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气质清雅相貌俊美,正是清宁昨天在闹市见过的年轻公子,喜道:“是你。”
在他的记忆中两人可没有打过照面,“你认得我?”
大汉被他一招就给击退,面子上很过不去,见他竟不理睬自己,怒道:“老子问你是谁?”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忽朝面门袭来。他忙举刀挡住,“当”的一声,大刀被一枚银弹打中,而他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跌坐在地,竟是受不住这力道。
他张口欲骂,却“啊”的一声捂住了嘴,再放下来时掌中霍然躺着两颗门牙,血水混着口水从他的嘴里流出来。原来在银弹之后还有一枚小石子,打的正是他的门牙。
白衣公子冷道:“以后别乱当老子。”
“哎呀,啧啧啧,”清宁拍手大笑,幸灾乐祸地道,“现在可怎么好呢,门牙被人打掉了,说话是要漏风的。你看这满地的银弹子,要不捡两颗去做个假牙吧。”
大汉敢怒不敢言,脸涨得通红。
“你没事吧。”元睿上来拉住她左看右看,急得快要哭了。
“没事啊。”她转了个圈,示意自己好得很,又对那白衣男子拱手道谢,“多谢你出手相助,敢问尊姓大名呀。”
她学着江湖人的做派,却并不熟练,有些小孩子装大人的娇憨之感。
他微笑道:“鄙人姓方名澍,路见不平理应相助,何况我是来岛上拜访静云师太的,更加容不得宵小之辈打扰此地的清静了。”
元睿听说他是来拜访静云的,对他施了一礼,道:“原来方公子是来拜访家师的。但是,家师近年来不见外客….”
不等她说完,方澍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道:“你把这个给她看,她会见我的。”
元睿迟疑了一下,道:“那请公子稍候,容我去禀告一声。”
方澍点头应允,让元睿自行前去。又对这一大帮人道:“你们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此处无人是他的对手,哪里还有人敢生事,快速地扶起两位伤员走了。
“一群脓包。”清宁在他们背后大喊了一声,做了个鬼脸。似乎忘记了刚才自己差点受伤的事。
方澍暗暗觉得好笑,大袖一挥,将地上散落的银弹统统给卷了起来。
清宁拍手赞道:“好俊的功夫呀,看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你师父一定是个绝世高手。”
他捏了一颗银弹细看,道:“这暗器制得很精巧,我还从未见过。”
她得意地道:“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我自己画出来让匠人做的,世间只此一份。”
他将弹子交还给她,道:“小姑娘以后做事可要量力而行,若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清宁原本还要谢他,听他这样说就有点不乐意了,一边将银弹收回袋子里,一边道:“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说话和我爹一个腔调,我可用不着你教训我。”
他笑道:“忠言逆耳,都是为了你好。”
清宁皱了皱鼻子,念在他功夫不错,长得也不讨厌,便不与他计较了。问道:“你来找我师父有什么事吗?”
他笑而不言,正见元睿出来,请他进寺。清宁想跟上去,元睿拦住她道:“师父说不许任何人打扰。”
“师父答应见他?师姐,他以前来过吗?”
元睿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没好气地道:“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好奇心呀,差点闯下大祸了。”
她吐了吐舌头,放软声音道:“好师姐,这不没事嘛,今天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娘呀。”
元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刚才真是太凶险了,要不是方公子出手相救,那后果真是......”
清宁见忙道:“我错了,都是我太莽撞了。可他们那种欠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实在叫人生气嘛。”
元睿的语气柔和了一些,道:“那你乖乖待在寺里,我谁都不说。”
两人复又和好如初,站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才分开。清宁怕向婉找不着她又要生气,便回房打坐练功。
她这一坐就到了深夜,期间沈向婉回来也没有打扰她,留了些糕点在桌上。一口还没吃完,隐隐听到有啸声传来。她想起白天的波澜,莫非那些人又来捣乱了?
静云师太的禅院中灯火大亮,已站了不少弟子,院中地上躺了两个人,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其中一人胸口被刺穿,另一个喉咙被割开,都已经死了。
元澄跪在两具尸体旁边,对静云磕头道:“师父,让我去和她.....”
“都怪你,你一来,我们清心寺的安宁也没有了。”元睿气愤地打断了元澄尚未说完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开?”
“师妹。”元融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说。
静云道:“此事谁也不怪。元睿,你不该乱发脾气。”
元睿并不服气,但是她不敢顶撞师父,只得气鼓鼓地擦了下眼泪。
静云对元澄道:“你既已入我门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以后不要再把自己当成外人。”
元澄点头称是,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安静的夜空中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子笑声,说道:“又想管我的家事吗?看你这老尼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不知人在何处,声音听起来却似就在耳边。
元澄脸色微变。静云拂尘一挥,也运起内力,将声音传出,道:“元澄已拜入我门下,这可不是你的家事了。”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而起,朝寺外掠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大家跟上。”元融大喝一声,带领众弟子齐齐追出。
众人一路追到了清心岛的码头,码头周围全是大大小小的礁石,似蛰伏在黑夜里的异兽暗影。清宁施展轻功,找了个离码头较近的地方躲了起来方便偷看。
寺中弟子们手持火把,将沉黑的夜色照亮。
码头上站了一个红衣女子,相貌极为美艳,眼神凌厉地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元澄的身上。她身后站着一个和元澄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如果不是元澄剃了光头,只怕很难分清彼此。
她们的身份已经无需多言了。
江楼月冷冷地看着元澄,道:“小缠,见了亲娘也不来拜见吗,你爹呢?”
元澄道:“世间已无小缠,小尼法号元澄。”
“混账东西。”和元澄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厉声骂了一句。
“阿弥陀佛。”静云念了一声佛语。
女子轻笑一声,道:“昭熹公主,咱们又见面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昭熹公主是鹤帝的姐姐,九方谨的妹妹,名唤九方韵。据说她是所有皇子皇女中最受睿宗宠爱的一个,甚至连她逃婚也不忍责罚。睿宗驾崩后她就失踪了,各种传闻颇多——有说她为情所困早就自尽了的;有说她练武成痴走火入魔的;还有说她钟情一个塞外男子,跟他一起走了的;最离谱的竟然说她进了南黎皇帝的后宫,背叛了北黎的.....清宁各种传言听了许多,不成想,这位传奇的前朝公主就是自己的师父。
静云淡淡地道:“江楼月,八年前我说的话你忘了吗?”
她笑道:“不敢忘。你说若我再敢踏足清心岛,就让我有来无回。但是没办法呀,八年前我是来找我夫君的,八年后又是来找我女儿的。谁叫你总喜欢掺和我的家事。”
静云道:“我从来没有掺和过你的家事。八年前金饮风身受重伤前来求救,八年后他怕女儿步你的后尘将她托付给我,她是心甘情愿出家的。”
元澄在一旁应道:“是。”
江楼月冷道:“他人呢?叫他出来见我。”
静云的声音依然平淡,道:“他不在这里。”
江楼月显然不信,瞪向元澄,厉声问道:“你爹呢?”
元澄道:“如师父所言,他不在岛上。”
红影一闪,元澄脸上挨了一巴掌。两人距离本来挺远,这一下却在眨眼之间,而江楼月一晃眼又站回了原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运起内功,将声音传遍整座小岛,“金饮风,你若不出来,我今天就血洗清心岛。”
元澄擦了擦嘴角血痕,说道:“他真的不在这里。娘,你不要再一味错下去了,否则他是不会见你的。”
“不在这里?”她的语气十分阴沉,“他把你送到这里来,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来见静玄吧。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的情人,他肯走?”
众人听她言语粗鲁辱及静玄师太,都面现怒色。
元澄道:“你不要胡说,他把我送到岛上就走了,根本没和静玄师太见面。”
江楼月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那好。他不在,你和我走。”
“我已是清心寺的人了,不会和你走的。”说着看向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道,“小绵,爹也有话留给你。他希望你和我一起留在清心岛上,不要再帮娘做事了,他不想看到你成为第二个她。”
金小绵道:“他丢下我不管,把你带走了,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哼。娘,你神功初成,不如把这些尼姑都杀了了事,何必和她们废话。”她的唇角勾出一丝浅笑,眼神之幽冷并不逊色江楼月,母女俩的神态相似极了。
在清宁的心里,静云的武功高深莫测,听到这种自大的话很是不以为然的。礁石间的小虫子飞进了她的鼻子,她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声音一出,她的肩膀瞬间被人捏住,身体凌空而起被重重地扔了出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突觉腰间一轻,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方澍温和地笑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