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妖邪,屠戮同门,罪大恶极,宗门在上,此等弟子绝不容情......”
罗令久半截身子还在水中,溪水寒凉,激的她不得不迅速清醒过来。
醒过来做什么呢?罗令久不知,原来冬日的水这般冷啊,但或许,沈慕今的血太热了,烧的她的心生疼,烧的她的血也凉不下去。
右手可能是骨折了,垂头丧气的耷拉在身上,破碎的衣袖盖不住伤处,白色的骨茬森森晃人,除了彻骨的痛以外,一点别的用处都没有,她只得费劲用左手慢慢撑起身子,往岸上挪动。
灵力费尽一头栽下来的时候,右腿和右手受得伤最是严重,腿的运气比胳膊要稍微好一点,毕竟下意识支撑身子的时候,手要比腿着力大得多,看脚腕的肿胀程度,大约是脱臼了,加上被雷电直击的灼伤,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慕今神色依然冷淡,却如一座巍峨的山一般,拦在她身前,不许任何人过来。
霄云和破云两把剑,是师父用了十年才锻造完成,哪怕同一炉出来,剑也有好坏之分,连师父都没有想到,罗令久会挑了破云。
破云要比霄云沉上几分,也要长上几寸,其实不太适合女子用,只看剑身上的七星龙纹也知道这一柄,是给沈慕今准备的。罗令久却难得犯了脾气,“师兄,我要他。”
沈慕今倒是没有意见,左右这两把剑的品相虽有高低之分,却也只是九十九和一百的差别,更何况,罗令久还是第一次要什么东西,他也只是觉得惊奇罢了。
欣欣然点了指尖血到霄云秋水一般的剑身,沈慕今温和道,“好。”
此刻,破云已断,霄云孤零零的躺在溪水中,剑鞘上本色的乾坤纹里,被溪水冲刷了很久还在缓缓渗出的红色有如锋利的匕首,直直插进她的心里。
这一生待她最好的两个人,一个为她毁了誓言千里奔波寻药,一个无论什么境地都信她无辜挡在她身前,哪怕用血肉之躯。
何德何能?
很长一段时间,罗令久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觉得这世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开阳峰那么大那么冷,只有三个人。
自她七岁,师父和师兄常年闭关,幼年的时时陪伴仿佛在梦里,甚至,因为多年积雪,连只飞鸟和蚂蚁都没有,罗令久长长蹲在殿外,等两个可能一年都出不来一次的人。
偶尔,司婉婉会带了衣物和点心看她,但并不会比一年一次更多,战师叔不喜欢她资质平庸,很多时候,她的功课都做不完。渐渐的,罗令久也如沈慕今一般,时时枯坐,修炼晦涩无比的扶月诀。
直到经脉出了问题。
对罗令久来说,这可能比天塌了更让她难过。
在陡然失去师父和师兄的陪伴后,她已经把修炼作为唯一的寄托,这样的问题出现,不会比救命的稻草陡然被人折断更让她难过了。就好像天空突然没了光,她也失去了最后的指望。
直到昨日,罗令久恍惚听到,丹樨说,功法的穴位有问题。
这功法,不算是仙门顶尖的功法,却也绝对在一流之内,如果不是有很大的问题存在,丹樨必然不会如此说话,她一直以为,是她修炼不慎,急于求成,却唯独没有想过,是功法本身出了问题。
或者,不是功法本身的问题,是记载玉简出了问题。
前五层必是没有问题,所以,那枚莫名的丹药修复了她大半伤势之后,再出问题是在丹樨用了第六层扶月之后。
玉简是哪里来的呢?
疼痛反而让她清醒。
罗令久弯身用左手把霄云从水里捞出来,紧紧抱在身前。
她七岁以后,沈慕今未曾像小时候一般,每日总有几个时辰陪她,却从来不会不疼爱她,荷叶耳坠,便是他闭关之时亲手所刻,在她生辰那日送她,更不提三年一次出山历练,奇珍异草,各类灵器,数不尽的灵石,全部都是他给的。
那头小鹿,除了一个能短时间代替御剑再无他用的真灵,因为灵石所费甚巨,别人是不会养的,也是他从林中抓来陪她的。
如果不是他的缘故,司婉婉又何必频频照拂她呢?
可她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是反复不听从还是当作耳边风?
他为她窃量星尺,他为她反抗师门,他为保她一命连佩剑都给了她。
活下去。
罗令久捂住嘴,生怕哭出声让他听见。尽管她知道,不会的。
“我会留他性命,”白缙在她耳边传音说,“你可要活着,活到我剖你半身血肉助丹樨复生的那天。”
罗令久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带着血色的身影以一己之力拦住星河宗上下的惨烈一战。
从头到尾,白缙只出了那一剑,然后高高在上的看着,看她为众人指正为妖,看她垂死挣扎,看她狼狈逃走,然后在她耳边说了这一句话,并且送了她一件见面礼。
左手腕乌沉沉的镯子,让她手臂上被众人列为证据的赤羽褪去,想来,若不是他暗中帮忙,或者,以沈慕今仅剩下的灵力,她肯定已经被众人追了回去。
活下去。
沈慕今对她的嘱托。
好在砍几节树枝不需要灵力,罗令久左手也堪用,裙摆处割裂两处,勉强把手固定好,闭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