落,瘆人的紧,再后来这事被朝堂知晓,王帝命人竭力封山,自此无人敢进去一步。”
“既是无人踏入,那陈遗情是如何把那孩子带回来的?”
“这你有所不知,陈遗情当年带弟子游炼,从北走到南,一不小心走到了南冈山脚下,他们当时不知,索性在那儿歇息了一晚。到了晚上,风声和着呜咽声将至,把一伙儿人吓得不轻。”
“之后呢?”
“之后据天陈门自己人说是与山中妖灵打斗了一番,震慑住了邪魔,将那婴儿带了回来。”
“但还有别的传闻说是陈遗情见了那从山中滚落的婴儿,却不敢带着那襁褓,连夜就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后来还是一个女弟子看不下去悄悄将襁褓抱了回来,后来不知怎地又归陈遗情养着,他还对外宣称说那婴儿是他长子,取名为陈善,顺理成了天陈门的大弟子。”
“这……这,这陈善莫不是南冈山上恶灵所化吧,天陈门得了陈善的神秘力量,从一个岌岌无名的小门一跃而上成了世家大门。况且哪里会有从南冈山上滚下来的婴儿还没死的,太蹊跷。”
“话虽如此,但看起来也不像,陈善十几年来好好的,也没见着有什么异常之处。”
话落之间,圆台上的无他和陈善已然开始了比炼。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时天地间猛然刮来一阵强风,乌云很快笼罩在众人头顶,像是大雨将至的征兆。
“太蹊跷也太巧!怎地就刮了起妖风来,莫不是真让我说准了?”
“嘘——开始了。”
只间圆台上两人衣玦翻飞,无他一身宽大黑袍被风吹的扬起,而陈善一袭束身紧紧贴在身上,显得瘦弱且更显少年模样。
“我家公子吩咐了,让我点到为止。”无他面色无情,稍显冷漠的说。
风吹起地上的沙尘,细细小小打在陈善的少年脸上,扎得有些不舒服。面对无他的话,陈善只说,“多谢,但不必。”
无他面若平湖,左手轻轻一抬,一颗几近透明的圆珠悬在上空,不大不小,但其耀眼夺目程度让肖生尘心里一震。
他哪里来的琉璃珠!
肖生尘望向他父亲肖西归,眼见他也是一脸震惊,仿若事先不知道一般。
陈善眼中一闪,已经驾驭琉璃珠了吗?
“那是什么?琉璃珠吗!”众人纷纷擦亮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无他手上的东西。
“是了没错!那就是琉璃珠!”
“肖西归怎地舍得让一个外姓子弟用如此珍贵的东西,要知这琉璃珠天下拢共也没几份啊!”
“为了赢真的舍出了看家的宝贝,肖西归此刻赌得大了。若是赢了还好,要是输了,他世门的面子如何保全哦。”
“不会输的,你瞧着吧,饶是那陈善有天大的本事,只要琉璃珠在手,定输。”
“武场第三场比炼,开始——”又一阵悬锣声敲响,每一声都扣在陈善心上。
无他率先运气琉璃珠,琉璃珠周围立马散出扎眼的光芒,如刺一般,随即一道光像蛇一样的直索陈善命喉。
在场的人心里无不一惊。
无他这是要夺人性命啊!
陈善见此,左手按住了剑还未出鞘,身形往后一仰,几乎叠平,双手作飞状,躲过了无他的第一次进攻。本以为这样完了,谁只那道光束仿若长眼一般没攻击到人立刻折返了回来,再一次冲向陈善。
陈善一惊,来不及避让,接连往后退几步,高跳旋转而起,却还是让光束划到脚踝。
幸好陈善及时跳起,再晚一点怕是脚踝以下都保不住。
肖生尘在高处看着,心里紧紧的揪着,眼睛像被定住了一般。旁边的离旌也见怔了,面具下的眼睛凝起,盯着无他看。
陈善方才刚躲过无他的致命伤害,下一秒余光瞟见无他又聚了一道气,这次那道光束化作了密密麻麻万千箭雨朝他压过来,仿若要置他于死地。
这时,陈善左手按住的剑猛然出鞘,一道剑光带过,剑身生生扛住了无他的万千箭雨。
“这……无他,未免有些狠戾,刚开始就以两个狠招压制了陈善,这少年怕是要输了。”
“何止要输,非伤及残啊。”有人摇头叹息,“天陈门总归不行咯。”
站在离旌旁边的黑面男子见陈善紧皱的眉头和额间的汗珠爆起,眉目一眯,心里闪过一丝不寻常。
底下众人见状皆觉得陈善就此结束,谁曾想下一秒陈善奋力一嘶吼,硬生生握剑将无他的箭雨逼退半步,两方焦灼,陈善的虎口已经撑裂,血顺着剑柄滴在了他的衣襟之上。
无他被陈善的剑气逼退几步,却仍然没收回琉璃珠的法力,依旧与陈善僵持。与陈善的真气不同,临肖门的法术不是来自与丹田,而是来自神思的凝力,法术越高,消耗凝力越大。方才两次狠戾绝招,一招被陈善运气好的躲过,另一招被陈善生生接住,这不仅对陈善是一个生死局,对无他也是。
渐渐地,无他眼中一晃,深感不对劲,立马收回了进攻陈善的万千箭雨,身形稍一晃,很快站住脚跟。
陈善见状,紧皱着眉头心里不敢放松。看到无他眉间的汗,陈善一凝眉,想起来了什么。
琉璃珠本是稀罕物,倒不是因为它有多精妙的技术和多精贵的材料所制。它的稀罕在于它能短时间内给予一个凡人无上的力量,即是是从未习武之人。
但世上一切事有福必有祸。琉璃珠虽然能让一个凡人一瞬间强大,但它对人的反噬伤害,是终身且无法修复。正因为如此,江湖人除了临肖门一般无人碰它,临肖门以琉璃珠立门,对琉璃珠运用得当,倒也不出大事。
但就方才看来,无他显然是最近才得琉璃珠,对它运用还不熟练,一开始就消耗如此大的凝力发出两个狠招,可见对他自身反噬有多大。
陈善一蹙眉,眼睛紧紧盯着无他手中的琉璃珠,只见其间间或有紫丝缠绕。半响,陈善心中一跳,霎时间抬眼,满眼难以置信。
无他竟然以命相抵!
琉璃珠本性即亦正亦邪,得当运用便如临肖门般,若是作邪途,轻则伤神,重者堕入邪门,惨遭天下人唾骂!
他竟然!如此这般拼命,为何?
无他眼中血丝布满,一见陈善已然缓过神来,立马升起手中的琉璃珠,凝力聚神,又开始了一波新攻势。
这次无他像是忘记了刚才的反噬有多可怖,依旧操控琉璃珠继续攻击陈善。只见琉璃珠猛的爆发出一阵光,那道光随即幻化成似蛇非蛇的状态,像在脱壳。
渐渐地,底下有人认出幻化的模样,高声喊道,“那是……龙!那是龙啊!天降异象!天降异象啊!”
“果真是龙!琉璃珠竟然幻化出了龙形,果真乃天下宝物!”
无他额头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布满,脖颈间有缕缕紫丝蔓延,众人眼中只盯着半空中幻化的龙形,分毫没有注意到台上无他的异常。
陈善瞧着,瞳孔震惊,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半刻后,陈善觉察喉间溢出血丝,腥味很重。
无他竟然以命换命,这一场胜负于他而言如此重要吗?
只见无他幻化出的龙形,在半空中睥睨众人,姿态威武霸气,不安的摆动着上身,想要随时拿捏别人性命。
“是你说的不必,那就……来生再见。”无他轻轻的说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话音未落,无他操控着痋龙向陈善冲来,那痋龙长啸一声,硕大的头往前顶,离陈善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痋龙巨大的牙床。
陈善一惊,手中握紧佩剑,在痋龙接近的那一刻死死挡住进攻的气息。很快,约只有一口茶的时间,陈善身上的束身服已经完全撕裂,只剩下残破不堪的里衣。随即又一口茶的时间,陈善立马被气息震了一丈之远,一声巨响重重的摔在圆台之上。
此时香柱约摸剩下五分之一的状态,陈善已然被伤得不轻。圆台另一头的无他,操控着痋龙静静地站立,忍住内心翻涌已经后顶针扎一样的刺痛,双手死死的稳住痋龙之形。
陈善躺在地上,方才一摔仿若将五脏六腑摔碎了似的撕扯一样的痛,虽然如此,陈善意识倒是清醒,他深知自己有能力站起来,但这一次站起来,再趴下是或许就是死期了。
“大师兄!大师兄!”小阿扁见陈善倒在圆台之上,身上衣不蔽体还在流血,顿时大哭了起来,只知喊大师兄说不出来其他话。
陈遗情高坐于台,望着陈善倒地,心里一沉,眼睛不由得瞟向香柱。
这一眼神刚巧被戴着面具的离旌瞧见,心里不由得为陈善叹一口气。京中逸少多好得轻狂,江湖儿郎却为无情伤,悲木悲木。
负手而立的黑面男子紧盯着陈善,眼看香柱一点点滑落,陈善应是起来不得了。
无他消耗凝力极大,痋龙没维持多久便渐渐散去形状,仿若从未出现过。无他瞧了一眼陈善,自身也撑不住猛然单膝跪地,眼中已欲滴血。
全场人静静地等着,小阿扁放声的哭着,似乎结局已经定了。
“快看!陈善动了!”底下有人惊呼。
无他猛然抬起眼,只见陈善头顶着圆台,身体呈一躬行慢慢挣扎起身,身上已然尽是伤口了。被无他真气所伤,又摔到了五脏六腑,还能动俨然是个传说,况且陈善还挣扎起身。
无他感觉到不安,预备运作琉璃珠给陈善最后一击。可这次琉璃珠失明般,不再耀人夺目,平凡得像一只塞狗洞的圆球。
此时,陈善已经半起身,慢慢拿起身边的剑,借着剑身站了起来。陈善心口被震得发麻,头顶嗡嗡作响,耳边有些听不清。
“大师兄!大师兄!”小阿扁见陈善起身,喜出望外,带着哭腔大声朝陈善喊。
陈善听声往去,见小阿扁哭花了脸,淡淡一笑,往前吐出了口中污血,深吸一口气回了一周天。
肖生尘见陈善衣衫褴褛,心中默默地为陈善捏一把汗。陈善像是感觉到了肖生尘的目光,回头一望,眼中闪过一片笑意。
“肖兄,对不住,点到为止已无可能。”陈善心中闪完最后一个字,无他先发制人的冲了过来,他已无琉璃珠傍身,想光靠法术给予陈善最后一击。
可陈善已然挺过最要人性命的时刻,无他那些法术在他眼里抵不过他一把剑的绶带。
陈善眼睛半眯,看见无他冲过来,脚下一动,起身边朝无他飞过去。
天陈门向来以剑术立门,陈善的剑术在天陈门中是最顶者,且当年全凭一人一剑便化了一人真气,若不是愧意难当,陈善封剑三年之久,恐怕现在天陈门已然是五门首门了。
无他见陈善提剑相向,顿时侧身避过陈善的剑锋。陈善仿佛早就料到这般,还未等无他侧身,陈善一把剑直然转向刺向无他。
无他一嚇,赶忙脚尖一点,往上跃起。陈善见状一笑,提剑向无他追去,仿若告诉他——今天不挨一剑你跑不了。
陈善的剑气来得凶狠且迅速,饶是无他躲避得及时,身上也擦破了一处。
眼看香柱苟延残喘到最后一点,陈善提剑向上一运,半空中又一次刮起妖风,黑云压城,天地间恍然变了颜色。陈善的剑在空中悬立,剑身发出冷冽的寒光,他身上的伤口迅速结痂,血液凝在半身成了暗红色。
猛的,陈善抬手一推,那剑便迅速刺了出去,直命无他。这一次无他没有好运的躲过,脚下像生了根被钳制住,只见陈善那闪着寒光的剑精确往无他喉间刺去……
“噗……”无他喷出一口紫血,软软的瘫倒下去,琉璃珠滚到他脸旁,隐隐发出紫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