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奇怪!”
一张张诡异的红网无声地扑来,那是一双双猩红的眼,每两双眼之间都留有拳头大的空隙,却又被后面的网给拦截住。这是一堵真正密不透风的网墙。
雨墨没有了硬闯的心思,她陡然生出了无边荒漠中一人独对可怕的飓风的凄惶。面对着一堵无法撼动的移动的墙,她的战意如冰雪消融。意念中的银丝顷刻间瓦解,收缩回体内,不再天地间显现。
她不能理解。上次的禾花雀只是些一次性的石头和同归于尽的箭矢,一张牢固的盾牌便是万夫莫开。不曾想,再见面时,竟列队结网,徐徐推进。所有的轰隆隆和扑棱棱的刺耳竟变得无声无息。只有无声的压抑,只有以大临小恃强凌弱的纯粹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来,让人心慌,让人撒腿狂奔。
雨墨腿软了。她张着大大的眼睛,无力地抬头张望着。“怎么是长着翅膀的老鼠?怎么这么困?我难道在做梦?梦中也是没有声音,也是跑也跑不动!”
白色消失在她的瞳孔,留下无尽的黑,她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拔高,身上的衣物由宽松到勒得紧紧,黝黑的皮肤柔顺的秀发如结了霜一般变得灰白,转眼间一个有了些凹凸的少女亭亭玉立。
风墙化为流水,轻柔地围着她转悠,轻轻地将她托起,平缓而迅捷朝着上方的阳光涌去。
“轰隆隆”,地动山摇,有巨响从洞穴的最深处传来。洞内的岩块和尘土飒飒而落,却被风墙挡在圈外。灰白的雨墨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她的目光没有一丝阻碍,所有的红眼都乖巧地挤到旁边,留出足够的空间。
她的目光悠远深邃,视漆黑亦如白昼。可是却转不了弯,也看不透墙体。她皱了皱眉,寻思着该如何看得更远些,陡然发现,所有的红眼都成了她的眼。
整个山洞长不知几千米,尽在网墙的笼罩下,密密麻麻的眼,不知有多少万或者几十万?每一个凸起,每一处凹陷,历历在目。每一声响动,每一块落石,清晰可闻。这感觉太奇妙,令人沉醉。
她的目光扫过一个洞口,那里还残留着火药的呛鼻气味。她还没来得及看向洞口,便有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在地底咆哮。一道翻滚的沸腾的气浪排空而起,迅捷如闪电,夹杂着碎石、碎片、碎末、血末、毛发。她的目光止于洞口,再无更多的红眼涌现供她驱使。
蓦地,洞外响起一声陌生的清脆厉喝,“画地为牢!”她探向洞外的努力被一道月色帘幕给挡住。这结界也挡住了魔窟里更多的动静传递,她心中莫名就泛出焦躁,深深的失落与被遗弃漫上心扉。更多的红眼前赴后继地撞向那小小的结界,结界纹丝不动,一朵朵灿烂的血色花瓣在月色中盛开。那么浓烈,那么凄美。
雨墨的念头往上走,无论如何地动山摇,一张张红网也是纹丝不动。许多红眼被落石击落,没有发出一声吱吱吱的乱叫,全是悄无声息的陨落,然后由后来者补位完整。她心中油然而生出敬佩。
书院里有个长发书生提着把绯红的小巧弯刀在各个角落里搜寻。他喃喃自语道“一百瓶丙级培养液竟然一瓶都没有用出去!该骂你是抠门还是太过谨慎呢?丁级培养液还剩下五百瓶。这一趟收获很大呀!”
雨墨的视野随着先冲出魔域大门的红眼延伸,看着这个奇怪装扮的男子把一堆瓶瓶罐罐在一个很小的袋子里塞。
“咦?”枕风转头看向这样列队结网的红眼,“排兵布阵的飞天鼠?了不得啊!”他快速抽出刀刃,在空气里画出玄妙的线条,随着线条的交织,竟然出现了一扇光门。“呵,真他娘的累,还是传送阵靠谱,什么时候也把它偷过来就好了!告辞,不送。”他有些狼狈地踏进了门里,与光门同时消失不见。
“传送阵?传送门?”雨墨轻盈地落足于书院。和风轻拂,她甚感不适。但她止住了返回洞穴的脚步,只见原先的一张张网向天边向远处飞去,所过处浓烟滚滚,慢慢地叠加镶嵌成一张漆黑的薄幕,“这就是魔物的结界,魔界?”
“救命啊,救命啊……”一声声陌生而熟悉的呼喊声从各个房间里奔出,有屁滚尿流,有连滚带爬,有哭爹喊娘,甚是讨厌!
雨墨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玉手一挥,一排排的飞天鼠绕着她飞舞,她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透里面。她不想被他们肮脏的眼给看到。
30名教习、12名同窗,被驱赶到魔域前的空地上,一如昔日里集合着前往魔域历练。
垂头丧气、唉声叹气、畏畏缩缩、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也就算了。当两个穿着凡人铠的家伙出现时,顿时群情激愤。
手脚并用,牙齿撕咬,捅刀子,扔箭矢,两人正是楚霸天的追随者,以为找到靠山就算完事的小人物,本就胆颤心惊魂飞魄散,哪经得起如此反面成仇的阵仗,一转眼便死得不能再死,两幅完整的铠甲也成了零碎,散落在各人手中。
混战没有止息,但怪异的是,没有一把飞刀落到圈外,没有一根箭矢指向飞天鼠,他们的对手只有同族。
雨墨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疏离的心思。她按捺住被鲜血刺激到蠢蠢欲动的飞天鼠们,心里还在想着那山谷的洞口外似乎有些非常不同所以非常重要的朋友。
在无尽的高远处有毁灭涌现,一股心悸凭空诞生,她清晰地感觉到所有的飞天鼠都僵住了那么一瞬间,而后冲击月色结界的鼠辈们更加疯狂地前去送死。它们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不再固守着队列,争先恐后地,以脆弱之躯,击打坚如磐石、染成了血红的月色结界。它们想回地底!
雨墨冷漠地扫了一眼不知死活依旧扭打着的旧时同族,目光凝聚在冲天而起的新的同伴上。它们拧转缠绕,如龙卷风,旋转着直插云霄,往无尽的高远处,那阳光下的一粒微不足道的黑点,征战而去。
“那是什么?”龙院长足不着地,飞掠过千家万户,他的吼声在村村寨寨中回响,“兽潮来袭,黑蛮覆灭,退往瓮城!”他的目光顺着拂晓书院上空的黑色龙卷,锁住了一个渺不可见的黑点,“那就是腐弹?魔物主动出击?想要在高空引爆?好聪明的孽畜!”他不再绕路,身化流光,弹射着破空而去。期间苏醒的两人也被他击晕,他暂时不想回答有关雨墨的任何质问。
“可惜了这身好不容易到手的铠甲呀,都燃烧吧!这腐弹来得似乎太快了。”楚霸天苦笑着对肩上的两人说道。毫不犹豫的,三副铠甲都有烟雾喷射而出,化为巨大的推动力,助他们脱困而去。
苏妙菲一行站在千里之外的远处,旁边是冷漠的结界师。
“怎么不见冰封?”她的声音幽幽,处罚不可避免,她只希望能杀得干净些。
“美刀被抢,那枕风十之八九就是魔窟的主人。如今他有美刀在手,什么结界破不了?我们何必白费力气?”
“可是,万一他不是呢?”
“哼,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既然敢出手抢夺,就是敌人!这枚腐弹比以前更快了半个时辰,想逃也逃不出它的攻击范围,而且腐弹被安放在能量套里,想在高空引爆那是做梦!走吧,离得再远一点,免受波及。”一道白光闪过,几人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那不是所有人都逃不出吗?这会连累多少无辜百姓?”翁院长悲伤地问道。
“呵呵,当今的幼学帝国什么最重要?人才!唯有人才能让它在机械帝国面前屹立不倒。但是,幼学帝国最废物的是什么?是人口!蛮族势弱,人口不多,所以禁生的屠刀没有挥到你们头上!可是楚人就不同了,十数亿的庞大数目啊!怎么才能削掉那么些赘肉呢?机械帝国不会让幼学帝国的总人口突破二十亿,否则就发动灭国之战。他们能死在腐弹下,是他们的荣幸,起码,他们死得快!死地干净!死得没有多少痛苦。”结界师不再言语。
魔域前的空地上,没有能够站起来的人,都趴在地上如一滩烂肉。龙卷风声势浩大,阁楼屋宇要么连根拔起,要么轰然倒塌,甚至碎成了木屑,纷纷扬扬的,被席卷到天上,迎战着越来越清晰的黑色封口大钟。
然而,未能靠近便粉碎。似有一层无形的结界阻挡在外,将龙卷风的风尖给锉灭了。
这是真正的飞蛾扑火,是真正的湮灭。没有一片羽毛掉落,没有一个爪子得以留存。那是个无底洞,只有进去的路,没有归途。
龙卷风在无限地生成,又被无限地磨灭。而那封口大钟的汹汹来势没有受到一丝阻碍!
雨墨下观,月色结界上的血渍从未褪去;上观,风势也源源不绝。她探手摘下背上的弓弦,搭上一只开锋的利箭,跨步,开弓。
“啪”,弯弓断了。她怔怔地看着,脸上现出苦笑,“原来我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吗?”
却见左腕上的手镯利索地松开,“小白!”
银白小蛇很人性地看了看雨墨,然后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徐徐壮大,塑形,硬化,终于成了一张银白色的长弓!
雨墨搭箭瞄准开弓,形如满月,嗡,嗡,两响。
当先一箭“嗡”的一声窜向长空,又“嗖”地擦出火光,既而燃烧,化为一道火线。而后一箭紧随其后,则是平稳的“嗡”声不绝于耳。
“啪”,第一声命中虚空,随后湮灭不见。在空气中穿梭已经耗光了它所有的能量,而第二箭顺着第一箭走过的路,几乎没有任何耗费,“啵”的清响,像敲碎了一个薄薄的鸡蛋壳。
在雨墨搭箭时,龙卷便停止了转动,当啵声响起,裂痕出现时,一只接天连地的超长超大的黑色箭矢出现在龙卷风的位置,几乎间不容发地跟随着第二箭破入到无形的结界,撞击在内里的腐弹上。
一点黑在阳光下定格,一个黑色幽深的洞在千米高空展开。无声无息,大箭从上而下消失不见。
雨墨搭起最后一箭,朝着下方的月色结界的最薄弱处射去。在身周盘旋的飞天鼠在她低头的刹那便托着她如一阵风般向魔窟坠落。它们逢山开山,逢土吃土,快速绝伦地在原有的洞穴上挖出了一条深邃的道路。
所以她的箭没有遇到丝毫阻碍就插在了那结界上。“轰隆隆”,结界竟爆炸了!毁天灭地的气浪向四面八方扩散。
雨墨以更快的速度被送回地面。头顶的黑洞到了阁楼的顶端,阁楼寸寸消失,稀薄的未成形的魔界被视若无物。地底的巨浪如洪水猛兽,落脚之处不断塌陷。
“上面一个黑洞,下面一个白洞,这真是,插翅难飞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让雨墨阵阵眩晕。“我真是太弱了!爹娘,要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