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硕?”
我又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呢喃着,不知道张旭豪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这些军汉,既然逃不脱了,索性坦然面对,反问道,“莫非你也在找东硕?他究竟去了哪里?”
张旭豪怒视着我,冷笑道,“你或许不了解我,我不喜欢别人向我提问题。”
我苦笑着,想到了安西的传言,看来这张旭豪确实比较特别,甚至有一种病态的自信。
“不知道张督军怎样才肯放过我呢?”
我知道,在他的面前,试图掩盖一切,都无济于事,更何况我所有的底牌已经揭晓,想要欲盖弥彰,只能低估了他的智商,索性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果然是聪明人。”张旭豪放开了手,笑着仰天道,“我虽然很讨厌你这份聪明,可是不得不说,你却让我不必费心费力,简单说吧,我想和你做笔买卖,如果你帮我达成所愿,我或许可以放过你,甚至满足你所有的条件,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
这条件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无论什么人,或许都不会相信,但是从张旭豪嘴里说出来,就由不得别人不信了。
我也相信,任何人都抵御不住一个督军的许诺,可是此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画面却是,眼前的他,是否也曾向东硕提过类似的优渥条件呢?
“怎么?不信还是不想?”张旭豪双眼沉静如夜,仿若深渊,看不透,甚至猜不透。
“小人呢,不过是杂耍跑腿的,如果承蒙张督军信任,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说的漂亮,其实就是为了拒绝,但是又不好直白,以免对方恼羞成怒。
原本在计划中,黄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敢惊动张旭豪这当事人之一,此刻看来我错乱。
只要我淌了这趟浑水,张旭豪这一关,总是要面对的,这是一条躲不过的壁垒。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哼,赴汤蹈火,这是骗人的,什么人能赴汤蹈火还活着?”张旭豪沧桑的面容闪过一丝悲容道,“我到了今日,见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情,唯独不相信的便是漂亮的话。”
他紧紧盯着我,双眼像两把宝剑一样,几乎穿透了我的心底,“我所说的事情,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夜风吹过,整条街都下了戒严令,远处的不知明目的鸟类鸣叫着,声音像是一个少女在啼哭,更像是在嘲笑我的处境。
我知道,如果不正面面对,恐怕性命也要留下了,索性坦然面对,“张督军既然看的起,想要和小人做买卖,那我觉得,还是彼此公平些好。”
我想了想,尽量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道,“比如说,处境,似乎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并不平等,难免谈起来有所不公平。当然,小人声誉不打紧,可是督军大人不同,您是安西的表率,任何的名誉损失,都有可能带来莫大的动荡,如果真是这样,小人可就吃罪不起了。”
张旭豪一怔,仰天大笑道,“好好好,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要公平的人,不过我很欣赏你这份胆识,说吧,怎样你才觉得公平呢?”
索性前路不知,不如坦然应对,该怎么就怎么,要是注定死在这里,即便是你费尽心机,到头还是躲不开。
“比如说,我至少不应该和张督军在这么多凶恶的军汉举着枪的地方谈买卖。”我笑了笑,更加从容道,“更比如说,我是不是可以换洗下衣服,舒爽地喝着茶,吃着糕点,然后谈谈督军大人究竟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看他没有生气。接着道,“哦,别忘了,我和督军也算是刚一起经历了生日,怎么说也算是战友。”
张旭豪愣怔了,眼睛闪烁着,似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脸颊上布满了古怪的神情,似哭似笑,令人看不透。
或许他就是这么拧巴的人。
他笑了,可能觉得我很滑稽。
但是他的笑容落在我眼中,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有意思,有意思。”张旭豪伸手打了个响指,那些军汉收起了长枪,迅速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整齐地站成了两排,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张旭豪接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了。”他看向了英恨,似乎故意道,“震儿,你说是不是?”
英恨面容透着倔强,撇过头,不愿意看他,可是仍不敢怠慢,声音低沉道,“您说是,那就是了。”
“是吗?”张旭豪挥了挥手,并不以为意,招呼了声,两名军汉奔来,张旭豪道,“请我的贵客回府。”
两名军汉忙架起了我的手臂。
张旭豪叮嘱道,“不要伤了他。”
两名军汉没有任何表情,却乖巧地架着我向着轿车走去。
我不住回头看着张旭豪和英恨,不明白张旭豪为什么唤他做“震儿”,突然,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2
“啪”
清脆的声响中,瓷碗滚落在地上碎裂。
“不碍的,不碍的,我去从新盛一碗来。”黄裕说着急忙离开了房间。
东硕靠在墙壁上,腰间垫着被子,勉强坐起来,因为刚才稀粥被打翻,以至于到处都是滚烫的粥泽。
东硕呆呆望着匆忙离去的黄裕,也是,她本是一个大小姐,何以尝试过这些,难免很多地方做不到位,比如说满床的粥已经不顾了,反而向着外面奔去。
片刻间,看到她又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她看到东硕满脸的羞怒,恍然醒悟,忙放下粥碗,拿起一块抹布,向着东硕冲来,七手八脚地擦拭着。
东硕机械地回应着,呆呆闻着她身体散发出特有的香味,他脑海中闪现出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德不匹位,必遭天谴。
难道他注定和眼前的女人无缘,以至于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想到了英里,想到了姨母,甚至想到了自己的师兄弟,当然,还有最不愿意提及的张旭豪。
“不是让你走了吗?为什么不走?”东硕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苍白的面容变得阴狠道,“我让你走,你走啊!不要管我,不要啊!”
“我走了,你怎么办?”黄裕双目通红,哽咽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甘心,怨恨我,但是你要考虑自己的身体,我前天找大夫给你看了,他不是也说了,你身体基本无碍了,说不定明天,不,后天就能好呢?”
东硕握着她的手臂,喘息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个残废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黄裕挣扎着,手臂感觉到疼痛,可是怎么也挣不脱,“你放手,你弄痛我了。”
“痛,你有我痛吗?”东硕喘息着,愤恨道,“我残废了,以后只能这样活着了,你们开心了?要不是你们,我能成为这样吗?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是大小姐,是督军的夫人,怎么能为了我这么卑微的人,委屈在这里呢?你必须走,要不然委屈了你,走,快走。”
东硕奋力掷开了她的手臂,猝不及防,黄裕竟倒在了地上。
她毕竟是千金小姐,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前呼后拥,可是如今呢?
她连日来,独自硬撑着这一切,做着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所有的累,已经让她苦于支撑了。
她不敢想家里的一切,可是她没有想过离开,也是为了眼前的人。
但是,这眼前的人,仿佛一座冰山一样,无论怎样都无法融化。
她感觉到莫大的委屈,抽泣着,抹去眼泪,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外面奔去。
“裕儿,裕儿……”东硕伸手虚抓着,可是却怎么能抓住呢?
他呼喊着,然而黄裕已经不见了踪迹,急切中,竟从床上跌落在地上。
他是无心的,因为爱,才想要她离去。如果这个女人背叛了自己,他绝不怨恨,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成了今天这样,一切除了天意,还有不可名状的因素。
疼痛充斥着大脑,可是丝毫不觉得,他不断锤击着地面,甚至拳头溅出了血渍,也毫无怨言。
他脑海中萌生了一种念头,或许彼此以后都不用在痛苦。
他嘴角露出颓废的笑容。
黄裕奔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多久,眼前出现了辽阔的大海。
视野里,眼前的后海海域,一望无边,辽阔空寂,所有的烦闷都消散了。
这里是个后海东边的一座不为人知的村落,有一个玄幻的名字,叫做鲛人村。
这里有过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在很早的时候,这里是鲛人聚集的地方,外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有一年,一个赶考的书生,因为钱财被山贼抢走,从刀下逃生,滚下了山涧,索性逃过了一劫。
可是他摔断了双腿,眼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便要被活活饿死。
就在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向着自己走来。
隐隐约约中,发现这女人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肩若削成,腰如约束。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全然是神仙中的人物,一时竟看呆了。
女人看着他,却笑而不言,带着他回到了村里。
他闻着女人身上的香味,心神摇曳。
这里的人很奇怪,以捕鱼为生,可是并不见船只。
不知女人给他吃了什么,在女人细心照料下,书生断了的双腿腐肉新生,竟好转了。
朝夕相处中,渐渐之间,他们彼此心生爱慕,从此私定终身。
女人为书生准备了赶考的一应事物,含情脉脉与书生话别。
书生承诺,一定会金榜题名,然后风风光光取女人进门。
书生天纵之才,或许是爱神的保佑,竟真的一举夺魁,成了当朝的状元。
放榜之日,却被当朝太师相中,相邀府中,酒过三巡,竟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书生本意拒绝,但是想到面前的人是太师,如果真成了乘龙快婿,往后的仕途便是康庄大道。
他不远千里,冒着风险前来,就是为了为官,这并不冲突。
他妥协了,甚至忘记了救她的女人,还有对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可是,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太师的女儿,竟长着一张恐怖的脸,似乎是被大火烫伤,像鬼一样吓人。
他险些落荒而逃。
太师告诉他,他的女儿本生的花容月貌,只是不幸发生了意外,才成了这样,只要他愿意娶她,从此保证仕途平坦。
书生思来想去,面对太师的虎威,只能委曲求全。
太师看在眼中,告诉他,不必担忧,其实想要恢复女儿的容貌,还有一个秘方,只是需要时间找寻,那便是鲛人的眼泪。
鲛人从不流泪,一旦流泪,必然带着气血,损耗寿元,有着无与伦比的神奇功效,可以腐肌重生。
书生大喜过望,带着些许期望,成了太师的乘龙快婿。
果然如所愿,他之后官运亨通。
在太师的帮助下,位极人臣,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丑女人得来的。
他开始拼命寻找鲛人,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得到了鲛人的信息。
整装之下,匆忙带着亲信前往,谁知道,越走越觉得熟悉,最终想到了那个几乎遗忘在记忆中的女人。
往事纷至沓来,他怀着期待,到了村落,竟发现,那女人真在。
当两人数载之后再相见,分外感动,相拥而泣。
女人落下的眼泪,竟闪烁着光芒。
书生大惊,不由暗自相互印证,竟恍然大悟。
此刻看女人,果然透着古怪。
他们之间的诀别,少说也有二十载,自己从当初的小书生,已经变成中年人。
可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仍非常的年轻,几乎和当初相遇时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震惊不已,甚至害怕了!人怎么能和一只怪物在一起。
他顿时觉得,这眼前的女人比起太师德女儿还要可怕。
他一夜未睡,趁着女人睡着的时候,狠心用匕首划破了女人的喉头。
女人并没有死,震惊地看着他,眼中掉落了泪珠,“我不惜用眼泪救了你,等了你这么多年,摒弃了族群,却换来你的一刀封侯,你好狠!人类太过无情,我恨你,你不得善终……”
书生想起往事,大为后悔!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伤感地带着鲛人泪离开。
回到了家中,忐忑的将鲛人泪为妻子服下,果然效果神奇。
妻子如同新生,恢复了稀日了的花容月貌,竟丝毫不比死去的女人差。
然而就在当夜,红烛锦被的时候,妻子突然红了双眼,暴虐地伸出手臂,硬生生掐死了书生……
在这个村落里,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言,那便是得到了鲛人的眼泪,可以治愈一切疾病。
黄裕咬了咬皓齿,做了最后的打算,就算自己要离开,也必须先要治好他。
毕竟,他曾经也这样守护过自己,没有抛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