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赤心同高一功、李岩商谈后,定下了迂回包抄的计策,各自回营动员。李赤心中早已渴望一洗三道沟伏击惨败之耻,自己被调到三堵墙中,直领着数千新老卒充当中军的领队之一,建树却不大,虽众人碍于闯王的面子,表面不敢有怒,但私底下亦有微言,甚至他的部下有的都抱怨他们净干些偷鸡摸狗类的小打小闹,不能横刀立马。此次若能破敌,使可趁机立威了。故送走李岩后,他一回营,就复叫来鲁义海与关大山及孙秀才,再问了一遍了训练、辎重、战具之事后,才开始吩咐命令,朝一队领队关大山道:“大山,你为人细谨又不失分寸,敢打敢冲,我要你领你队八百新兵和五百老卒同我正面迎敌,你可有异议?”大胡子关大山立即上前报拳道:“敢不奉命!某领命!”遂发了一木纹画盖印令牌,鲁义海便快步径直出了营,快步前去整队。
“鲁义海!”李赤心呼道,“某在!”鲁义海兴奋道。“尔有胆略,我命你速带三百新兵,一百老卒,自由整编,在葛寨周围骚扰官军,打不赢就走,莫给我拖泥带水。时常与我部保持联系,一旦敌人成群出现,立即派人来告知我其位置,我且好应对!”鲁义海本来还挺兴奋,一听是这当缩头乌龟的活,有些不愿意了,久久不愿意接令,李赤心也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闪着杀气,看了他几眼。顿时关大山感到压抑不已,有些心麻似蚂蚁乱爬,接下了命,出了营。
“孙军师可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旁等候许久的孙秀才激动不已,上前听令。“孙军师,我军粮草辎重可安排稳妥了?你造的那几十辆独轮车够吗?”
孙秀才扭扭捏捏拜道:“都已安排妥当了,将军不用担心!”
“好!你要把守好营地的军粮,高将军半日就会来与我军集合,我可等不了,你需将我的去处告诉他,让他来寻我,你可清楚明白了?”
“什么?又是龟缩在家?将军,在下虽然是一介书生,但也是想作那陈庆之似的儒生,您次次给在下安排这种差事,是不是不太公平啊?在下现在也是会使刀枪棍棒的!”孙秀才立变了脸道。
李赤心闻言挤眉弄眼,笑骂了起来道:“臭书生,我营中尚有百石大米,百担黄面,几十把朴刀,还有军号各种配置,你护不了我后营周全,老子在前军打得吃紧,成败皆由你!”李赤心此话说得重,却十分有道理,他是很明白粮草辎重对大军的影响的,手头这些人不是他当初的战友,可以为了国家大义,忍饥挨饿几天。这帮人参加革命的初衷最简单不过——吃饱,没吃的穿的,还打什么?
孙秀才听完,总觉得别扭,但命不可违,他也只是抱怨几句,遂安慰自己了几下退了下去整顿。待众人离开,李赤心才一屁股坐到了大椅上,伏案又看起探子趁画的地图思考了起来……
整日夜里,李赤心的帅标中军营中的义军将士大多很晚才入眠,与已整装出发的李岩的部下不同,李岩率人马一路从归、凤打到豫南,久传战阵,不说精锐之师,多少也是打过硬仗的。他们却是只打过一些盘山小寇,收缴粮草,一想到明日拔了营就要与当年打得闯王止一十八骑遁入山中的秦兵较量,一些因在营中立功杀敌赏赐多而喜,一些又为生死不定而悲。
“树生大哥,你说李将军能带咱赢了这场仗吗?”一个失眠的一队小卒摸着黑,问他的小旗官陆树生道。
“水清老弟,你咋知道额没睡着啊?”
“哎!往些天,你一沾枕头,这呼呼声就起来了,今儿倒是安静得很,明儿就是干仗了,你肯定没睡啊!”
“哈哈哈哈!你小子啊!小李将军宅心仁厚,又身体力行,与咱们一同操练那么久,他说了,只要上了仗,几个人按照平时他说的配合着打,几个打一个就一定能成。再者,高将军和李先生都给将军拿了主意咧!”从枣村参加义军的陆树生道。
“可额这心里就是咚咚叫,听说咱们头儿还没有立过什么大功,成天都想闯王派他出征,却只得些杀匪之用,李将军他能带动咱们吗?”水清问道。
“嗨!将军说了,打仗不靠人多,靠不怕死,越不怕死就越不会死。李将军虽然干的仗不多,可他和刘忠敏那黑莽夫的气力可相当,他可是咱营里武艺数一数二的啦,咱李将军不差!”
“这倒也是!李将军可真是厉害!我见他没有刘黑子壮却让刘黑子吃了几次跟头,要不是李将军碍于面子,当初,可能他就输啦!”水清兴奋道。
“是啊!水清老弟,孙相公不是跟咱讲过刘三和项王彭城大战么?”陆树生说。
“嗯,额记着呢,刘三五十万人被项王十万打得屁滚尿流呢!刘三那小子,婆娘娃儿都不要了咧”水清小声呵呵笑了起来,陆树生也跟着笑。
“哈哈!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还不睡!明儿来了敌人,没了气力怎么办?!”听着一个陌生却又热悉的声音,两人有些不径心,回道“死了有的睡,还图这会儿?”不过随即,陆树生感觉不对,哑了口,这声者同三日前李将军带着操练“擒拿”拳法时的李将军的声音一模一样。
“难道?”陆树声登时提了裤子,向帐外人行个李赤心新教的单手军礼。一旁的水清见状,犯了糊糊,但仍被陆树声拽着,翻了起来行起新的怪礼。
帐外人缓步迈进帐中,垫脚轻步走到二人跟前,生怕吵睡了那些已熟睡的将士,搅了清梦。
原来,李赤心的研究完地形图后,又放心不下手头跟随多日的老营弟兄们,便一个人裹了件比甲前来查帐,没想到却撞见了这俩没睡的,听了个全。
“将……将军,您咋来了呢?”陆树生当即要跪,李赤心马上上前扶道:“陆大哥,你是闯王手下的老弟兄了,怎可行大礼!那日我挑选你等入队时不就告诉你们,咱军里不兴这些臭书生的一套么?”李赤心看了看树生,笑着说。
“将军!将军!”水清从旁袱里蹿了出来,急切问道:“将军,咱们这些人能打得过徐标吗?我可听说徐标手底下的秦兵个个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嘞!”
李赤心面色凝重,他之前一万人有近五千是充数饥民,只有一半可战之士,这一般人中又只有不到五成打过硬仗。如今李岩带走了他手底下三千人,又使李军战力低了一等,若是其他卫所官军,倒是吓吓就完事了,可这秦兵锐士恐打不好。不过他作为主帅不能怂了,当年他的首长带着他们一个团反包围了训练队的一个加强团时可没怂过。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李赤心想了想挥手笑道:“我军当初剑起豫南时就不逊色官军多少,如今是人马齐整,甲具充足,何况我等将士上下团结,那官军只怕是花壳子,见了咱们能不跑就行了!”那二人听了,也跟着笑,这些天遇到的官兵大多数见了闯兵就开小差,还没攻城,城楼就垮了,的确让闯军上下有了一股神气,李赤心明白,士气可鼓不可泄,只要他不犯迷糊就好。
“本帅问你等,当初我等为了替老百姓们伸张正义,攘除那好些个奸吏乱贼才起兵。如今,堵在咱们面前的那支官军与其他一般官军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多练了几天架子的等死匹夫罢了。咱们义军都是梁山好汉,为此还逊色于那些成天只知道抢老百姓衣食血汗的饭桶?”
二人看了看彼此,笑着说:“不逊,不逊!得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对啊,到时候清理缴获,他们拿的刀枪盔甲本帅通通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等进了洛阳城给大家过个好年!”李赤心心中七上八下,嘴边倒是能安慰得人。
还未打过正仗的小卒水清一听到能到洛阳城过大年,只觉得那秦兵个个都是发财的财神爷,当即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额娘要是知道咱也能在那洛阳城享受几天,坟头都冒青烟啊!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李赤心挥挥手,把二人赶上了床道:“明日大早就要起来行军了,你二人早些睡了吧!本帅还要去下个营帐里看看别的兄弟!”
二人点头,径直躺了下来。李赤心看完才转身局往外面走了出去。
他一人在马栏里牵出了一匹瘦削的灰马,那马名作灰影,是赤心跟闯营从郧阳走前,父亲留给他的。矮腿的南方杂花马,但十分通灵性,几经周转,才从大营帐房刘栓那里赎回的,赤心与这马本也没有什么羁绊,那马却分近人,虽说很久没见过小主人,却一个劲儿用脑袋蹭赤心胸。李赤心笑眯眯地拍着它的头,牵马来到了营外一条小溪边,望着天空中隐隐约约的月亮。他在想:或许自己回到这个时代,阴差阳加入了起义军。明日后便开始了立威的第一战,往后还有诸多恶战。“孙传庭”三个字一直在他脑中打转,听刘忠敏和孙秀才讲这人的生平,一出山就俘虏了前任闯王。这个巡抚练兵很有一套,不曾想如今就碰上了他的兵,看来是要必须动刀枪了,念及此,他又有些激动,手下兵虽大多是饥民出身但他将解放军练习那套教给他们,还夹杂了些李岩所教授的戚继光的鸳鸯阵打法编排。且如今士卒们身体素质都相当不错,单打独斗一两个官军也未必打不过,他总想着,秦兵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怕会挨刀,谁不是碗大个疤就结果呢?倒越发有了自信心。忽得,吹着朔风,置身于安静、黑暗的荒原,他又想到那晚那个姑娘,和那座被烧成黑墟的小村子,心中大菹,又想起了那几个混账官兵,对官军仇恨又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复,后来干脆卧马睡在帐外过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