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今儿开始,咱就要和那狗日官军硬碰硬较量一番了!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站在一方小高地上的李赤心看着众人激动道……
霞光从天边迸射而出,几朵昏黄的云朵软弱得漂浮于天。这满天红线,任何一条穿出云层都有些灼透一切的气势。李赤心只睡了三个时辰便从梦中惊醒,迅速整理衣衫,换了件干净的棉服,亲自打钟唤醒诸卒。“铛铛铛”随着钟鸣声清脆、响亮的高调,中军帅标营的近三十部六千人马和高一功的十部一千五百人纷纷从营帐中冲出,列队出操。
“三部人马速来!”“二部!”“二十三在这里!”“快快快,部长点到啦!你他娘的别磨蹭!”……一阵阵零碎、嘈杂的呼喊声伴随着急切、稳重的步伐,小小的空地上没到半盏茶的功夫就竖起了几十只黑色镶边旗帜,从营帐中冲出的小卒们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快步朝自己的所属奔去。约摸着半柱香时间,所有人都安静地贴手挺立在黄土之上,皱着眉头,看着一身棉甲的主帅李赤心。
“嗯……”李赤心下面整齐严整的队伍,很是兴奋,高兴得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一边的一队队长关大山道:“报个数!”
关大山点头领命,大呼道:“帅标中军营一队关大山,所辖十部,一部,开始!”
“一部一百一十二人,部总岳青,总到一百一十二人,完毕!”“二部一百一十人,部总王罡,实到一百一十人!完毕!”……依着顺次,各部部总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旗帜一边提腹朝主帅报道。
“嗯,看来这些天让他们训练这方阵的功夫没白废。”李赤心心中如是想。他一边听各部报道,一边扫视起呈长方形的大阵,四面都和训练时一样严整、有棱角。“嗯,无论是怎样的人,只要通过专业的训练,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饥民,都能够达到一个比较高的高度,练兵如此,做事也是如此,只要肯付出,找对了方向,结果不会差。”李赤心对自己满意地说。
“将军,我营老卒、战兵三千六百五十人已全部到齐,加后营里的新兵,应有六千四百二十人全部到齐,等待检查!”关大山汇报道。
“哦……哦,好,伙房的粥可熬好了?”李赤心回过神来问道。
“郭庖师已派人来通知过了,已经做好了,等将军下令便端来分与兄弟。”关大山回言
“嗯,不错,今天是个好开始!孙相公,你看我这支队伍和你心心念念的官军孰强孰弱啊?”李赤心笑着朝一边抱着案牍的孙秀才道。
“自然是咱们李将军的人马厉害些,毕竟这是闯王麾下的精兵啊!”孙秀才回道。
“诶,闯王当初给我的也就百来个人,其他兄弟都在刘大哥和田总管手头。现在的人马都是你我实打实练出来的,虽然说没有打过硬仗,但是这整齐划一的模子还是有的。将来,咱还得靠这帮兄弟们打到那北京城嘞!哈哈哈哈……”李赤心自豪地说道。
“自然是,自然是……”孙秀才苦笑道。
“当初你若是在花魁真的自刎了,将来可就当不成我军的开国功臣咯!不反悔吧?”李赤心瞟了他一眼坏笑道。
孙秀才一听此话,心中五味杂陈。当初守花魁,他手里可沾着几十条老营将士的命啊!闯兵屠城后没有杀他,全靠李赤心见他一介儒生,却能在李自成面前丝毫无惧,还一口一个闯贼地骂李自成。李自成本也想劝降他,他死活不降,李自成便示意刘忠敏砍了他。关键时刻还是李赤心于心不忍,向闯王请求让他去教化这个腐儒,李自成才憋了口气答应了。大军入洛以后,老百姓遭遇的生离死别、离合悲欢、骨肉分离和地方豪强骄奢淫逸、随意驱使百姓、压榨百姓的生活形成强烈对比,才让这个穷山沟里的书生明白了这个世道的浑浊,在攻破郧阳后,他主动提出了加入李赤心,为大军管理辎重、粮草。
“是啊,短短几个月时间,李将军就将这数千饥汉,练成了如今的悍勇之卒。此乃义军之福,天下之幸啊!在下佩服、佩服!”孙秀才感慨着作了一揖。
“哈哈哈哈……”李赤心又笑了起来,“不过,当今面对的敌人,可不是花魁、郧阳那些蠢货,是秦兵啊,咱们不能大意!”李赤心又收住笑容。“你们都下去吧,我要给兄弟们鼓鼓气,加加油!”他示意身边二人道。
“诺!”二人转身走到队伍前方,抬头看着李赤心。
“诸位义军兄弟们!打起精神来!今儿咱得唱支歌,庆咱们离洛阳城又近了一步勒!”李赤心粗声道。“大家伙儿说,唱啥?”余音落下,台下人彼此看着,纷纷议论起来。
忽得从边阵传来一声只道:“闯王旗!唱闯王旗!”李赤心定眼看那是十六部部总骆忠旗,挥手示意道:“只好!咱就喝闯王旗,岳青,你部起个头!”
李赤心点出。一部部总岳青劈出一支腿,迈前一步,转身笔直敬了个礼又转过身,压低声调提高嗓门,唱道:“兄弟们,准备啦!门马闯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多么响亮!~起!”他部及众部一致看向
岳青所在,快速整齐找准调子切入,嘹开嗓子高歌起来。
那洪亮化一的嗓音直撞得小山头七荤八素吓得高天上的云彩避开,高挂着的闯旗被火滚滚的几丝灿阳烧得雄雄,也壮得全军上下红炯炯一片,像是根辣片被塞进了腹腔,汗流浃背、汗畅淋满、高亢有力。许久,歌才到头,众人脸上赤红一片,兴奋得忘了困,忘了乏,忘了饿,只有一句“跨进宽阔的
黄河,是我们久违的家乡”只有一句“翻身的百姓,站起来了,打倒土绅恶霜我们不可阻挡!”……各人耳边脑中心头回响,让人迷得痴,醉得痛。
“各位兄弟!而今往后,你们每一个人都将正成为一名真正的义军将士!你们的手中和我的手都会沾满着那些明廷走狗、豺狼们的血,我和你们将为我等那些死去的爹娘、死去的婆姨、死去的千千万万和我等一样被昏君恶官压弯了背、吸完了血、连坟头都没有一座的老百姓们报仇血恨!天下人苦于朱明久矣,咱们退一步,那些恶绅豪强就进一步,他们恨不得剥开咱的皮,喝干咱的血,让咱永生永世不得着翻身,永生永世为他们做奴才,然后他们有嚼不完的白面、日不完的婆姨、生不完的儿子、盖不完的大房子!你们说!咱生来都是两个肩膀架个脑袋,凭啥受这窝囊气、吃这窝囊苦!你们他娘的能干吗?”
李赤心的话杀伤力极大,穿过了众人的耳,破了众人的心,撼了众人的魂。是啊!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壳,凭啥咱就一辈子放牛,一辈子推磨,一辈子打粮交租?往些年,多干点活赶上好丰景还能翻身当地主,在今却是苦于官府催科,啥都缴税,连盼头都没了,连活路都没了,只能干坐着,难道还等着饿死?
“杀官兵!杀官兵!“众人跟着几声先发的口号高吼起来,李赤心一眼望去,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眼中再看不到刚入营时的迷茫,再看不见畏手畏脚的羁绊,有一股浓烈的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亢奋,是仇恨!是仇恨,这已经不是一支简单的饥民队伍了,这支队伍充斥着恨,对天道的恨,对世道的恨,对贪官污吏的恨,对自己的恨……这股恨,让他们宁可断头也不安心怠亡,让他们左右齐心,让他们站得起来、趴的下去,让他们无所畏惧、勇往直前,让他们能有胆气和那只虎狼之师一战!
李赤心从来没看到这股这股力量,但他却无时无刻被这股力量鞭策,当他亲眼目睹这片人间地狱里每个人为了活下去同阎王爷拼命斗争的时候;当他看到一些战士在夜里突然痛苦起来打自己耳刮子骂自己不争气,婆娘孩子保护不了时候;当他亲耳听到那些战士们尊敬得叫他一声将军,希望他带他们衣锦还乡时候……他就知道,他的责任已经不是混口饭吃,或者说搏个富贵了,他要改变,改变这不公平的世道。他终于理解了李自成为什么在屠城的同时又要招抚百姓,一个人是救,一群人也是救,他要救天下人就必须舍弃一小部分人,何况,当他来到闯营后,他才知道闯军不嗜杀,屠城也只是杀那些顽抗的卫道士,而所谓的屠杀,却是所谓的官军所为。统治者们为了美化这群真正的土匪、他们养的鹰犬,当然只会告诉他们的百姓,告诉那些不知情的百姓说这是叛贼所为,然后裹协着百姓们来抵抗,为他们的基业赴死。而大明的百姓最信这些,因为被压迫管了,所以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沦丧的话当作真理,只要给他们口饭吃,他们就愿意拿命去换、去拼,而那些敢于站起来反抗的人要么被所谓的官军砍瓜切菜似屠杀掉,要么成了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起义军。
李赤心眼中突然噙出了泪水,他笑了起来,是的,他笑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革命人,这就是当初翻雪山过草地的“解放军”,没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但是人必须要有破釜沉舟、奋力一搏的勇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兄弟们!此番攻入了洛阳城,咱们也好好看看那繁华世界,也吃口热白面,看看那些恶霸们是怎样用咱们辛苦换来的东西去骄奢淫逸的!大家伙儿说好不好?”李赤心拔出宝剑指着天,“杀明狗!杀明狗啊!”
“杀明狗,杀明狗!”众人都面色严肃地跟着吼了起来……
李赤心动员完毕后,昨夜打马回营的高一功才带着全部人马匆匆从张沟前来合营,李赤心先派遣鲁义海分兵到蔡店骚扰,其余两路大军从羊场启程,朝双头寨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