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的几天,光石又看见吕武大人在广场榕树下观天说物,纵论古今。而周围多是猎奇的乞丐儿童,一脸似懂非懂!
“当时我带了一个年轻猎人,虽然出身不高,可也不怕吃苦呢,学的勤快,所以很快就成了我的助手,直到有一次我俩在陷虎窟掏到两只狼崽后,忽然有三只大野狼飞叉叉围了过来,他们壮的体格有犀牛那么大,声响如雷,我俩身上除了把草药汁的小匕首,一无所有,而我的辛巴鲁只穿了件牛皮护兜;距离就像你们现在这么近,当时好险呐……”
“大叔吹牛,野狼怎么会有犀牛那么壮。”一个小孩打断道。
“是啊?我见过我爸比打到的狼,总跟狗差不多”
“小鬼,这你就不懂了,人有胖有瘦,狼也有大有小啊”吕武坚持道
“可是我们博物老师说,狼长那么胖,跑不快,会饿死的”
“呀,你这小鬼,上学了也跑来我这听课,好,那我问你,你老师是胖是小”吕武辩驳道
“胖!”
“那他饿死了吗?”
“没有”
“你老师没有饿死,那狼怎么会饿死呢!”
孩童听得一脸愣,道:“那……”
“你老师都没出去过,怎么知道真相呢。”
“那你的是真的吗?”
“我们常常出去打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家说是听老师的,还是听我的”
一群小乞丐们齐声道:“听吕大叔的……”
“哎!这就对了……”
光石听着谷音的朗笑声,又一次来到了西山道场打卡,至一树旁,扎起了绑腿,待心神安定之后,心内默念着一段口诀来:
“要练好体格得先站好静功,站静功,首先在于调整身形……然后调整身心,目视前方…心中杂念,视而不见,四周喧声,听而不闻;来者皆不拒,去者亦不留……站静功,要如木桩般有根稳定,而非不动傻站……。”
一刻钟后,光石渐觉体内有股“全身凝然如一,气血奔流”的感觉,然后又节节放松周身,呼吸始终平缓,直至最后体会到“气沉丹田,身备五弓”的充实感,光石忽喝一声,振衣而起,却听得旁边的惊讶之声,光石收势回首,发现原来是两个场工在石后监视着他,场工看着光石,嘿嘿一笑道:“没事,少侠继续练吧!”,说罢便去了,光石觉着奇怪,却也感体内一股神清气旺的元气渐渐升腾而起,尔后便周流于四肢百骸之中,不禁大奇,寻思道:“想当初刚学时连站五分钟便腿脚酸软,如今不知不自觉能站满半小时,反而精力倍增,想这人的身体可真是奇怪的很。”
“难怪爷爷要我背这么枯燥的口诀,看来吕大叔说得一点都没错!”
黄昏来临,西山道场,正自下落叶。
一阵山鼓声响起,是道场关门的时间到了,看训练的少年糙汉们亦自收起行囊,三三两两收拾归去。山下有一半老男子正从远处一瘸一拐地走来,身形虽残,步履犹健,路过的汉子见状纷纷也向他打起了招呼,不同地还有“三长两短”五个少年仍自在道场空地外玩花红。
“好,这次谁输谁就今晚请客啊?”
“来就来,今天我出门见喜,肯定不会输……”说罢蒜鼻少年正欲扔骰子
“嗨嗨嗨,别玩了,你们看谁来了”一个断眉少年突然打断道,指向远处。众人回望
“那瘸子谁啊?”一个头发如蒜的少年点了根歪烟,又给其他人点了
“咄!”断眉少年警了一声后,道:“不要乱雀,他便是我跟你提过的道场主!”
“啊?”那扫把头少年愣了一下,刚叼入嘴里的香烟又取出道:“难道他就是吕武?”
“人世间,唯有英雄之老可比美人迟暮,令人别样唏嘘,吕武概莫能外”一位额前一绺精致黄毛,的公子少年看着远处,突然道
“听过一些老猎人的故事,老大你说说,伯虎和吕武哪个厉害啊?”有少年好奇问道
老大不应,一身精致合裁的花青色锦衣随风摇摆,只是看着远处的吕武。
“我觉得伯虎厉害”一个穿着拖鞋的少年道,众人惊讶看他,又听其道:“听我老师说,当年千人敲鼓,但是他一锤定音,挽救了村庄”
“我老师好像也提起过他!”
“虽如此,看他样子好像不太会打牌吧”扫把头嘿嘿笑道
就在众人几乎快要达成一致后,那个黄毛少年忽然回过神来,吟喃道:“你们囔什么?”,
那扫把头少年一听老大终于发了声,便道:“老大,我们在这抽烟论英雄呢,你怎么看?”
见少年们都讨论完了,老大终于道“你们好像都推崇伯虎,我却觉得吕武也不错,甚至更带棒。”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道:“这是为什么?”
那少年优容一笑,道:“你们说伯虎厉害,大概是因为他赶跑了所有侵村的野兽吧!”
群少点头道:“是的”
少年突然扭回了头,道:“不错,虽然伯虎凭斗技杀的异兽族落荒而逃,可在他之前,你们可知是谁在挑战兽群吗!”
“谁啊?”
小虎忽然一讪笑,道:“伯虎斗技未出之际,只凭精湛的武技,便杀得兽族兽心惶惶,号称“北境长城”的男人便是——!”此时吕武突然走近,气势之豪,逼人眉睫,众人早已肃身而立,少年忙掐了话头,从容作礼道:
“小虎子向吕师公请安!”
“小弟向吕师公请安”众少年亦是附和道
吕武目不回首,隔了半晌,方道:“这里是道场,可别给我惹事生非啊。”声音不大,却是声若洪钟,让人不敢小觑。
“晚辈怎敢造次,吕师叔在哪,哪里都会平安无事的!”
吕武听得一讶。
黄毛少年已向旁边的少年使了个眼色,此时旁边一人已经递上了两瓶包装古朴的小酒坛,小虎亲手接过麻绳提,恭恭敬敬地送给吕武身前道:“久闻吕武师父武艺超群,又为村庄立下赫赫……”
“不要油嘴滑舌,有话直说吧”吕武眯着眼,却也不时地瞟着那两坛美酒
小虎舒展了口气,道:“听说师公悬车之后,每日如闲云野鹤般,只以喝酒下棋,榕下道故为乐,性情高远,连伯虎犹有不能及,晚辈私下佩服,今日特意奉上自家窖藏的上品佳酿—御林河春以供师公消闲。还请笑纳!”
吕叔奇其言,回头打量着这群少年,个个寒素,唯有那领头少年装束不凡,表情半阴半阳地,似乎觉着有些面熟,回忆会儿,忽道:“嗳,你是不是那个青龙镇鲁护官的宁馨儿啊?
鲁小虎一脸惊喜,道:“正是晚辈,吕叔还记得我呢?”
吕武沉吟半晌,微微颌首道:“记得”说罢沉默而去。
“师公”鲁小虎的微笑落在半空中,半晌又道:“吕师公,我还有话跟你——”一边向其挥手,吕武却再也未回头,走远渐渐,空旷地场地上,遗留那少年满脸地落寞
“吕武大师父,什么时候教我两招啊”此时旁边一个穿着拖鞋的少年偷偷笑说道,终是不敢大出声
“啪——”少年的后脑勺突然挨了一掌,拖鞋猛地回首,正见老大睁眼瞪他,拖鞋茫然,不明所以,只是道:“不好意思!”,扫把头少年亦是板起了脸孔道:“错了要怎么样!”拖鞋少年无奈,猫着头,把屁股撅起,闭上眼睛之时,突感后面一阵猛劲,拖鞋仍在原地,整个人却飞入了草丛。
拖鞋颠着脚出来时,便听到了老大人已陆续离开了。
“为了击败大头,老大几次拜师都未成功,轮得着你来拜师吗?”走在后面的断眉突然提醒道
“癞蛤蟆也想拜高师”一个蒜鼻少年跟着道
“小兄弟,虽然你刚出道,也别自讨没趣,学着点!”
拖鞋瞳孔微张,似乎明白过来,只是吟喃道:“连护官的公子都不肯收吗?”
“老大,二老大,冤枉啊,我其实是想帮你们投石问路而已啊”说罢拿起拖鞋向他们招呼,一路又跑了过去。
一一来到西山道场后,吕武便往道场内慢悠悠巡视去了,待巡完了高处,便又转回到山中道场,看得那晚风轻拂,树叶纷坠,心情有些哀伤而自洽:
忽又听得一阵叱咤之声起,吕武惊讶,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落单的岚衣少年,正在那沙区练拳校腿,身姿如飞,旋动之间颇有一股凌厉气势。转眼那少年已跃上侧壁,是一招悬空侧转的“踢月腿”,不一会,那高若成人的沙包踢得碰碰作响,吕武隐叶观摩了一阵后,忽而自语道:“气势虽备,却是气劲不足……
看光石接连又打了一套拳法,吕武微微一笑,又道:“动作虽干脆,后半段稍差火候,似乎心有旁骛,不然…”还未说完,忽然听到光石忽喝一声道:“谁在那边偷窥!”双眉竖剔,吕武一愣,缓缓从树影中走出,笑道:“小鬼,警惕性蛮高啊”。光石一看那清爽及肩的头发,云淡风轻的笑容,面庞含铁纹,眼神韫精光,便知是吕武大叔无疑,光石脸色温柔,忙道:“吕大叔,原来是你!”吕武晃动着身躯,道:“是啊,意外吗”微微一笑,渐寻一青石坐了下来,一边脱鞋哆嗦着,光石摇头道:“没有,吕大叔做事自有道理!”,吕武微微一笑,已经重新穿好了鞋,却仍不见他下来,只好拄着拐杖,不断地看向天边的远山秋水,道:“嗯,怎么,没收你作徒,就不愿下来聊天了!”哈哈一笑
光石道:“没有,我学识尚浅,恐不如你一个人独处自在”吕武颔首,但见其总是谦虚抑礼的样子,又装起脸板道:“老夫见你练功,气势颇有,恁得说起话来,总是这般扭扭捏捏,可也是你爷爷教的?”带着一股猎奇。
光石一听,摇头道:“不是,性格自天成,且谁又能教之,只是自从跟我爷爷习武后,我也潜移默化了一些罢了”
吕武哈哈一笑道:“罢罢罢,像你这般下去,还不如我玲儿硬气呢”
光石道:“也许吧,哪样适合就学哪样呢,不然反而容易迷失自己,我过来了。”说罢已顺势走了过来。
吕武忽而又颌首道:“是啊,邯郸学步,匍匐以归,可是你只学得你爷爷的谦虚有礼,却不知那是他岁数的处世道,而你如朝升之阳,正是学习万事万物之机,岂能这般克己复礼,却是失去了年轻人的模样,不如我教你几招吹牛如何?”忽而哈哈一笑
光石一愣,喜道:“那您可愿意作我师父了?”
吕武一怔,似觉乖违,但既已提出,又怎可轻易反悔,只道:“限学吹牛,不及其他,教其他可不划算。”
光石早已喜不自禁,毕竟自己比之先前无名无分,现在好歹也是一弟子席位了,虽然是学吹牛,但谁保不会进一步发展呢,心想至此,便激动道:“好,不管师父教什么,我都愿学!”说罢即跪倒在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武光石一拜。”
吕武听得一愣,道:“你不是叫武采石吗?”
“不,我其实原名叫武光石,前天才知道的。”
“嗯,采石确实不雅,我就叫你小石头吧。”采石微微一笑
吕武看他就坡下驴,应变迅速,不禁又道:“行啊,你还真愿意跟我学吹牛了”哈哈大笑起来,又道:“好,既然你愿意拜某为师,我且问你,你吹牛水平如何啊?”似乎除了讲故事,又发现了新的耍子。
光石思考了会儿,摸着头道:“我好像一般!”
吕武摇头道:“如果连吹牛都不会,那就真榆木疙瘩了,且胡吹一句看看。”
光石点头,沉思半晌,胡乱道:“那我是全村最俊的!”
吕武期待许久,忽而听得他口出此言,摇头道:“这个算不得吹牛,再来一个!”
光石抓耳挠腮,又看了下远处,发现山下有几个女生在放风筝,又道:“不瞒师父说,其实很多女生喜欢我。”
吕武笑得爽朗,愀然道:“那是你的心愿吧,能算吹牛吗,再来再来。”
光石红着脸,开始有些犯为难,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吹牛的好句子了,便又回忆过去搜索枯肠,忽而想起昨晚那位卖面大姐的自卖自夸来,便模仿着道:“想当年啊,能吃上我家花蜜酒的都是四方八国的达官贵人,常人纵有千金亦难求一面呢”
吕武看着他那学说吹牛皮的样子,突然笑得合不拢嘴,待恢复了表情后,道“虽然还及格,可是你说的吗?,小石头”
“前儿个买夜宵听人说的”
吕武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你得说个自己的”
光石又开始思考,似乎他终于想起了前日对吕武师父说过的一句话来,那真是笑破他人肠,扯碎自家心,但为不让吕武大叔失望,便也强应了,便道:“好,我试试看!”
“以后我一定能继承师父和我父亲未竟的事业承,成为一个出色的猎人!”光石高声喊道。
吕武早已哈哈大笑了几声,却是又嘎然而止
光石已经微低着头,微伺吕武动静。
吕武已把眼光移开了,道:“为什么又要说这句话呢?”
“我想拜您为师”
吕武又道:“我只是个好吹牛的而已。”
光石道:“虽然师父喜欢吹牛,但我知道师父的武功,道德,人望,肯定不是吹牛吹出来的。——我想跟吕师公学习。”
吕武道:“跟我可不好玩”
光石微笑道:“好玩儿!”
吕武喟然长叹,隔了半晌道:“咱还是聊聊别的吧!”
光石面色微愣,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落差,沉吟半晌,才道:“好吧”
“跟我说说,除了那招“踢月腿“,你爷爷还教了你什么?”
光石见吕武大叔忽又故事重提,心内一喜,拱手道:“好,弟子这便给您演示”,说罢便双手束紧了腰身,捡枝作剑,淋着晚风,把未及施展的一些武技一一施展了遍,晚风凛凛,把少年的衣带吹的凌乱,却吹不散少年的精纯骨影,匹练风姿,待练过所有的武知之后,光石抱拳当胸,道:“弟子所学,便是此样了!”
吕武抬头,似乎有些眯眼,默然半晌,方自明亮了双目,点了点头道:“姿势还有些不正,学得也只是些皮毛……嗯,如你这般年纪,便也算得一个开始吧”光石听得内心激动,表情却是极其克制。
“想必你爷爷教的是内家体格训练法吧?”。光石听得不明白,因为他爷爷只跟他讲了实战,便道:“师父,爷爷好像没跟我提及过什么内家外家。”
吕武略一回头,道:“你爷爷恐怕嫌你年幼,讲也是对牛弹琴吧?”微微一笑
光石摸了摸头,自笑道:“要不,吕叔帮我讲讲看,或许我现在能听懂一些呢?”
吕武忽然回头,认真看向光石道:“孩子,你为何又如此执拗?”
光石道:“因为我很想学!又顽劣,除了师父您,恐怕没人能教得好我了”
吕武听得微愣,认真凝视采石,略有激动道:“好!”,俄而又转身,道:“几十年前,如你这般年纪,我亦是在向恩师求学,屡屡碰壁,但我没有放弃,终于被我师父眷顾,接纳,随后跟随恩师苦练两年,却又逢夏尔族遭难,于是我们师兄弟便跟着师父一边习武,一边保城卫民,夏尔族最后得救,拈指间,数十年过去了,我也一把年纪了,但这年轻的血液对我们村庄的重要性,我自然有数,村民现多闲言我靳惜收徒,我岂是藏学不教之人,只是我非要考察你们是否在真心求师,肯否用功罢了,如若心浮气散,花蜂浪蝶之徒,何其勿扰!”
再看向光石时,发现其已跪倒在地,不禁一讶,光石哀泣道:“不瞒师父,弟子求学,只愿有朝一日能揪出吃掉我爷爷的凶手,二愿也能找到我那失踪不明的父亲和同学,决不敢有任何欺诳,否则粉身碎骨,死无所恨,吕武大叔您是村中德高望重的元勋猎人,收徒自然严格,弟子身为村庄的一员儿女,唯愿追随师父的脚步,贡献自己微薄力量,为此目的,弟子必将勤学苦练,不负期待!”
吕武急忙扶起光石,道:“看你的认真劲,却是颇有我年轻时的样子,我生平甚少爱人,就喜欢认真向上的样子,好了,我答应你了!”哈哈一笑
光石惊喜道:“师父终于愿意收我了?”
吕武笑道:“怎么,你不相信?”
光石看了吕武一眼,道:“谢谢师父!”说罢又拜了一声
吕武道:“好了,赶快起来吧”,一边扶光石起身。
“我虽答应收你为徒,不过却也有个条件?”
“师父,什么条件?”
此时吕武惯笑的双眼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向外人道起这件事”说罢,右手却忽往旁边一根兽面石柱猛劈过去,道:“否则,你我便如此石!”
伴随着沉重的“崩咔”一声闷响,竟自裂断了
光石惊讶不语,看着平整如镜的石柱断面,真不知师父内力已臻至何境,光石半晌不语,亦不明何意,只应声道是。
隔了半晌,吕武走至山道口,喃喃自语道:“真是报应”,忽然又向天呼喊道:“真是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带着一股苍凉与萧索
“师父——?”光石表情微讶,内心有些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