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使尽一生的力气撒了一次谎,仅仅撒了一次谎,雪就停了。
授衣一生只唱《奈何》一曲,老旧的歌词曲调,在她口里,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情绪,或悲或涩或欣或喜。
这不仅仅是戏中人的情,更是授衣的情
那日,尸横遍野,授衣没有嫁衣,只有红色戏袍。流火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没法给你一件像样的嫁衣,甚至不能给你一个正常的宴席……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却还能在我身边……娘子……谢谢你”
授衣几乎快哭出来,却只是笑笑
“此生不弃,你我同心”
二人在清河畔,面对世界上最美的光景,背对成山的尸体,允诺此生不渝
是悲也是喜,至少授衣每次想起那日,脸上尽是甜美
人的一生,能有一个欣赏自己的爱人便是幸运。
白歌对此事也知晓一二,他不忍去伤害这对废墟里相拥的尘埃,却也无可奈何,不知为何竟心生苦涩,可是理智告诉他,他只能这么做
“师嫂,别固执了……若是师兄不回去,阳城怕是又一场苦战”
授衣只是掩面轻笑一声
“回去?这才是他的家,我不在乎什么代价,更不在乎什么苍生,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想在他身旁……一生一世”
授衣轻咳两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他只是想要一份自由……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师姐……你们如此折磨少泽和云晚,让少泽在鬼门关来回游荡几趟,让云晚承受丧子之痛,最后放他们走了就是慈悲?呵!人心啊人心,可悲啊可悲……明明自己才是罪人,做了一件小小的善事,便忘了之前的罪过,将自己供奉在善良的高位,也是嘲讽……”
众人有些疑惑,毕竟当年的事,都只是道听途说,谁也没经历过。
此时穆忞醒来
“你说的,可是事实?”
授衣轻瞥了一眼他,又喝了一口茶
“那你的好师父,是怎么跟你说的?”
“不许侮辱师父!”
穆忞正准备拔剑出鞘,却被夙念陈拦住,硬生生将出鞘一半的剑又收了回去,而后夙念陈客气问到
“那么当年罪魁祸首是谁呢?”
授衣看向窗外,垂眸一笑
“谁也逃不开罪的谴责……我们承认,人是我们杀的,可是你们虐待那两位苦命人也是事实。蓝兮有夺权之心是罪,少泽动心是错,云晚顶罪是莽,青空交出流火是误,流火杀了少泽是失,曦月笗竹鹎城无视是恶。当一场悲剧发生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不认同这番言论
江子弦有些听不下去
“若流火安心做灵主哪来这么多悲剧!”
授衣依然保持着优雅,轻笑一声
“若是流火做了灵主,你们蓝兮就放弃夺权了?”
江子弦一时哑口无言,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师父,师父一生都在追名逐利,自己也想逃离师父。
或多或少,自己能理解流火为什么不愿做那青空灵主
“授衣,过来”
流火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身玄衣却有些破烂,但脸上看不出一点沧桑,或许过得不太好,至少他是快乐的
授衣直奔流火怀里,众人却拔剑出鞘,唯独姜久默默拿出星寞钗
“流火前辈,可否归还晚辈灵力”
绾璃用手臂撞了一下姜久
“不是已经拿回灵力了嘛,废话什么!”
流火淡定看着眼前的人,转而审视姜久,天真烂漫的脸庞,眼神却难以猜透
“你的灵力不在我这,若是灵力有损,就得考虑曦月是不是有叛徒了”
而后姜久念咒,将二人传送离开
“你干什么!”
白歌怒吼
姜久毫不在意,只是抬脚离开
江子弦见状立马追了上去
街道上,依然熙熙攘攘,正常到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江子弦纠结半天才开口
“姜姑娘,灵力可有损?”
姜久停下脚步,有些忍俊不禁
“若是灵力受损,我就没能力传送他们离开了,我只是想让他们离开。他们一生都活在罪的谴责里,他们不该活成这副模样”
江子弦突觉眼前女子的有趣之处,看上去天真烂漫,却多愁善感。大概感性的女生都活的挺累
两人就这么漫步在阳城街头,街道的熙攘,两人的寂静,别有风味
天黑了,两人依然未归,夙念陈和绾璃有些焦灼,江梓君也有些不安便出门寻觅两人
“江姑娘!等等,可否让在下与你一同前去”
无殇叫住了江梓君,她回头那瞬间,似摄魂之术,无殇瞬间沉迷其中,但理智叫回了他,轻咳一声解释到
“此时天……天色已晚,江姑娘不通灵术……所以…”
江梓君心里自是欣喜,她意识到,无殇这正人君子也着迷于她的美貌,但也有些失望,若是有一天这容颜不再,他还会为自己失态吗?
江梓君不愿想下去,只是宛然一笑应声道
“有劳了”
穆忞见势也应声要去寻人,却被夙念陈呵斥一番
“不行!穆公子负伤,需修养!曦月的人,曦月自己找!用不着青空!”
穆忞一时呆滞在原地,只是眨巴两下眼睛,委屈?也说不上……第一次被一女人呵斥……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奇怪的是,没有一点气愤
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师弟不见了
“白歌呢?!”
众人环顾四周却不见踪影,想来也许是出门寻人了
穆忞突然高冷道
“青空少主失踪,我必寻人,夙念姑娘,莫要多管闲事”
夙念陈没理会他便出门寻人去了
姜久与江子弦乘一叶小舟,在清河之上游荡,此刻虽没了太阳,但满天星空也是极为梦幻
姜久拿出了一颗糖递给江子弦
“喏,之前你不要,但现在我救过你,你还要嘛?”
江子弦愣了半天,嘴角轻扬
“救我的人,貌似是白歌,但姜姑娘也功不可没”
这话虽然没有毛病,但听着很不是滋味,姜久气鼓鼓的收回了糖果
“看来小女子这辈子是无福做江公子的朋友了”
江子弦端详着她的脸庞,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精致,那双墨色的眼眸,像深渊,良久才缓缓道
“姜姑娘为何喜好赠人糖果?”
姜久看着手中的糖果,甜蜜一笑
“我第一次遇见师父时,他给了我一颗糖果,他说糖果是世界上最甜蜜的东西,遇见一个值得珍惜的人,就应该给他世界上最甜蜜的东西”
姜久再次拿出糖果
“江公子,你是我很欣赏的人,也是我想珍惜的人”
江子弦一时手足无措,他从未想过,除了妹妹,竟然还会有人欣赏他,愿意珍惜他,这种感觉五味陈杂,但肯定的是,很开心很幸福。
那一刻,那如同深渊的双眸开始闪亮。
远处,一叶扁舟缓缓靠近,两人迅速做出防备姿势
扁舟上的人突然一阵轻功飞到了两人的船上,是白歌
他拿走了姜久手上的糖果,随即撕开吃了下去
“很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