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未知名的经文已经念诵出口,恰似覆水难收,可奇怪的是,黄裕并没有任何解脱的迹象。
反之整个魂魄变得怪诞起来,不断闪现出黑色的黝芒,那之前第一次见到黄裕时,看到的漆黑大氅斗篷再次出现。
东硕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随手一抖牛皮伞,环视一圈,罩住了黄裕的身影,随手一收,那发生异变的魂魄缩进了牛皮伞内。
黄裕的魂魄亢奋起来,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牛皮伞的束缚。
我伸手掠过牛皮伞,不断鼓胀的牛皮伞安抚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东硕惊异地看着我。
英恨同样透着疑惑,他虽没有看到黄裕的身影,但是那漆黑的光泽缭绕着,如同燃烧升腾起的黑色烟雾,透着诡秘。
我犹豫了下,向着东硕看了看,心中颤抖着,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面不改色道,“今天阳气过胜,不适宜见面,需要时机。”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了她,怎么突然就……?”东硕眼睛泛着狐疑。
“东硕先生,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
可是就在这时,一股不可逆转的力量涌出。
牛皮伞怦然脱手撑开,接着黑气缭绕,从中幻化出黄裕的身影。
她双目逐渐变成了紫色,浑身散发出黑色气焰,如同黑化了一样可怖,透着令人恐怖的气息。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那手指上逼射出寸许长的寒芒,飞穿而起,向东硕的脖子抓去。
东硕眼睛里的牛眼泪还未失去效应,看得真切,惊惧中不由连连后退,几乎撞到了英恨。
英恨反应古怪,伸手扶住了他,但是一双眼睛始终不敢看他,处处透着令人说不出的怪诞。
我暗暗惊呼,可是为时已晚,此刻黄裕这样,只能暴露了自己,我就算想要安然离开,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黄裕一击抓住了东硕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张旭豪,你是张旭豪……”可惜她不过是魂魄而已,即便是抓住了他,也根本伤害不了他分毫。
魂魄散发出的阴骘寒气,另张旭豪感觉到深深的惧意。
他虽听不到黄裕的呼喊,可是从黄裕的反应中,完全看出了黄裕已经认出了自己。
他即便是经历过各种惊心动魄的场面,猝不及防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让他吓了一跳。
他双手挥舞着,想要狙击黄裕的魂魄,但是毫不用处,慌乱中险些倒在了地上。
我再也不敢停留,趁着还有时间,忍着心中的懊恼,再次将牛皮伞笼罩住了黄裕的身躯。
收起牛皮伞后,我整个人瞬间辨别了方向,双手捆着牛皮伞,向着外面奔去。
“杜老板,你这是何意?”张旭豪蓦地回过神来,呼喊着。
我哪里还敢听下去,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在进来时,报馆的门并没有关起来,当下低头向着外面窜去。
奔出报馆时,我松了口气,有种虎口脱险的感觉,不由为张旭豪的计谋所慑服,竟然不惜委身为囚犯,以身犯险,企图欺骗我。
我已经完全掉入了他的圈套中,要不是碍于魂魄消散前心愿的限制,在我唱诵无明经文的瞬间,竟时空衔接,无意让记忆回光返照,出现了破镜重圆之境,也引动了黄裕一些记忆的唤醒,识破了张旭豪的身份。
他以身犯险,让我掉入了他的圈套中,处心积虑如此之深,究竟所谓何事?
也就在此刻,有些事情豁然开朗,比如报纸被垄断购买一空,一定是张旭豪,他花费这份力气,又为了什么?
我犹记得,他在地牢中所说的话,似乎什么密码?但只是以偏概全而已,并不能窥得其中真因。
我可以肯定一点,这些与黄裕和东硕脱不了干系,而且,其中的代价绝对足以另他不惜一切这样做。
可那又将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有当事人他们知道,而黄裕是否能记得起来?犹未可知!
如果我在照片中看到的人是张旭豪的话,那东硕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在哪里?
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他绝对不在张旭豪手中,要不然,张旭豪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搞这么一出戏码,不惜自己亲自上阵来迷惑我?
一切的一切,如拨不开的迷雾,阻挠了所有的视线。
我深深的知道,只有逃出了眼下的困境,所有的谜团才能有可能解开。
然而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张旭豪的身份,他是督军,一个行军打仗多年的、心思缜密的军阀,任何事情,怎能没有经过周密的安排呢?
当我奔出报馆的瞬间,脸色难看起来,那极速停顿的脚步一紧,险些跌倒在地上。
外面的报馆,停着数量军车,此刻数百名军汉举着长枪,紧紧盯着报馆奔出的我,那一双双眼睛,透着玩味的冷酷。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守株待兔不成?
我深吸了口凉气,一动不敢动,生怕产生误会,被这些人打成筛子。
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我背对着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毛骨悚然,为自己的前路祷告着。
“你果然很聪明,竟然识破了我,完全脱控了我的计划。”张旭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
“张督军,我不过是和你开了个玩笑而已,您千万不要当真,我给你看到的,都是戏法罢了。”
我试图圆谎。怪不得我们从死囚牢逃出后,竟丝毫看不到任何人追赶,甚至整个安西没有任何的响动。
“哈哈,你大概不知道一件事情,你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第二个聪明的人。”他踱步着,出现在了我面前,先前那头古怪的长发消失,换成了短寸。
再次看去,他虽上了年龄,面容之间的轮廓,丝毫没有多大变化,和我看到的那张相片近乎一模一样,而且,他更像一个人,不,换而言之说,一个人和他很像。
“能得到张督军的夸奖,我真是受宠若惊。”人常说,多说漂亮的话,总没有坏处,至少他不会因此而迁怒我,只要能保住性命,一切都好说。
“但是你却不知道,我非常痛恨超出我掌控的一切事情和人。”张旭豪凝视着我,逐渐走近,拍着我的肩头道,“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谁?”我下意识问出了口,之后便后悔了。
他面容变得扭曲而诡谲,阴沉沉挤出一个名字,“东硕!”
2
“爹,你真这么狠心?”黄裕拼命拍着后门,但是被关上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身旁传来有气无力的哀嚎声,侧目望去,只见东硕此刻趴在地上,浑身都是鲜血,看那样子,出气少,像是随时可能断气一样凄惨。
黄夫人临别时,塞给了她一个包裹,满脸的悲容,却不敢有任何的阻拦。
黄世发为了宣泄心头之恨,不惜另人将东硕重重责打了一番,然后将其一起赶出了家门。
黄裕累了,拍打后院门的手臂酸软,双眼含着热泪,经过一番嘶喊后,此刻想着经过,不知为什么竟到了这样的境地。
不知为什么,此刻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和畅快。
她转身望着地上的东硕,心中一热,忙俯身呼唤道,“你醒醒,你还好吧?”
东硕翻着白眼,乜斜着她,有气无力道,“黄小姐,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接着便晕死了过去。
“东硕,你醒醒,你醒醒。”黄裕摇晃着他,可是无论怎样用力,都没有能将他唤醒。
她想了想,奋力扶起了地上的人,艰难向着前方走去。
她身体孱弱,可是还没有走几步,便又跌到在了地上。
没有意识的人,显得格外的沉重,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应付自如呢?
但是,她心中告诉自己,绝不能丢弃搀扶的人。
她咬紧了牙关,即使接下来的一切天崩地裂,她们也要一同度过。
从这场游戏的开始,她们注定成为被捆绑在了一起的人。
当黄府后门安静下来后,里面传来哭泣声,竟是黄夫人!
后院中,她跪在地上,不住哀求着冷漠的黄世发,“老爷,裕儿可是你唯一的女儿,你这样赶她出去,这不是要她命吗?更何况,我们怎么跟张家交代啊?”
“交代?还需要怎么交代?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你觉得交代还有用吗?”黄世发语气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那沧桑的脸颊上,没有任何的波澜。
黄夫人抬眼望着他,这么多年来,双方搀扶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来没有看透过这眼前的男人。可是她不明白,这往日对自己的女儿视若眼睛的人,此刻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甚至透着冷漠。
“好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至于张家,我自由办法解释。”黄世发喘息着,阴狠道,“都是这不孝女,最好死了,也让我省了一撞大麻烦。”
“老爷?”黄夫人惊得目瞪口呆。
黄世发头也不回的向着书房走去,可是脚步虚浮,双手颤抖着,仿佛重病前来的征兆,但是他忍着,他知道,无论怎样,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
他还要为自己唯一的牵挂谋得一席之地。
如今好不容易维系的格局,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他又要费一番心思了。
当东硕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细细望去,发现周围一切显得很陌生,应该是个不起眼的房间,比起在李裁缝铺学徒时住的要好些。
他浑身疼痛,几乎喘息不上来,只觉得口渴难耐,可是浑身又如同冻僵了一样,始终不能自如,甚至想要爬起来,都充满了困难。
他想到了黄裕,心中一热,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在一起的影子,心中一阵甜蜜,但随即被疼痛代替。
究竟这是在哪里?此刻他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总觉得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浑身的疼痛,令他意识到,这一切或许是真的。
他害怕起来,想到了那些粗野的汉子,粗暴地将自己狂揍了一顿,那种痛苦的感觉,至今充斥着大脑,不由打了个哆嗦,暗自思量,自己是不是被打成了残废,至少,他此刻全身无法动弹。
他深吸了口气,拼命想要坐起来,然而那种疼痛沁入了骨髓,令他哀嚎起来,甚至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可是无论怎么使劲,总觉得全身不受控制,甚至扯动了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充斥着大脑,险些令他晕厥过去。
他脸色惨白,布满了汗水,心中只有一个直白的念头,他真的残废了!
“不,不,我不要这样?”东硕拼命挣扎着,想要做起来,可是晃动间,身体一轻,迎头栽倒在了地面上,剧痛令人哽咽起来。
“啊,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刚换了药。”熟悉的声音奔进来,竟是黄裕。
她穿着简单的花布衣裳,头上扎着两条马尾辫,看起来像村里的大姑娘,一切仿若时光静好。
“我是不是残废了,我是不是以后都要躺在这里了?”东硕呼喊声带着沙哑。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这样。”黄裕眼睛通红,俯身扶起东硕,奋力想要将他送上简陋的床榻。
“你走开。”东硕怨恨地推开了她,愤恨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爹,要不然,我不会成为这样,我,我完了,你走,你走,我以后再也不想在见到你。”
“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救的。”黄裕劝说着,近乎痛哭,“我会带你找最好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
“你不会的,你一定会遗弃我的。”东硕喘息着,从小他就没有安全感,气急中双眼泛白,气息难畅,竟晕死了过去。
黄裕惊叫了声,伸手扶住他摇晃着,可是自己力气孱弱,跟着倒在了地上,如同当初在凉亭中的遭遇一样,彼此巧合地拥抱在一起。
不过此刻,一个浑身伤痕,一个倔强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