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没有什么可留念的那我也可以没有。
七月二日的温久像个木偶人,长许是那个提线的人。小祠堂里连豆灯都没有点,满眼都是黑。李长许早过了家里的宵禁,还在温久身边。
很久,黑暗中传来一句:“长许,我想去看月亮。”
少年一愣,这是她一整天来开口说第一句话,而从自己陪她过生日的这几年她更没有表达过任何情感。“好,我们去看月亮。”长许连忙应答。
少年走在前面,少女安静的跟着。踩碎一地夜色,揉搓满天星光,一路萤火相伴,那个山顶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少女仰面让月光尽情倾洒,企图让月光洗净身上的罪孽。
“李长许,你以后能不能别对我这样好?”少女突然开言吓着少年心一悸。
李长许似平静的反问:“为什么?”
温久:“我出生时便是你李家救我一命,这多年来我温家风雨飘零也是你李家相助扶持,你更是如此。你家、你待我这般好让我今后如何还清?”
“已经还不清了,温久,你我难两清!”
“如若不能还清邬桥镇人恩情我又如何一走了之?”
温久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原来自己逃离的想法这么强烈。
此话一出,周遭空气犹如冰冻,虫鸣戛然而止。温久有些慌乱正想解释什么,李长许倒是轻松嗤笑。
李长许:“温久,你只不过在给你自己的担心找借口,你不敢,你不敢离开家,更不敢离开邬桥镇。什么还恩,你看谁家对你温久是客气相处的?这不过是你的借口!”有时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话最恐怖,而嘶吼发出的声音最无力,就像温久用尽力气喊出的“不是”二字。
“不是吗?”少年脸上少有的阴翳。
少女咬牙切齿:“不是!”
李长许一笑:“好啊!既然如此,姑娘,咱们私奔吧。”
温久:“啊?你耍什么混?”
李长许:“我没有耍混,我很认真。走吧,私奔去。”
温久乐了:“你舍得?”
李长许:“少废话!起来,走。”
温久被李长许逗乐了,又看着对方认真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期待。下了山,长许让温久回家拿些必须品,两人相约在邬桥会面。
温久没有好收拾的行李,草草拿了几样就到邬桥了,满心期待,或许真的可以撇弃过往,重新开始生活。等了一会儿长许没来她又想会不会李长许在骗她,李长许肯定在骗她,小孩的话怎么能信呢!“温久,走。”长许拍拍温久的肩。温久却突然湿了眼眶,李长许是不会骗温久的。
天这样晚,王婆婆家的狗都已经睡过两轮了,两个小孩背着一生的包袱行走在夜色中。
走了许久,温久认出这是去镇上车站路,只是温久一次也没离开过邬桥镇。
月上柳梢时二人也终于到了车站,温久忍不住发问:“李长许,你要带我去哪?”
“白云生处。”李长许面不改色。
温久还是疑惑:“那是哪?”
李长许:“北边。”
温久:“为什么北边是白云生处?”
李长许:“以后你就知道了。”
长许买了两张去临市的车票,路途遥远,江南没有直达的车,要兜兜转转才能到那。
车站里灯火通明,两人走了许久的路相互依偎睡了去。突然有人推了推温久:“起来,带你去白云生处的车要走了!”
温久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李长许一个激灵立马醒了,看时间还有一小时,有些恼,开口让温久安心睡。抬头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穿着打扮和江南人家不一样。一身黑色,戴着鸭舌帽遮住整张脸,背上背着一个比人还大的背包。李长许看他有些凶,但还是向人家道谢。
少年:“我骗了你,你还要像我道谢?真是有趣。”
李长许:“老师说过只要是善举,不论结果如何都要致谢。我相信你不是故意而为之的。”
少年:“你讲话好像老夫子,你们江南人都是这样的吗?”
李长许:“…………”这人也忒不礼貌了。
少年:“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俩?”
“…………”
李长许:“老师教导出门在外不问人细。”
少年:“好吧。那个小女孩是你妹妹吗?你们要去哪?”
“……”这人怎么听不懂呢?都说了不要问,不过秉着谦逊有礼的态度李长许还是回答了:“私奔。”
不过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私奔?俩小屁孩,早点回家吧。哈哈哈哈”
李长许看对方笑得东倒西歪的有些恼怒,歪过头说:“小声点,别吵着她。”
少年:“哦,好。”
安静了一会儿,少年又开口:“你们江南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可以给我讲讲吗?”
李长许随口说了几个就不说话了,少年也知道他不愿意与自己多说便不再问了。等时间差不多李长许叫醒温久,坐上了车。靠窗的温久看着窗外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在向自己招手,不明所以,李长许注意到让她别管。
过一会儿车上的阿姨递给温久一盒巧克力,说是他哥哥给他们二人的。
温久还是云里雾里,但李长许让他收下。
不过李长许心里想到却是“狗屁哥哥。”
温久第一次离家难免有些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话。小孩的记忆是短暂的,不一会儿就把那个奇怪的少年抛之脑后了。
等李家看到长许留下的“儿已远去,不多日便回,勿寻勿念。”的纸条时他们二人已经乘上去北方的火车了。至于温久,她一向不着家,家里阿爷阿婆也没有人开口说去寻,以为她又去哪处躲着了。
是真的,他们在七月二日夜里离家出走了,因为有个男孩说要带女孩去白云生处,因为女孩说没有什么可留念的,因为男孩说我也是,就这样,他们便走了。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地是哪,只听一黑衣少年说过“白云生处”。可这白云生处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