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的小皇帝高纬近一年来闹心的事着实不少。
这头一件就是围绕着立谁为后,后宫纷争不断,令他感到左右为难,伤透了脑筋。
自从一年前他听信祖铤等人建言,诛杀了国丈斛律明月,不久又废黜了皇后斛律氏,本以为能顺利地改立宠妃穆黄花为后,谁知却招来他生母胡太后的坚决反对。
胡太后出于她自身安危的长远考虑(高纬曾因发现她与和士开的奸情一度将她软禁长达一年之久),使出了浑身解数欲阻止儿子改立穆黄花为皇后:先是主动送她的亲侄女给高纬做了侍妾,继而当面向高纬指摘穆黄花出身卑贱,行为不端(对其生母穆轻霄不孝),没有资格被立为皇后;待到后来,她发觉高纬的乳母陆令萱为了扶持穆黄花上位,竟然使出下三烂的手段,暗中下药致使她的侄女小胡氏在高纬面前精神失常,从而失宠于高纬,不由得勃然大怒,背后唆使悄悄收集了陆令萱、穆提婆母子贪脏鬻爵、任用私人的诸种不法证据,卯足了劲儿要将陆氏母子拉下马来。
陆令萱凭借着在朝中眼线众多,提前得知了胡太后的阴谋,被逼无奈,只得表面上向胡太后低头服了软,当面向其承诺自己将支持册立小胡氏为皇后,却同时又在高纬耳边放风,说什么自古以来从没有儿子(指穆黄花所生之子高恒)贵为太子,而其生母仍为贱婢的道理,暗中仍要扶持穆黄花上位。
高纬夹在生母和乳母之间左右为难,且对小胡氏和穆黄花两位美妾都宠爱有加,舍不得辜负任何一位,于是便急中生智,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同时册立两位皇后,小胡氏称左皇后,穆黄花称右皇后。
好歹算是哄得胡氏、陆氏两位老妪都称了心愿,偏偏最受他宠信的宰相祖铤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昏头昏脑地鼓动着他要改革时弊,为此得罪了以陆氏母子为首的大多数朝臣和宦官,众口一辞地要求自己罢黜,甚至杀了这个狂妄的盲眼书生。后来还是他授意穆提婆上章提出,将祖铤改放外任,才勉强平息了众怒。
然而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朝中、宫中的纷争刚刚告一段落,江南的陈朝又大举兴师北伐,气势汹汹地要来夺回淮南淮北,并且在秦郡大败尉破胡统领的十万援军,以重兵围困了淮北重镇寿阳。
在高纬心目当中,本未将淮南淮北视做是自己真正的领地,丢掉淮南淮北的几座城池在他看来,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当老相赵彦深和接替祖铤执掌军务的高阿那肱等人提醒他,要谨防宿敌北周趁火打劫,从关中出兵夹攻汾晋或洛阳时,高纬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召集群臣商议防范周陈两国同时出兵入侵的对策。
在此次廷议中,包括赵彦深、高阿那肱、韩长鸾在内的绝大多数朝臣都主张,应立即向晋阳、洛阳增兵,着重防范北周兴师东征,同时,必须传命王琳,设法将北伐之陈军阻挡在淮南一线,尽力避免出现周陈两军夹攻北齐腹地的不利局面。
可是,当高纬向高阿那肱详细询问汾晋、河南、两淮三地同时用兵需要征调多少兵马时,高阿那肱却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了。显然,以北齐现有军力,很难确保汾晋、河南、两淮同时遭受敌军攻击时万无一失。
正当这个时候,执掌机要文案的侍中穆提婆独辟蹊径,向他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以重金贿赂漠北霸主突厥,唆使其对北周施压,牵制住北周军力,令北周不敢出兵东征。同时,从晋阳调集大量兵马来邺都,全力以付阻挡北伐之陈军。这样一来,即便北周不顾北线安危,仍坚持出兵东征,抑或两淮战事不利,朝廷至少还可以割地做为交换,请求突厥派兵南下,共同抵御周陈联军。
尽管穆提婆的这一提议立即遭到了赵彦深等人的坚决反对,向来与穆提婆不合的韩长鸾甚至当着高纬的面儿直斥其为卖国贼,引狼入室的奸佞小人,但是,幼年时曾在晋阳亲眼见识过突厥铁骑强大战力的高纬却被穆提婆的一番话说动了心思,认为他援引突厥这一强援共同对抗周陈两国联手夹攻的办法切实可行,能够有效弥补北齐军力的不足。
于是,高纬力排众议,当庭指定由穆提婆负责与突厥接洽、交涉,同时传诏,从晋阳等地征调兵马回邺都,既向突厥显示罢兵修好的诚意,又准备集结重兵于南线,全力抵挡陈军北伐。
穆提婆确也没有辜负高纬的信任,亲自出使突厥游说得新继位的佗钵可汗答应了齐朝提出的所有要求,并开始指使吐谷浑在西疆滋事生非,给北周制造麻烦。
得到突厥承诺出兵相助的高纬大喜,当即加封穆提婆为城阳王,并明确授权其全面主持联合突厥,抵抗周陈入侵的所有事务。
就在这个当口,突然从淮北传来了北徐州、寿阳相继被陈军攻陷,祖铤战死,王琳被俘的坏消息,高纬震怒之下,立即传命领军大将军韩长鸾整顿已集结于邺都城外的兵马,打算御驾亲征,亲率大军南下,抵挡陈军。
听说皇帝要御驾亲征,小胡氏和穆黄花两位皇后登时慌了神,暂时将以往的嫌隙抛到了脑后,不约而同地前来劝阻高纬不要亲临战阵。
高纬既已攀附上了突厥做后援,胆气较先前自然壮了许多,正憋着一股劲儿要亲自率军大败陈军,逞一逞威风,哪里听得进两位妇人的劝说,遂以后宫不得干政的名义堵住了两位皇后的嘴,将两人打发走了。
两人仍心有不甘,出了大殿,小胡氏便欲去找她的姑母胡太后出面再来劝阻高纬,却被穆黄花给拦住了。
“姐姐,我瞧着圣上统军退敌的心思正盛,即便是太后亲自前来,也未必能劝说得他留在邺都。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依妹妹之见,咱们不如另做一番安排,或许还可挽留下圣上。”
穆黄花说着,凑到小胡氏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阵。
小胡氏听了她的话,脸上虽仍笑嘻嘻的,心中却忍不住啐道:不知廉耻的贱婢,也就是你,方能想出这样不要脸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