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江年道,师尊姓易,名冷秋,为天虞山清风崖的第七代掌门人。年轻时就是一代翘楚,以冷淡无情著称,当时流传一句话道:“入秋最易冷,凛冬难伤人。”说的就是他的性子。不过在师父接手掌门后,随着修为越深,渐渐也喜怒不动于色,平常对咱们弟子反而十分和蔼。这次喜怒无常指不定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白成灰听了,心道:“仙修之人,果然脾气亦与常人不同,亏得我当时忍住,没让师父小觑了我。”他听了师父年轻时的事,满心好奇,便又问江年道:“话说咱师父武功道行到底有多厉害啊?”
江年摇摇头道:“难说难说,常言道,圣人报一而为天下式,我观师父已有返璞归真的神意,实在是深不可测难以揣度!”
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师父,白成灰喜上眉梢,江年也是说着隐隐有股傲意坦露出来,但他却止住笑意,对白成灰道:“成灰,引路人固然重要,但仙修一道最看中的还是个人的悟性和毅力,咱们师兄弟还要多努力呐。”
“嗯。”白成灰轻轻点头。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约十六七岁的青年,穿着青布衫,束了长发,见了江年,道了声“师哥”,却撇过头看向白成灰,仔细打量了会,笑嘻嘻道:“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吧,嗯,我入门比你早些,你就叫我小师哥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师哥,我叫白成灰。”白成灰呐呐道。
江年推开青年,笑骂道:“任雪吟,师弟当久了,也想当当师兄不成?咱们清风崖可没按入门时间定大小的说***年龄呢你还是最小的。”
“原来他叫任雪吟。”白成灰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殊不知几番风雨后,这个名字会成心结,刻在他心中。
任雪吟见白成灰低着头,深怕自己又变成小师弟,就上前拍了他一下道:“我叫任雪吟,以后就叫我雪吟好了,叫师哥显生疏。”
江年见俩人已互相认识,有意让他们多接触了解,便道:“说来你们还是邻居呢,也不知师父怎么想的,竟把你们两个顽皮小子放在一起。”
白成灰,任雪吟听了一齐转过头来,两人竟默契的摆出鬼脸道:“我们可不小了,反倒是你乱说胡话!”
江年见状哈哈一笑,不予辩解,只是道:“二位接着聊,在下先走一步。”说着就回房去了。
任雪吟,白成灰两人到底是稚气未脱,见江年已走开,便敞开心扉,相互交谈。说到各自来历,原任雪吟是位没落的贵族少爷,其祖上曾是京中官人,不料世事难奈,家道中落,任家人靠着祖上的积累,营商买卖,虽不得当年风光,但在镇上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任雪吟为任家少爷,奇巧机缘碰上天虞山清风崖的师尊易冷秋下山巡游,易冷秋一见孩子根骨不反,二来收徒又讲究缘分,便与任家人商量,将任雪吟带上天虞山习得高深道术,到时候附魔除妖也罢,安身自保也罢,都由任雪吟自己决定。
白成灰听了,暗自惭愧,只道自己是个来自小村里的小子,受江年引见,才有幸到这天虞山来。任雪吟冰雪聪明,估摸着白成灰和江年来自一个地方,听后也不以为意。两人又在白成灰房中谈天说地好一会,任雪吟才离去。这一天,白成灰觉得一眨眼,就这么过去了,而也是这么一眨眼,自己已成了仙修弟子,还认识了个朋友,背井离乡,实在奇妙。
当晚,月色正明。
白成灰刚欲睡下,忽见窗口闪过一个人影,接着传来三声轻微的敲门声。推门来看,却是任雪吟。任雪吟捂嘴示意白成灰不要多话,踮起脚走到房中,贴着白成灰耳朵道:“西廊后山,师父一直不许弟子们入内,搞得神神秘秘。今日正好我们两个人结伴,一同去瞧瞧怎么样?
白成灰一听是触犯门规的事,不敢冒然答应,又不忍心拒绝这个刚认识的朋友,怕任雪吟不高兴,一时间犹豫不决。任雪吟眼见白成灰一脸踌躇,便已心知他的顾忌,笑道:“咱这师门,只要别犯欺师灭祖,背师偷艺的大罪,一些小事小过,师父老人家是不会在意的。你只管跟着我,犯了事全算我头上!”
白成灰见任雪吟一番豪情万丈,暗自钦佩,心想自己也非胆小怕事之人,便拍拍胸脯道:“雪吟,我便跟你去了,犯了事咱也一起担!”
任雪吟点点头,搭上白成灰肩道:“这才是我的成灰兄弟嘛。”
两人商量好后,便灭了灯烛,虚掩木门,离了西廊,沿着石子路一直走到尽头。后山竹林在这无风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没了平日里风吹叶动的声响,两人更是胆大,当下就径直横穿了过去。
穿过竹林,方知林后别有洞天。常人言一叶障目,不想这竹林,就是充当障目一用,遮掩天虞山清风崖的山川走向,天地脉络。原来后山竹林只是虚设,后山非此山,而是两山相隔,中间是幽谷深涧,谷底江流回旋,处于入海口,波涛奔袭,浪击黑空。竹林后边,地势遂低,逐层向下倾斜,好在虽有嶙峋山石,山路还算平坦。正所谓是眼不见,心不烦,白成灰任雪吟二人互相搀扶,缓步顺着山势往下走,黑夜里看不透谷底,倒也不是很怕。
约莫向下滑行百余步,便到了两山相隔最近处。任雪吟停下身子,拉着白成灰道:“咱们从这里跳过去,就到另一座山上啦。”
白成灰顺着任雪吟指的方向看了看,离自己约一丈距离,便是邻山的峭壁,且跳过去刚好可以落脚。任雪吟深怕白成灰打退堂鼓,扫了兴致,便率先腾空一跃,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到了对面。白成灰见任雪吟已跃了过去,也顺势一步跨出,双脚猛蹬,跳了过去。
两人落地后,回头再看,才发现身后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不禁暗暗后怕。沿着峭壁往里,是条直通通的大路,路旁灌木丛生,虫鸟嘶鸣。白成灰只是兀自向前走,任雪吟却心思细腻,用小石块在各处划些记号,以防迷路。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但眼前这条宽广大道好似绵延无边,没有尽头。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突然任雪吟惊叫一声。只见前面老榕树的一支枯老虬干上,俨然被刻下了一道长痕,这是任雪吟不就前刚刚做的记号。两人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妙,都心里萌生退意,便转身回头走。然而,这次白成灰,任雪吟却清楚的看到,每当他们跨出一步,道路便扭曲一分,步起步落,草枯木荣,一呼一吸,叶落花生。
任雪吟到底是在清风崖待了一年,闻多识广,见状立时冷静下来。他一把推醒尚未回神的白成灰道:“成灰,我们只怕是不小心入了一个虚天幻境,你切记自我把持,别迷失在这里!”
白成灰点点头道:“你也多小心,我们待在一起别分开。”任雪吟拉住白成灰的手,两人肩对肩,凝神寻找回去的路。但事与违愿,不管按如何方向走,他们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绕圈。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都累的精疲力竭,却依旧找不到出路。任雪吟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倒在地道:“完了完了,今晚是出不去了,对不起成灰,我连累你了。”
白成灰既知自己已困在此处,反倒安下心来,他蹲下身子,拍拍任雪吟的肩道:“没事的,雪吟,这里好歹是清风崖附近,师父明天发现我们不在,定来救我们,到时候顶多是挨顿骂挨顿打嘛,想开一点!”
任雪吟觉得白成灰说的在理,反正没有性命之忧,就全当换个地儿睡觉。想到这,心里一松,又闻路边花香袅袅,沁人心扉,竟呼噜几声睡了过去。白成灰见任雪吟睡倒在地,也觉一阵困意袭来,便倒在任雪吟边上,也睡去了。
也不知二人睡了多久,白成灰忽然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的手臂,他睁开眼,原来是只松鼠。见那松鼠娇小可人,白成灰便想着去摸摸,岂料到松鼠转身跳开,在地上一滚,弹到最近的一棵树上。白成灰觉得好玩儿,就起身寻那松鼠去,哪知自己刚到树下,松鼠又转跳到另一棵树上,如此反复,竟走了七八棵树的距离。
白成灰还欲追赶,忽得想起三年前自己靠萤火识路的趣事,心道:“难不成这小松鼠,也是想带我去某个地方吗?”想到这,白成灰便迅速的往回跑去,一把拉起睡的迷迷糊糊的任雪吟,朝松鼠所在的地方奔去。说也奇怪,松鼠见白成灰往回走,却是不动身,一直等他拉着任雪吟到了附近,才跳下树,爬上另一个树梢。白成灰见了更加确信,也许,松鼠是要帮他们脱险呢。
约又走过七八棵树的距离,那松鼠却是一落地便不见了踪影。白成灰只见自己不知不觉中已走离了萦折曲环的灌木丛路,而眼前,是一座隐蔽于自然的小石山。白成灰推醒任雪吟道:“雪吟你看这是哪里?”
任雪吟被白成灰一路拖到这里,本又是睡气未平,不由得有些恼怒,嘴里咕哝着道:“走了大半夜,还不让人好好睡,真是的!”他揉揉眼,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之景已大不相同,而石山上的一个凹凸不平的印记更是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这是……是……天虞印吗?”任雪吟小声道。
天虞印,顾名思义是传承于天虞山,用来认证,传达,解封的一种手段。任雪吟走上前,翻出右手,暗暗发力,以指在空中刻了一个天字,再天字收笔之际,震掌斜推在石壁凹凸不平处。白成灰再后面看的一呆,然而任雪吟在石壁上按了许久,石山冷冷,竟毫无动静。
“唉,还是道行不够,修行尚浅啊!”任雪吟自嘲一句,放下手来。
就在他放手说话之间,石壁却咔咔一响,接着两侧向下低沉,而中间露出个洞天来。任雪吟,白成灰却清楚的听到,在漆黑的洞岩里,传来了一串“咯咯”的叫声。
是那只引路而来的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