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道?”
“为何修道?”
…………
这几天,白成灰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冷寂,院落深锁,四下无人,更是一点人声都听不到,毫无烟火味。
不过易冷秋说到做到,每天上午或是下午,总会抽时间来一趟。师父来陪弟子,按理说白成灰心里该很感动,但恰恰相反,易冷秋这个‘陪’有点特殊。
这个师父来了,既不看他修炼,也不主动找他说话,只是在院里找了个干净地方,席地而坐。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这师父打坐,徒弟也不好意思干别的事,白成灰每见易冷秋静坐,自己也只好找个地坐他旁边。一坐,也是好几个时辰。
阳光清朗,院内修竹青翠,朵朵小花,也在向阳微笑。
易冷秋还是静坐,任凭阳光打散在脸上,他闭起双眼,仿佛睡去一般。白成灰也是紧闭双眼,不过他不敢睡去,他知道,自己眼前的,可是一座冰山。冰山倘若睁开了眼睛,而他没睁开,后果嘿嘿,可想而知。
说是关禁闭,其实在这个小院里,白成灰还是自由的很。想吃吃,想睡睡,闲起来还能去看看花草,但就是有股莫名的压抑,充斥在心底,说不清道不明,让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坐着干吗?发呆?
少年定了定神,端坐好,便开始发起呆来。
水叔水婶他们可还好?那个老酒鬼,这个时候一定又瞒着水婶偷偷去村头老张家,几个糟老头子聚一块,一起喝酒了吧。大块头,笑脸儿,他们几个一个多月没看到我,肯定会心里骂,臭小子死哪去了!少了一个人他们会觉得索然无味吗?也对,这些年咱们一直胡闹瞎玩,那俩的爹娘早看不惯,现在估计是逼他们去读书习字啦,真惨。那……我的爹娘呢……小时候问起我的身世,水叔含糊着说长大了再告诉我,现在我都这么大了,嗯……有空回去得缠着那老头问个明白……
想到水心村,白成灰嘴角不知不觉露出来一丝笑意。阳光洒在他身上,透过他的白衣,让他觉得背后暖暖,这些天来竟难得有了点惬意的滋味。
可是这点惬意转瞬即逝!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关禁闭啊!什么是禁闭,那是惩罚,是一个人犯了大错。罪人么,可以这么说。
思绪点点,贯穿而回。
白痴,蠢货,乡野村夫,不自量力…………那些侮辱的词语不断从一些弟子们的嘴里冒出,所有的,包括白成灰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全劈头盖脸的朝他压了过来,像面临深渊,他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握住那峭壁,岌岌可危,但他想爬上来,可是呢,面前是那些人,他们嘻笑着指指点点,或是冷然无视,看了一眼就转身走开,像是看到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渐渐地,那峭崖上的人多了起来,有熟悉的,陌生的。他看到秦楚楚朝他看来,满脸失望的摇了摇头;程茹在她旁边做了个鬼脸,道,“你呀,不要当大侠了,白痴才像你嘛。”一袭白衣,飘然而至,江年凝眉不语;青影循循,辰昊一脚踏在碎石上,撇过嘴角负手而立;远处,水心村的乡亲们也向这里走来,他渴求着朝他们望去,不料,迎接的确是鄙夷与不屑。甚至,在他背后,空洞的悬崖中,缓缓浮起一尊魂灵,幽幽道:“让你不要来的…………”
龙行碑!得者修道之途坦荡无阻,得者一生最易平步青云。
白成灰又想到,秦楚楚说,谁得了龙行碑,就考虑答应他的追求。这是她与程茹开的玩笑吧,但脸上还是涌上了些潮红。那个女子,白成灰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就是一个回头,他心里已经有了她的影子,隐隐约约。
她……可知道是我?她……可会笑我?
明明有了些许勇气,却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消散殆尽。
“什么狗屁的龙行碑。骗人害人的玩意。”白成灰心里暗暗咒骂道。
可又想,这龙行碑明明是人家辰昊的,自己是没事去捡了个漏。没天赋还要去捡漏!浪费了人家的机缘。倘若……倘若换一个稍微比自己天赋好点的,任雪吟,江年,就是那谢安生也行,也许就得到了传承,到时候楚楚师姐也……才子佳人,好不般配……
瞎想!
可是自己也是有机会的不是么,白成灰意识里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那龙行碑传承的,可是偏偏,事出意外,一败涂地。
为什么所有的晦人晦事,诸般不幸,都让我给碰上了?
就因为我道行低,不自量力?
不公平!
白成灰在心底呐喊,刹那间所有人影消失,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为何如此,何必如此。
天赋差,又没本事,难道本该如此?
不!不是的,他不甘心。
一点幽火,从地底升腾,匍匐时刻,迸发为血焰,驱散黑暗又带来黑暗,世间本黑暗。
他不信自己的平庸,他咬牙,咬破嘴唇,流出血来。
是痛吗,痛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心底燃起一股怒火,想要焚烧一切轻鄙,证明那是来自九幽的烈焰,而非人间一吹就灭的火苗?
补天术施展开来,红芒遍布全身脉络,如尘封的恶魔,对天咆哮。
我欲修道,天岂可阻?天若有缺,我亦补天。
一股少年志气从白成灰心底迸发出来,有种神秘的感受一闪而过,不觉中白成灰已将补天术修到了第二层境界。
他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低下头,喘了几声。若不是刚才凑巧运起了补天术,若不是那第二层境界让他灵台一清,只怕自己已经走火入魔。白成灰苦笑,能当着师父的面走火入魔,那自己还真是修真‘第一人’了。
白成灰眼神深邃起来,那种曾经的年少懵懂此刻荡然无存。他深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唯有强者才有话语权。修道,变强,是他现在仅有的想法。
只是,一丝疑惑却从他的心间浮了上来。就算自己能靠补天术弥补先天不足,就算自己修道有成,作了那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神仙人物,总会还有其他‘白成灰’,千千万万个如蝼蚁一般的‘白成灰’,一样处在世间的最底层。
一人得道,一人成仙,天下依旧为天下,众生依旧苦众生。
自己修道为了什么?超凡脱俗?虚荣?证明自己不属平庸?
屹立山巅,越古今称第一,修道者再难其左右,可这又算什么?
若众生善有道之才而恶无道之民。
若得道者终有道,失道者终无道。
若得道者谓之幸,失道者谓之凄。
若修道即为非平等。
何修此道?
他抬头望天,一阵迷惘,头顶阳光依旧灿烂,照在他身上,流光闪闪。白成灰却再无暖意,长长的轻叹一声。
易冷秋正冥想,忽听到白成灰低声叹气,不由得睁开眼来,看着白成灰无精打采的样子,皱起眉头,冷声道:“成灰,你毁坏了龙行碑,师父倒不怪你,陪你一起受罚便是,但你要是为这事后悔丧气,我会大大的看你不起。”
白成灰闻言,没想到易冷秋心里竟从未怪罪自己,诧异道:“师父,此话怎讲?”
易冷秋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眯起眼对白成灰道:“你知道吗,其实在以前,有个人是不同意立下龙行碑的。”
白成灰:“谁?这种机缘干嘛不要。”
易冷秋脸上顿起一股崇敬之色,郑重道:“三代祖师,李伯阳。”
“原来是李祖师。”白成灰作恍然大悟状,他记起谢安生所讲,三代祖师一人伏平魔教众人,一剑劈天斩海,那般气势胸魄,也难怪,龙行碑对李祖师而言确是可有可无了。
易冷秋见白成灰这般神情,一想便知白成灰还未真正明白其用意,又道:“你已经知道李祖师的事迹了,但我猜你还不知他为何拒立龙行碑。”
白成灰:“师父请讲。”
易冷秋抚须,缓缓道:“李师祖惊才艳艳,但观其一生却刻苦修道,道心坚实,虽无奇遇,于当世亦无敌手。修道一途,夺天地造化,化为己用,当踏踏实实,一步一修。李师祖言,辟龙行碑,实属捷径,于修术有益,于修道无益。”
“踏踏实实啊……天赋高的凭自己刻苦修炼自然能有所成就,但天赋稍差些,若没奇遇,又能怎么办……”白成灰心中所想,自是不敢当面表达出来,他又想到了那个论天赋可比三代祖师的辰昊,难怪别人敢硬抗龙行碑,原来也看不上啊。
易冷秋见白成灰不言语,埋头苦思,只当他在悟,又岂知白成灰心里的小九九。
白成灰想了一会,还是皱起眉头,看向易冷秋,犹豫了下道:“师父,能告诉我为何修道吗?”
听到这个问题,易冷秋明显一震,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深深看了白成灰一眼,并未立刻作答。过了好久,像是从思绪中回味过来,喃喃道:“他也问过,他也问过。”
竟然也有人问过如此问题,这个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差点走火入魔?白成灰满心好奇,问道:“他是谁?”
“林淼,我师弟。”易冷秋回答的很平淡,就像风起波涛的海面突然平静下来。
“我二人一起修道时,他便向我们的师父问过,为何修道?”
“那太师父怎么说呢?”
易冷秋摇了摇头道,“我师父也没能回答他,修道一事,自然而然,从上古流传下来,或是求长生,或是为保性命,都是出于本能,至于为何修道,倒真没人仔细想过或者著书阐述。”
白成灰一阵失望,本以为能听到答案,一解心中所惑,没想到连太师父也回答不了。
易冷秋显然注意到了白成灰的脸色,突然苦笑道:“我师父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我那位师弟却后来对我说过,他为何修道。”
“哦?”白成灰又被勾起了兴趣。
易冷秋接着道,“我那师弟,从善渊殿阅读古籍,看到那书中正魔交战,死伤的却多是百姓,叛军乱政,死伤的也是百姓,不论世事何为,受难的多是百姓。他便下定决心,一生为百姓修正道,苦为自己负,安为苍生求,那些年,他也的确做到了……”
一生为天下苍生修正道!白成灰默念了一句,心中震撼,道:“他可真是个了不起人物啊!”
易冷秋点点头,“师弟天赋比我高,按理说这个掌门该由他来做,可是他心系苍生,想的太多,道行却反不如我,以前我总嘲笑他,现在想想,修道,他不如我;修心,我不如他。”
修心?白成灰心里一亮,仿佛在一条混沌路上找到了光,找到了方向。
“那师父,你那个师弟呢?我怎么没见过,真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子!”白成灰欣喜道。
易冷秋闻言突然一颤,看着白成灰好奇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别过头去,稳定了下情绪,轻声道:“他死了,就在前个月去大荒的时候,客死他乡,尸首都找不到。”
“好可惜……”白成灰闻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样一位人物突然就死了,他偷眼望见师父好像有点伤心,心想,这位师伯一定与师父关系很好吧,我实在不该提起这个问题,让师父伤心。忍不住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什么对不起的,死了算他活该。林淼啊,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和我说,我一定会答应你,可你却偏偏不肯承我的情,要拿条件来换……师哥写信给你,不一定非要你去啊,你就是为师门,为苍生,可你不能自私一下,一辈子为你自己一次么……”
易冷秋喃喃自语,竟有些癫狂,看的白成灰不禁有些后怕,不过随即易冷秋便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微微咳了两声。
“师父,等我道行高了,我会代你去大荒,替你找回林淼师伯的尸首,替他报仇。”白成灰忽然道。
易冷秋微微一愣,听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道,“你必须得去!”,但又立马改口道,我不仅希望你做到之前说的话,还希望你能传承下……林淼的道。毕竟……你跟他问过同一个问题。
为苍生修道吗?白成灰仿佛见到了那个甘愿受苦,一生为百姓的师伯,一股浩然正气油然而生。全当修心吧,白成灰停顿下,便沉声道:“我答应。”
“好,师弟没看错人,后继有人,他也不枉死了。”易冷秋喜道。
“什么,什么没看错人?”白成灰茫然。
易冷秋没有回答,沉思了会,突然像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对白成灰道:“你可知,你那林淼师伯为何前往大荒?”
突然他又自顾自笑笑,道:“想你也不知,可接下来我的话,你要用心记着,并且跟谁也不能提起。”
“您说吧,师父,我一定认真听,谁也不告诉。”白成灰一脸坚毅,想到此事关乎那位师伯,他莫名的就有些激动,想要替那位师伯做些什么,因此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
易冷秋点头,伸手凭空往地上划了两下,面前那地面便被无形的气流分割成了大小三块区域。
“我们所处是海内,外面是海外,更远处就是大荒。”易冷秋边指边道。
“这世间并非只有我们人类,就目前所知,除飞禽走兽外,深海有海族,边疆蛮夷有妖族,更有传说,九幽之下还有阴魂厉鬼,魑魅魍魉。”
“海族除千年前浩劫时现身过,就归隐深海之下,再无动静,灵兽牲畜常年可见,也无波澜可言,至于九幽秘土,从未有人到达过,更不知真假,唯有妖族,出没在大荒处,近百年来似有崛起之势,蠢蠢欲动,我们修真门派里甚至有怀疑,百年前的正魔大战,就是妖族一手挑拨起,乘我们人族内乱,它们好有所作为。”
“那妖族很厉害吗?”白成灰问道。
“妖族肉身强横,远非我们人类可比。但人作为万物灵长岂是虚言?论术法我们人中资质好的,修道一百载就抵过妖兽修炼千年,但妖族一般寿命很长,最可怕的,是它们一旦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便可化为人形,这是我们不得不提防的。”
“那我们周围的人,会不会有些就是妖族人?”白成灰有些惊恐。
“到海内来,哼哼,量它们也没这个胆量。”易冷秋脸上闪过一缕狠厉之色,又道:“不过,那妖族筹划百年了,还没有动静,应该是等一个机缘。”
“什么机缘?”白成灰问道。
易冷秋忽然闭声,朝四周望了望,确保没人后,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低沉着声音对白成灰道:“若是我天虞三处掌门没有料错的话,那妖族,十有八九是在等天厄。”
“天……”白成灰突然放小声音,虽然不知天厄是什么,但光听名字,再观易冷秋刚才之神情,也知此事重大,需万分小心。“额……这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词,还是我天虞某位祖师从一处洪荒古迹处所见,他将那古迹处的字记录成卷,存放在善渊殿。”
易冷秋顿了顿,又道:“不过,按照记录所言,大概意思是指,承天地之怨气,降灾于世,生灵涂炭,不可避,不可消,轮回不止。”
“这么严重!”白成灰惊道。
“也不能说严重吧。”易冷秋叹了口气,道:“上古的时候或是千年前我不太清楚,倒是最近几百年,也没见过天厄有什么大事发生,唯一动荡的,算是百年前的正魔大战,死伤了不少人,但那是我人族内乱,应该和天厄没什么关系。其实,按遗迹记载,欲解天厄,先解天厄之人,只要提前把天厄之人杀了,那就算提前解灾,轮回到下一世了。”
“天厄之人,他是谁?”
“这谁知道?也不能说他一定就是人吧,估计这一世就是妖。总之这个人背负天地怨气,是个灾祸源头。天厄之人这一世多半就在妖族,妖族筹划百年,只需等他成长到一定时候,待他带来灾难之际,大举入侵。而你林淼师伯,就是想入大荒,潜入妖族,找个机会,将那天厄之人,神不知鬼不觉,一剑杀了。”
一剑杀了,那也是条生命啊,白成灰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竟对那天厄之人有了点可怜。
易冷秋看在眼里,也知他顾忌什么,怒道:“妇人之仁!,一人性命,与天下苍生相比,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天厄之人背负怨气,多是嗜血好杀,戾气滔天,这种魔头,杀了也是杀了。”
白成灰稍微思考了下,确是如此,也道:“若是给我碰见了,我也一剑将他杀了。”
寂静无声,没有答话。天空忽的暗了下来,似是飘来了一层云,遮住了暖日的阳光,从远处更呼的吹来一阵阴风,压倒院中一片小草,白成灰说出此话,突然觉得背后一冷,像是有双黑暗的眼睛,再注视着自己,不寒而栗。
易冷秋看天,微微变色,没想到天厄之力如斯,心生杀念,竟然会牵扯因果,引来天地变色。
他深深吸了口气,咽了下去,脸上呈现凝重之色。
如此因果,只怕天厄已有所成,再加上妖族动乱,这一世,怕是几百年来最大的浩劫,而当今正道,百年前被魔道消耗过后,虽各派全力招收年轻弟子,励精图治,但总体实力还是比不上从前,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撑过去……
长则五六年,短则两三年,时间无多。
易冷秋沉默了片刻,终是笑笑,转身对白成灰道:“成灰,你既接了你林淼师伯的道,此刻又和那天厄产生了因果,只怕是难以置身事外了……你可怨我?”
“为天下苍生修正道,我本无怨。”白成灰叩首。
“很好。”易冷秋脸上露出难得的赞许之色,“龙行碑虽毁,但你确实是被它选中,我知道天虞山重罚你而轻处辰昊,你心里有苦,但修道本就是一个苦事,修苍生道更苦,你心里不服,那就超过他,这段时间全心修道,证明自己!”
“是。”白成灰重重点头。
“天虞诀共九层,分三层练气,三层希微,一涣灵,一玄通,还有至高的朴旷境,你修为未到,但我破例将我所掌握的前八层心法尽数传授于你,望你潜心修习,勿让他派言我清风崖无人!”
师父竟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高!白成灰心惊,原来自己不是一事无成,原来自己也是有人看好的,不消说为苍生,就是为了师父的这份期待,他也要拼命修习。
接下来的几天,易冷秋一样早晚抽空来到这个客院,不过,他不再一人静坐,而是悉心教导白成灰记住天虞诀后面的口诀。心法本就枯涩难懂,而白成灰又是越阶记诵,难度倍增,好在易冷秋闲来也无事,颇有耐心,花了五日功夫,总算白成灰将那前后八层心法记熟了。
练气境讲究运气化归,难在如何把控体内元气,如何将元气转化为真气再释放出来,而白成灰虽然只在练气境第一层,但用补天术,确是做到了化气于自然。就好比走一条路,提前知道了终点,那路自然是容易走了。突破对他来说本就是时间问题,易冷秋又在旁指点,月底,白成灰就突破了练气境,到达了希微。
何为希微?
感受天地造化渺茫,天地自然理气,由散到实,遂成意境,加于己身。可以说,希微境是修道者的一个分水岭,关键还在一个悟字上,而‘悟’字,就与天赋以及历练相关了,可以说,希微,难度尤在涣灵之上,涣灵是个水到渠成积攒的过程,希微讲究顿悟。因此,纵然白成灰百般修炼,在这个客院里,修为仍不能增长丝毫,到禁闭完也停留在天虞诀第四层。
不过,一个月内将天虞诀从第一层修到第四层,天虞立派以来还从未有过。白成灰自是惊喜万分,但易冷秋却出奇的平静,丝毫不惊奇,甚至像在意料之中一样。
这日过后,他白成灰,就可以离了这客院,收拾东西回西廊了。一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白驹过隙。自从易冷秋与他说起天厄一事,这个师父之后就再也没提过,像是从未说起过一般,一门心思只督促他修炼,所以这一个月,几乎是在平静的修炼中度过的。
今天就走了么,白成灰绕着客院转了几圈,仔细又看了看院里的修竹,小花小草,其实他还蛮不舍的,这客院虽空旷无人,但地方大,家具精致,尤其是那床,啧啧,躺着,趴着,滚着,任他横七竖八的睡,总归还空了老大一块,不像西廊的小木床,平躺着还不行,得缩着睡,被里才不漏风。
“怎么,舍不得离开了?你要是不愿意走,清风崖上师父做的了主,可以让你一个人一直住在这。”易冷秋抚须微笑道。
“别了,我今天就搬走。”一直住在这,白成灰幻想了下,那不得活活闷死,不行,一定不行,他拼命的摇头。
“告诉你个好消息,先前跟你说的那个认错大会,念你反思态度良好,经各长老商议,取消了。”
“不用丢人了?”白成灰心里掠过一阵狂喜,他这一个月来,最怕的不是冷寂,而是那个所谓的认错大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认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看到白成灰一副心头大事落下,立刻心神舒缓的样子,易冷秋微微摇头,接着道:“别高兴的太早,师门是换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还有事干呢。”
“什么事都比那个好。”白成灰此刻心情显然是好到了极点,“咦,为什么是你们?”
“你和辰昊啊。”易冷秋点点头,道:“你不是一直不服气么,这次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公平竞争么,白成灰心里也憋了一股气,他很想看看自己一个月来的苦修成果,当然,也想见见自己和那比肩祖师的辰昊,还有多少差距。
“你也到希微境了,继续待在那风海崖,吹一年冷风,也长进不了,是时候该下山历练了。妖族祸乱在即,你与辰昊,就各自前往各大门派,拿着我的手书,去提醒他们早做准备。”
“下山?”白成灰眼前一亮,自己也能去历练了么,见识各地的山川水秀,走遍神州大地,那本就是自己离开水心村的初衷啊。
“额”,白成灰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抓不住…………
走遍各地……走……?
倘若真是用走的话,就算把腿走断,也出不了天虞山脉啊,更何况,光走下通天径就能让他送了半条命。
白成灰立马丧着脸道:“师父,这不公平,辰昊会御剑,我只能用脚走,这猴年马月我能到啊。”
易冷秋猛的敲了下白成灰脑袋,没好气道:“白痴,怎么可能让你用走的去,御剑术我不是会教你吗。”说罢又翻了个白眼,好像道,“自己傻也就算了,说出来的话简直让人怀疑你师父我也没得脑子……”
剑,御剑,这可是白成灰期待已久的啊,以前看着那些师兄师姐,御剑而行,一日万里,何其潇洒,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能尝试了。
“可是师父,你徒弟我,没有剑呐!”
“放心,天虞山好歹一个大派,要剑还会没有?为师这就给你取去。”
白成灰心中暗喜,却佯装愁眉苦脸,只是道:“诶,师父,我没啥本事,修为又低,要是没个神兵利器,威力绝伦的法宝,只怕这次下山,命不久矣啊……”
易冷秋皱眉。
白成灰:“师父传我道法,可惜我手持凡铁,若是遇敌,敌不过啊。”
易冷秋:“其实清风崖倒是还有把名剑,一直没拿出过。”
白成灰两眼放光,“其实吧,我一直觉得自己与那剑有缘,名剑在手,在外面也不会丢了您老人家的脸面。”
易冷秋:“不无道理。既然你想要,那我现在就取来给你吧。”
就这么被我忽悠到手了?
见易冷秋远去,白成灰在原地忍不住放声大笑,那剑会是什么样呢?刻有龙纹的金剑?还是削铁如泥的神兵?亦或是那种藏有器灵,闲暇时还能跟主人聊天解闷的法器?
暖暖的海风越过山崖,从遥远的海角吹散过来,日落时分,夕阳映红了半边山,即使在院子里也看的到。白成灰笑过一会,便觉得累了,他一个人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摆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天空微红,云霞像是喝多了酒,醉醺醺的,又一阵风,吹起朵云,是打了个酒嗝么?
白成灰畅想着,睡着了。梦里,好像他有了那把剑,世界也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