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近半条街,采石犹是有些迷迷糊糊,看那街道依然有些如鲁公笔下的冷寂世界,采石有些不安,抬头望月,月亮也格外地渺小,仿佛自己就身处很深的地下,离它是那么遥远,采石有些打退堂鼓了,道:“乔宾,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一家合适的,估计都打烊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真像阴间啊!”一边护着自己的双臂
乔宾仍在像孙悟空一样左右张望,因为夜半无人,所以它也显得格外大胆,一听采石说想回去,脸上绷紧了道:“胡说,这里明明是人间,怎么是阴间。你刚才没看到那家大酒楼吗?
“就算不是,感觉也离阴间很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乔宾道一脸不屑道:“就算是阴间,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再说,不吃点什么我们又怎有力气回去呀。”采石一脸惊愕不语
“不吃会死啊”
“对,我灵魂都快饿得出窍了!”
采石听得一愣,四眼相对,果然是眼如枯鹰,对着他挠指不断,采石忽而想起了课堂上老师的介绍,身体一阵发怵,道:“看我干嘛,我是你食物嘛。你这个吃种。”说着向冷街的更深处走去。
“你看这里一个人走都没,怎么可能还有店,再找不着,我们就改天吧!”采石继续建议着道,乔宾不理他,仍是左右瞧望。二人走着走着,已经走到街南一小巷,突然发现在一家店门的石阶前坐着一个须眉皓然,衣冠甚伟的老伯,老伯正倚着布翼,向月捡书。乔宾一见有人,早已重新钻入那书囊之内,提防起来,采石看着老伯一会儿翻着那满是金边裂纹的长书,一会儿聚神沉思起来,便好奇走了过去,看那书上的文字,既非金篆蝌蚪之形,又非梵文玛雅之势,一窍不通,便问道:“老伯伯,这么晚了,你还在看书吗?”
这个头戴远游冠的老伯抬起头来,看到是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仍是一脸平静道:“我不是读书,我来此地安排人世的烟缘。”看那长白眉毛,丰神朗俊,仿若神仙中人。
采石又看了一会,道:“那你手上的那本长书是什么?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老伯道:“此非世间书,你怎么能看得懂呢?”
采石又道:“既然不是世间说,那是什么书?”
老伯道:“此乃幽冥之书!”
采石听得一阵觳觫,道:“这里是世间,幽冥伯伯你为什么也来到这里了?”一面又环望了四周,是乳白色一样的夜色,再看那年轻老伯,亦非本村人士,更加警惕不安起来。
老伯微微笑道:“信少年行夜太晚,非某不应当来也,凡幽冥之官掌管的都是人间之事,掌管人间事难道不应当走在冥夜之中吗?现在道路上的行人,其实人鬼各半,只不过你不能识辨罢了”
采石愀然,又道:“那么你又掌管什么?”
老伯道:“志心皈命礼,团圆花月下,相思树底前,订婚在中殿。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
采石听了,内心一惊,又好奇道:“那你是否已经安排了一个叫碧螺女孩的姻缘呢”
老伯似乎没有听得不太清,竖耳过来,好奇道:“你说哪位女孩?”
采石似乎有些脸红,纠正道:“就是一个叫陈碧螺的女孩儿——她是我妹妹!”忽然又增释了一句
老伯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笑过之后,又自挠着头,叹息道:“你问得还真是准啊,我就因为她的烟缘不知道怎么安排而发愁呢,不然我早就到另外一处云游去了!”
采石脸色微愕,怔道:“这是为什么?”
老伯又问少年道:“陈碧螺真的是你妹妹吗?”
采石不语,乔宾亦是躲在书囊里看得好奇,偷偷地笑
那老伯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她好像不是你们……”
采石道:“不是什么?”
老伯又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采石道:“我叫武采石”,沉吟片刻,又道:“既然碧螺的没有,那你能让我看看我的烟缘吗。”
老伯略一沉吟,又道:“此乃天机,本不可泄露,不过你我有缘相见,若能守口如瓶,却也可以一览,但览后绝不可胡说散道,否则必令自己折寿,终生姻缘难遂,你可愿意答应吗!”
采石看他一脸庄重,清光外辐,似乎不是说笑,沉吟半晌,道:“好,我保证。”
老伯点了点头,道:“请稍带片刻,那事便是也逃不了了”便去翻那长本婚牍来。
采石看着他的肩膀还挂了一个奇异的背囊道:“老伯伯,你那背囊里装了什么?”
老伯翻了一页又一页,不看道:“那是红绳”,终于长书上出现了一些采石认识的字眼,采石偷偷瞄着,是许多让采石觉得怪异的名字,如“伊顿”“奇蚤”“阿丽塔”等,又迅速翻了过去。
“红绳有什么用?”
“这红绳便是用来系夫妻之足用的,一旦你们出生,便暗中用红绳相系,虽然仇敌之家,贵贱之别,吴楚异乡,千里之隔。此绳一系,终不可绾。”在来回翻了两遍之后,老伯终于发现了一个相似的名字,又翻了回来,仍是一脸疑虑
采石道:“怎么了,老伯伯?”
老伯脸上微微沁汗,道:“这上面没有武采石的名字啊,阿少年”
采石听得如雷轰顶,两眼突凸,似乎感觉到一种异样的预感,喃喃道:“老伯伯,我没有吗?”
那老伯又在福夏村的区域重复捡索着,仍是摇头道,道:“的确没有武采石的名字”
采石两眼彷徨,道:“如果上面没有的话,那,那是是代表什么啊?”
老伯面容一阵淡定,简洁道:“要么早夭,要么独老”
采石面色突变,两眼已经变得呆滞而震颤,低声喃喃道:“孤独终老!”
“我知道了!”采石垂头丧气道,正欲离开避羞之时,老伯伯忽道:“等等,少年,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个与你相似的名字?!”
采石听得一愣,回头道:“什么名字?”
老伯拿起婚牍,放在了月光里,道:“嗯,他也姓武,却叫武光石,父亲是武伯虎,你可认识?”
采石听得喜上眉梢,一阵呐喊道:“那就是我啊!”高兴地似乎快要哭了起来。
淡定的老伯终于也笑出了点声。
重新坐定后,老伯眉头一皱,道:“那你怎么跟我说你叫武光石呢?”
光石道:“我不知道,别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老伯道:“噢,那你的真名叫武光石”,说罢又翻了一页,似乎有所发现,道:“君之脚,已系于一女子矣。”
“是真的吗?我看看。”光石听得心情一恸,咽了口津液,紧张道
老伯拂整了一下,便徐徐向他展开了那精微细密,有如迷宫似的婚牍图案来。
光石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看着书上自己的那根红线,弯弯曲曲,兜兜转转,似乎穿过了万水千山般,终于在联结到另一个名字下面,便突然中止了下来。就像自己的心一样。
在光石还愣在原地细观,老伯已经卷书揭囊,飘然起身,看着那轮高小的明月,道:“嗨,看来她的运命还没到可解的时候,我该去下一站看看了,或许到那里又能获得一些新线索吧”
光石喊住了道:“老伯伯!”
老伯回眸看他
光石起身道:“为什么我的同学有些看不到名字?”
老伯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的话,要么早夭,要么独老”
光石一脸警惕道:“我不信,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我们的姻缘运命。”
老伯颜如光风霁月,立如玉树临风,忽而哈哈一笑,一边走边唱道:“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拄杖巾囊,奔波于烟雾云霞间。身著霜雪,超脱于爱恨情仇外。大善大罪,大仁大愿。信我便有缘,不信便无缘!”
光石听得两眼惊张,又喃喃不语,直到后面乔宾在后面提醒,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周遭,恍如隔世,终于折道而回。
乔宾问道:“这老伯是谁?”光石不应,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乔宾凑耳又问,光石醒悟过来,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他”
乔宾嘿嘿一笑,又道:“那你跟谁牵在一起了”
光石并未回答,只是看着那轮孤皎的明月,似乎已变得明亮了些,不言不语着。
乔宾同看着那轮明月,看光石仍是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
又找了一条街,光石和乔宾终于在街尾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在乔宾的鼓到下,光石在碗里额外添放了花蜜酒料,当然也花费不少。本欲回去再吃,却发现乔宾在半路就受不了了。
来到池塘边的杨柳岸旁,二人拣了一处净石桌坐下。才刚放下食盒,书囊内的乔宾早已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一股脑儿从背包里挣出,望着那大碗清香四溢的珍珠翡翠鹿脯虎骨汤面,顿时眼里星光四耀,口水流淌,伸嘴便欲去啜。光石一把手打在它臂上,不喜道:“等我再分一下,不好吗?”说罢便拿出了碗筷,想想虽有牛嚼牡丹之感,但是饥肠辘辘之下,也只能饱腹为美了。一边道:“今天我花了巨资请你,所以你的贤果也该迟早上交了,安?”再看时,那只松鼠已经攀在碗沿兀自吮吸起来,光石一愣,双眼一瞪大喊道:“乔宾!”
品尝过后,采石用纸巾擦了擦嘴,看向河边的新娘柳,半弯新月,心内的燥热与惑似乎也渐渐消退了。看乔宾仍在喝汤,哧溜溜地作响,一阵哂笑,道:“觉得这味道怎么样?”
“还是花蜜酒好—吃——啊!”
回去后,乔宾再次醉倒,只在书囊里摇头晃脑睡了,光石似醒非醒,一边摸着自己的口袋,已经所剩无几了,略微叹气道:“逼不能乱装啊”,回房后,光石把乔宾抛下,便又悄悄去了岩洞,却发现库房门已被后妈锁了,光石无奈,回房便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