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朝阳还是会升起。
量星尺不愧是星河宗至宝,沈慕今想。
真是漫长的夜。
六位峰主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当然,与沈慕今血染重衣的状况相比,好了不知多少。
朝晖慢悠悠的照亮星河宗,旧伤新伤以及虎口崩裂的血肉和量星尺握的太紧,已经分不清界限,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这炳灵器与他分开,轻轻放在地上,和断成两截的破云一起。
量星尺,长一尺三寸,宽一寸,通体碧绿,只有寥寥几个光点,明明灭灭的忽闪,这一夜,也几乎耗尽了它这些年温养几近所有灵力。
秦无言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怎么?我们开阳峰的得意弟子这是认输了?”
“弟子不敢,只是师父嘱托,务必保师妹安全。”沈慕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沁出的鲜血,“师妹身上确实不妥,但罪不致死。昨日师伯下令,等今日师父回来再处置,为何连一夜都等不了?”
“是本座等不了?昨日诛妖阵的动静阂峰上下,谁人不知?有谁不晓?诛妖阵不是没有弟子误入,何曾降过天雷?况且,她手臂上的赤羽,就是再等十日,本座也是这般处置!”秦无言怒声呵斥。
“好得很,你们师兄妹二人,先伤我门内弟子,后反抗本座号令,何曾把我放在眼里?何曾把宗门戒条放在眼里?戒律堂长老何在?”
戒律堂李长老远远从人后急步向前,“戒律堂李区听命。”
“开阳峰沈慕今包庇妖物,以下犯上,窃星河宗至宝,罪大恶极,着带去凝碧崖,废灵台,抽仙骨,终生不释。”
沈慕今微微一笑,并未再言,身上的衣服被血汗层层浸湿,剑眉都沁着血珠,这二十六年从未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可是面上却连一丝惧怕都没有,从容站直,修长白皙双手虚抬,放在身前,等戒律堂弟子将他押走。
司婉婉面色惨白,贝齿紧紧咬住嘴唇,惧怕的看了战无袖一眼,指甲不自觉扎入手心,留下深深浅浅的红色月牙伤口。
是她害了他们两个人。
一个是她心意相通的恋人,一个是她视若亲妹的妹妹。
她与沈慕今被齐师叔带上山的时候,本想收她为徒,她那时候已经十三岁,被偶然来访的战无袖遇到,言说她门下女弟子多,方便一些,被带回了摇光峰。
只是,她资质属实平常,并不十分得战无袖喜欢,后来,齐从楼带回了襁褓中的罗令久,沈慕今从司婉婉的只字片语中感觉她过的并不十分如意,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送去其他峰,和齐从楼一起教养。
司婉婉性子好,也并不十分计较,只能说相比与沈慕今这般天之骄子来说,过得差了些,再者,齐从楼其实从修行一路,对他指导也并不算多,只是手头松,大把的资源和灵石随便唯二的两个徒弟花费罢了。以司婉婉的资质,就算当日留在了开阳峰,可能未必有今日进境,战无袖虽说脾气不算好,门下弟子也多,但是指导时间多了许多,虽说分到司婉婉头上的时间平均下来并不算多,只是要求严格些,规矩多了些罢了。
昨日她替罗令久送了熏好的衣服回房,闻着熏香有些不对劲。
掀开盖子后,燃烧的灰烬下,有不完全燃烧留下的草渣。
她是知道罗令久病了的,也知道这个病是万万接触不得这种草药的,面容失色,匆忙就要往回跑。
门外,是战无袖面无表情的脸。
“走吧,为师带你去看看。”
司婉婉眼睁睁看着罗令久推窗跳下来,眼睁睁看她在雷电下狼狈不堪,眼睁睁看她逃出诛妖阵,眼睁睁看她被众人指正为妖。
罗令久不是妖啊......她襁褓被抱上开阳峰,这些年,是她亲眼看着她从一个香香软软的婴儿长成今日的豆蔻少女。
“想救她么?”战无袖淡淡道,“你今日给她送去的衣服,熏了足足两株离魄草,是你,送她走了这条路。”
司婉婉拼命张合双唇,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战无袖带她出门,又怎么会容她坏事?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司婉婉跪倒在地,仰头看着战无袖,眼睛里都是绝望。
眼见宗门多数人已经奔出,战无袖未曾理会她,抬脚从暗处走出。
萧白匆匆把罗令久留下的东西收集起来,拦下了要带走沈慕今的弟子。
“师尊,找到了些东西,请稍等一下。”
沈慕今低头看向一只摇头摆尾的小鹿,向来沉静从容的脸在那头胖乎乎的在它忍不住扒在他腿边磨蹭的时候,眼尾有些发红。
“我来吧。”
秦无言摆摆手。
沈慕今把袖子稍稍往上提了一下,露出被妖火灼伤的那只手。
血在玉瓶里贮藏着,即使过去了一夜,依旧没有变色,还带着些许温热,冉冉流过掌心的时候,仿佛有了生命里一般,温柔的流过所有的伤口,带走层层叠叠的黑气,连烧伤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大约半刻钟的样子,伤口已经恢复的十之八九,新生的血肉带着嫩生生的白色,仿若婴儿的肌肤一般,娇嫩细腻。
沈慕今轻吸一口气,这一点点血,就有这样的效力,竟然无比庆幸,昨夜毫不犹豫让罗令久走了。
沈慕今同罗令久不同,常年练剑的手,就算保养的再好,指根也会有薄薄的茧子,还有历练多次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旧疤痕,全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萧白站的最近,看的也是清楚,瞳孔微微一缩,和沈慕今对视一眼,移开了视线,温和道,“师尊,沈师......慕今的伤恢复的很好,这血是有用的,弟子先拿去给华师兄和小师妹用吧。”
秦无言微微颔首,面色也松弛下来,挥挥手,“带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