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宕把书案上昂贵的玉器扫到地上,指着不停因害怕而发抖的弟子,吼道:“快给我去找!明莫这小子......让本掌门丢尽脸面!还有,带着那些人赶紧去藏书阁!”
“那些人是指、指魔界那些人吗?”
明子宕手舞足蹈带着火气地踢了他肩膀,让他仰躺在地,吼道:“你个蠢货!除了他们还有谁!快去!”
“是、是是,遵命。”
那名弟子连滚带爬地出去找人了。
明子宕大喘着气,就连脸上的肥肉都在因气愤而不停颤抖,他笨拙地坐下,不停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那两个人既然敢进去藏书阁,定是非凡之人,与他那些只会吃软饭的废物差多了。
既是如此,他才更要斩草除根。
“进来。”明子宕扶额道。
门应声开了。
来者竟是凉雪衣,她将头发高高梳起,一身黑衣的她浅笑着坐下,拿起那些昂贵的玉器碎片,握在手心里也不怕划伤,道:“明掌门,我们的交易,您思量得如何?”
明子宕闭上眼好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先解决掉藏书阁里那两个祸患,至于你们想要的......事成后自会应允。”
“若到时候您反悔了,”凉雪衣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光在明子宕眼前闪过,接着他便看见那刀立在他面前的书案上,离他咫尺之间,他恐惧之中看见凉雪衣淡淡地笑了笑,“告辞。”
凉雪衣当然知道明子宕这个老狐狸不会遵约,她刚刚本该直接了事,但她就是闲得偏偏要去藏书阁看看那两人的浓情蜜意。
有了冥佑的魔气加持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她朝一个角落里比了个手势,立马跳出了数十名黑衣人,她指着藏书阁的方向,道:“留着条命。”
此时初竹和叶衍并不知道派来追杀他们的队伍,墙后是往下走的,是通往藏书阁的地下室。
阶梯很窄,不能并排走,否则就会掉下那漆黑一片。里面没有一点光,初竹只好灵力化亮,让她前面的叶衍能看清路。
“慢点。”叶衍微微回过头提醒初竹,尽管他自己也怕黑怕的腿发软。
“知道,你看好前面,不用管我。”
叶衍走到最底下,立即转身接住初竹,他摸到初竹手心里一片润湿,他借着灵力看向她,不自觉问道:“哭了?”
初竹两只手无措地交叉摩挲着,她蹙眉看向叶衍,趁他不注意用力地弹了他的额头,她道:“你当我是谁?我要是那么容易就哭,不知道得给你占多少便宜。”
叶衍正想反驳几句,却听见周围有机关开启的声音,下意识护住初竹,看着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围墙壁上都被点起了火把,这是一个类似于**的书阁,明明这里干燥得很,可这墙壁上却是湿漉漉的,不知是什么液体,墙壁上雕刻着些许模糊不清的字迹。同样也是一排排的书架,不过上头的书都是黑色的封面,在这本就黑黢黢的地方,看着便很瘆人。
初竹和叶衍默契地走上前,叶衍负责看书架,初竹便研究墙上的字迹。
这上面的倒不像是字迹,像是......爪印?不是什么鸟禽之类的,初竹用手细细描摹,倒像是人的指甲划出来的。
那么这上边的液体......
初竹毛骨悚然,她试探地唤了一声:“叶衍?”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回答,她又摆摆手,尽管叶衍并看不见:“没事。”
尽管这样,叶衍还是走到她身边,他知道初竹害怕这些,她本就不适合修真界的明争暗斗,也怪不得不常下山。
“是不是害怕了?”叶衍俯身视线与她齐平。
初竹抿着嘴摇摇头,她将手放到叶衍面前,上边残留着墙上的液体。叶衍却立即用手给她擦干净了,嘟囔道:“万一有毒怎么办?”说着他还仔细吹了吹。
“这像是人抓出来的,所以那些传言便不是口说无凭了。”初竹不管那个抓着自己手的叶衍,挑眉示意让他看墙上。
叶衍盯着抓痕看了看,他转头正想要和初竹说,可转头那一刹就愣住了,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他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初竹也会嘟嘴的。
就算并不是很明显,但还是在黑暗凄凉之中有着一抹独特的色彩。
或者往偏一点想,这是活生生地在勾引他。
他嘴唇翕合,轻咳一声,道:“我觉得......这个可能,大概是......”叶衍扶着额,羞愧地转过身。
初竹只是看着他羞愧难当的模样沉默了些许,她撇撇嘴,一无所知背过身去翻叶衍翻过的书。
叶衍便也跟上去了。
殊不知,墙上的液体又汩汩流动。
古老而陈旧的书就这样展现在他们眼前,初竹呆呆地望了会,顺着书架往里走,道:“不是书。”
“那些书都没有封面,且没有书名,里面的内容......”叶衍翻开一页,饶有趣味地笑着,叫住初竹,“挺有趣。”
他拿着书朝初竹晃了晃。
初竹白了他一眼,拿过书翻开看,只是看了几页便又丢给他,道:“恶人的赎罪,不值一看。”
叶衍拿着书跟在她身后,却拿起书念着上面干涸的字迹:“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承认我杀了你,我不该将你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我愿你能轮回,不坠地狱十八层。”空荡的地方回荡着叶衍低沉的声音,实显可怕。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虽杀你,你也杀我,你的肉身腐蚀,但灵魂尚存,我的灵魂破败,但肉身依在。”叶衍眯着眼看着周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又看了看日期,刚好是允懦消失的那一年,他又往后翻着,翻到了最近的一页,“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是找我索命吗?我已经赎罪了几十年,若你执意要回,你便是灰飞烟灭。”
初竹停下,呼出一口气,出口喊道:“你...”她看叶衍时蓦地瞳孔缩小,呼吸都困难,手心濡湿,嘴唇都在不停发抖。
她咬住唇才不至于叫出声,要是她往前挪一小步,就会撞上这个身穿白衣,眼里杀气,死盯着她的女人,这双眼睛好熟悉,是谁?
霎那间,她只听见书掉下的动静,接着她就被叶衍给抱住了,视线也被剥夺了,她急促大口地呼吸着。
叶衍虽是早料到她会出现,也没想到给初竹这样大的惊吓,他一边轻轻抚着初竹,一边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点头示意道:“允夫人,小辈叶衍。”
允懦将视线移到初竹身上。
叶衍不动声色地把初竹抱紧了些,笑道:“我师父,初竹。”
稍有些沉默后,初竹自知这样在前辈面前甚是失礼,她拍拍叶衍,示意让他放开。
谁知叶衍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这,不用怕。”
允懦看着二人如胶似漆,问道:“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那老头派你们来的?”她想起方才叶衍说的灰飞烟灭,手止不住地颤抖,那原本平整的指甲逐渐变长,似是要陷进手心的肉里。她开口便是一股冷气,目光犀利,如果不是她在烛光下没有影子,与活人无异。
叶衍很会察言观色,他松开初竹把她移到身后,独自面对着隐隐发怒的允懦,一言一行也格外注重,他笑道:“允夫人,您特意为我们提供线索,却又是装作一无所知,又是何苦?”
允懦紧蹙的眉头舒开,指甲也恢复了。
“您之所以让我们进入禁地,并不是为了什么揭露他的罪行,只不过为了一点,”叶衍依旧毕恭毕敬,威胁着她一直试图转移到初竹的视线,“让我们知道,你和明子宕的以前。”
叶衍一直在疑惑为什么明恬会知道他的身份,还有为什么她偏偏找了他们来帮她,那日童徒子是明恬指引进到禁地并且什么也没发生。不过他也只是疑惑并没有深究,现在看来,一切都很清晰了。散魂,就是指的允懦这一类魂魄,被大卸八块,魂魄受损,进不了地府,却也没做过危害人间的事,除非灰飞烟灭,否则只能游荡人间。
允懦记忆同样受损,所以不能记住杀她的凶手,于是一个人在人间漫无目的地孤独地漂流多年。
直到有一日跌跌撞撞地碰见了一个女人,她说了叶衍的身份,并且还同她道,她想知道的都在风云山内。
在她看见风云山的山门那一刹,所有丢失的记忆都尽数返回,她登时就痛苦不堪,似要撕裂。那些血腥的,不堪的,恶心的,可怕的画面全在她脑海里重复,独独缺少了温馨的回忆,也或许并没有。
她只有一个念头,要杀明子宕以泄愤。
所以,她最先想到的便是附在她的亲生女儿明恬身上,利用她接近明子宕。可中途却偶然遇见了初竹和叶衍,这时才想着借刀杀人。
初竹露出一双眼睛,不敢与允懦对视,的确是与壁画上如出一辙,道:“因为你不能亲自进入禁地,所以就想要利用我们去一探究竟,是吗?”
她总算知道为何进入禁地有一道不宽不窄的裂缝,酸雨,银箭,鬼火,断崖,这些魂魄都不能跨越。
名为赎罪,实则侮辱。
允懦只是瞥了一眼,道:“小姑娘,你那个时候不过孩提,别说情爱,恐怕连葵水都不知。”
初竹红了脸,低头躲在叶衍身后。
“允夫人莫要调戏我师父了,”叶衍笑着感觉到初竹不知所措的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裳,“若你只是想报仇,我们可以帮这个忙,但前提是,我们为何要帮?”
允懦不明觉厉地大笑着:“难道你们就单纯地以为,风云山山上被附身的只有明恬?当初死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附在明莫身上的难道是......”初竹喃喃道,与叶衍异口同声道,“明子宕的亲弟弟。”
那他如今在谁的身上?
允懦手一挥,整个密室都亮了,不再是那样暗沉沉的光,初竹往墙上一瞥,果然那液体是血鲜红的血。
允懦不忍地看着那些可怕密集的抓痕,以及那些用鲜血生命换来的诅咒,双手合十在心里悼念,她道:“这些不过是碧玉年华的姑娘,她们的魂魄却被永远留在了人间,这个理由怎么样?”
初竹同样双手合十,低声道:“我们帮,但事成之后,你且不能在人间继续游荡,终会酿成大祸。”
恰在此时,楼上传来些许动静,杂乱无章,便是奔着追杀来的,叶衍一回头允懦便消失了,只剩下几缕白烟。
“这里的东西就别动了,就算拿出去摆在明子宕面前,他也会尽力推脱。”初竹自知外面的结界快被毁了,拿着这些也只是拖后腿,更何况外边来的人魔气愈浓,应该她那不成器的大弟子带人来了。
当务之急,找到明子宕的弟弟。他作为魂魄在人间害了人,本该受罚,至于为何一直没能查到他身上,想必就与明子宕脱不了干系。
初竹刚走出没两步,叶衍便抓住她的手,她也正想要回头抱着他,二人便是日日相抱,此番却是道尽心酸不舍。
“我不想让我的魂魄游荡人间......”
“所以一切交给我。”
“不是,”怀中那人看向他,眼里干净清澈,“如果可以,保全我的尸身,让我可以入轮回,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