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忆歌一岁多的时候第一次进了法华寺,法华寺的方丈还是一灯,老头儿虚发尽白,点了点她的脑袋说道:“此女与我佛有缘。”
然后从净瓶中取了一支杨柳轻轻打了几下她光溜溜的脑袋,闵忆歌这家伙好不识货,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柳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嘴里。
老方丈慌忙去抢,连声念到:“这个不能吃,这个不能吃。”
等柳枝夺回来,已被她啃的像她那时的脑袋一般,光溜溜的只剩杆子了,一众小和尚掩面不忍连声念着罪过。
一灯哈哈大笑把闵忆歌抱到怀里,朗声道:“这个女娃老僧甚是喜欢。”
闵忆歌成了法华寺方丈的宠儿,母亲修习佛法,她也像模像样的趴在一旁,一不留神她就爬到佛祖的莲花坐下,悄悄啃她捞来的佛经。
两三岁的孩子正是长牙的时候,闵忆歌尤其的爱啃东西,从佛经蜡烛到桌子,她慢慢长大越发能跑…爬,众人眯下眼她就就能蹿到严华长老怀里扯人家的胡子。
偏偏她又生的冰雪可爱,两个湿漉漉的大眼睛,老方丈眼睛还没瞪起来,她就能委委屈屈的包了一眼的泪。寺里的僧人都喜爱她,就连上香拜佛的香客都喜欢她。
这种情况在某一天闵忆歌哭着喊肚子疼的时候得到了遏制,严华查了又查,发现闵忆歌把半本书给啃了,剩下的半本“残卷”还是小沙弥在佛祖脚下发现的。
实在是不能再放任了,可谁也管不住她。
这么一个丫头,不能打不能骂,寺庙清苦,大家都各司其职,几个老家伙一把年纪了,每日苦修参禅悟道,也不能总看着小丫头。
思来想去,他们想到一个人。
八岁的慧虚双手合十,淡然的看着面前坐不稳还流口水的小娃娃,脸色紧绷如临大敌。
“小师叔,这便是荣昭柔嘉公主闵忆歌,一灯主持说她便交给你照看。”
小小的慧虚坐的笔直,脸上恢复平静,淡然闭上眼继续念经。良久后,他睁开眼,把已经爬到他怀里的娃娃抱下去,稳稳当当放在对面的蒲团上,两人面面而坐,或许闵忆歌东倒西歪的都称不上是坐着。
慧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女施主,小僧法号慧虚。”小女娃张牙舞爪的笑着,扑到他怀里开始啃他的僧袍。
慧虚当真算极好的人选,他幼年被抱入法华寺,被一灯收为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他着为不凡。
方丈弟子又辈分极高,多数僧人还得唤他一句小师叔。他有独立的禅房,日日在内演研习佛法。虽只有八岁,却幼年老成,做事十分的稳妥,虽不爱说话却也十足的慈悲为怀。
从此闵忆歌来华法寺都会由慧觉送到慧虚的禅房,交给他看护。
一灯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不仅小丫头闹腾的少了,他还能常看见心爱的弟子踏出他的禅房。
那个丫头十分听慧虚的话,严华抄扫帚作势要打她小家伙反倒笑得开心,慧虚只要定定的一眼就足够叫她乖巧。
偶尔慧觉会去看望两人,慧虚仍然坐的笔笔直直捧着一本佛经轻声诵读,小丫头也假模假式的捧本书脑袋一点一点的瞌睡。
在小丫头差点一头栽下去前,慧虚终于发现,自己想让一个三岁的孩子读书,道阻且长。
他蹙了蹙眉,伸手把女娃捞进怀里,心里默默思考,为何有人会不爱读书呢?
“废虚哥哥。”废墟哥哥?慧觉暗暗笑出声。
“我在,忆歌困了便睡。”
小丫头睡眼惺忪看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嘟囔一阵,确定没窝错地方,抓着他的衣服继续睡觉,少年摸了摸她已经可以扎两个小包包的脑袋,继续捧起佛经遨游知识的海洋。
慧觉有些感慨,难得有人制的住那个混世魔王!
闵忆歌醒时,已经十四岁的慧虚仍笔直笔直地打坐,四岁后,母妃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少来法华寺,逐渐长大,宫里有学不完的规矩,她来的就更少。
小小的忆歌撇撇嘴,委屈的扑进慧虚怀里:“慧虚哥哥,娘亲,娘亲……”
慧虚把她抱在怀里,手里静静的转着佛珠,良久他低低叹气:“忆歌,我们会照顾你的。”
一灯大师仍是住持,远近闻名的高僧,他摸了摸跪在蒲团上女孩的头,声音里带着出家人的慈悲:“我佛保佑,独孤施主早登极乐。”
“忆歌以后便住在华法寺吧。”接着他拿出一张圣旨:“荣昭柔嘉品性淑珍,慈悲为怀,准入华法寺替为母韩国夫人祷念祈福。”
闵忆歌怯生生的伏在蒲团上,她不愿接那个人的旨意,母妃到死他都没来看一眼,她不要……不要他的东西……
慧虚想要替她接过圣旨,来送圣旨的二皇子一把扯过,塞进闵忆歌的怀里,握住她肩膀吼道:“荣昭柔嘉!你要记住你是荣昭柔嘉!”
“我是荣昭柔嘉,”闵忆歌看着双眼通红的大皇子,失声痛哭,“我…是荣昭,荣昭柔嘉。”慧虚冲上前将她抢进怀里,有些恼怒:“殿下,您吓到她了!”
闵忆歌哭的太厉害,连声急促的咳嗽,险些都喘不过气来,纤弱的脊背战栗的厉害,二皇子目露悔意。
约莫是因为遭遇相同,他总会在柔嘉身上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
闵忆歌哭了太久,哭到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又在梦中哭着惊醒。
等她再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庙里的僧人都会聚在大殿听住持讲经。闵忆歌迷糊的爬起来,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她已经来到了华法寺,昨天,她的娘亲过世了……
她还没开始悲伤,大门推开,阳光蓦地冲进来,慧虚穿着端庄的袈裟,身后的光仿佛给他晕染上一圈金色。
他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快步走向她:“总算是醒了,正好赶上午饭,今日严华师叔亲自下厨。”
闵忆歌欢呼一声,严华师叔的手艺最好了!
那一天,她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像一个众星捧月的公主,比任何一天都对的起那个尊荣的封号。慧虚苦练束发,严华亲自下厨,一灯闭关为玉佩开光,庄严安详的寺庙里出现一架漂亮的秋千……
全是为了她啊。
在他整个华法寺上下的宠爱中,闵忆歌很快重拾混世魔王旗号,寺庙里成日响彻殷切呼唤慧虚的声音,见他们告状,闵忆歌扭头就跑,严华教她的那点武功全用在干这种事上了。
每当这时,慧虚总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踱出门去。
长不过一柱香,短不过半盏茶,路过的小和尚总能看到他们温柔可亲的小师叔一手拿书,另一手提生无可恋的闵忆歌。
可怜的小忆歌被掂到“受害者”面前,委委屈屈的扭着小手等待判决,她这副可爱的样子,刚才还告状的“受害者”总会心软成了一团水,摸摸她的脑袋,反而再三告诫慧虚,不要罚孩子。
慧虚眯眼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低头看着忆歌:“忆歌,知道错了吗,还不向人家道歉。”
“唔,知道了,哥哥对不起。”
“忆歌知错就好,去吧。”
“好嘞!”小丫头变脸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欢快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嚣张的喊着:“慧虚哥哥,忆歌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还敢?
少年僧人缓缓转头,眸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
下一刻,刚才路过的小和尚再一次看着他们温柔可亲的小师叔,单手拎着已然绝望的闵忆歌。
“回去抄一份金刚经。”
抄,一,份,金,刚,经?
混世魔王出奇的没出来惹事,第四天,慧明收到了一沓内容不明的纸,第一张是雍容大气的颜体字,大大的写着――金刚经。
他把这沓纸翻了又翻,金刚经?恕他直言,要没这四个字,他甚至很怀疑这纸上面是不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