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飏的眸色微闪,强制压下胸腔内躁动的火气,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无双,这不像你。”
“什么样才像我?”她忽然便不想再隐忍,打掉他替她擦泪水的手,哽咽着反问:“是。我是爱皇甫睿渊。我是为了翾国才埋下真爱,远嫁拓跋。可是,我也只是个女人,我也想与我的夫君一辈子相扶到老。你从来没有看懂过我的心。你明里暗里防着我,试探我,你可曾给过我一丝的信任?”
那年亘城街头,她还没有婚约在身,便已经对还未登基为帝的皇甫睿渊情根深种。这不是世人皆知的秘密吗?他拓跋飏不是也知道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为了她的国家,放弃挚爱,将自己的命交给眼前的男人是错了吗?那什么是对的?拼死拒婚,让自己的国家和子民饱受战乱之苦就是对了吗?亦或是,她将给不了他的心挖出来交给他,便对吗?
到底什么是错?什么才是对?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她紧紧地抓住被他扯破的衣衫,第一次放下所有顾及,敞开心里的爱与恨,与他对峙。
拓跋飏本是满心的怒火,这会儿却因她的质问消去大半,只余丝丝的疼。
看着这样真实的她,他不禁哑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即便,他仍是没办法信任她。
“你们男人最想争的明明是天下,为何非要拿女人做借口?”她抽哽着,已是泣不成声。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不是所有人都像皇嫂一样幸运,有一个愿意为她放弃皇位的父皇。她没有退路,她只能走上这条充满荆棘的路。
红颜祸水,倾国妖妃,也许这场战争后,世人的责难和指责会不绝于耳。
可是,男人们真的是为了她而战吗?若是她早在嫁来拓跋之前便薨了,他们就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了?
女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为了掩饰野心的华丽借口。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
理智的分析下,拓跋飏仍是觉得“春药”一事,凌无双定然脱不了关系。但这会儿她哭得痛彻心扉,他不禁想起她的遭遇,也就心生怜悯了。
强压下想要将眼前泪人扑到的冲动,他哑声警告道:“让他尽快出府,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下次,孤王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筹码。”
凌无双哀戚的神色僵凝,强作镇定地回道:“无双不懂大王在说什么。”
拓跋飏冷笑,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企图骗他,他被她气得不禁咬牙道:“皇甫睿翀!”
“你怎么知道的?”凌无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敢肯定他没有见过皇甫睿翀,如若不然,皇甫睿翀不会不易容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想知道他是谁并不难。”拓跋飏伸手想要将她扶起,却见她一缩,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
他眸色微沉,看着她紧攥在手中的破碎衣衫,心里有股不适滑过。
“为何放过他?”她还是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孤王做事不需要理由。”他站起身,背对着她,冷声道:“如果不想孤王失去心智强要了你的话,现在就离开。”
他越是这般不说,她的心里越是生了异样的感觉。
如今天下混战,单凭皇甫睿翀私闯拓跋官邸的事情,就可以将他视作细作抓起来,以便作为筹码。甚至,可以换回那个女子……
睿渊即便再无情,也不会不顾睿翀的生死。
只是,她不懂,既然他已经看穿了一切,为何还要放过睿翀?
她缓缓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染了泪花的眸子一片迷蒙。
这世上的事仿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总是估计错误他,越是努力想要看清,越是看不清。但,不管理由是什么,她仍是在心中对他说了声“谢谢”。
他背对着她,隐忍着,神情紧绷,额上青筋暴现,听着她凌乱的脚步,仓皇而逃,夺门而去。难道,药真的不是她下的?
“公主!”素月看着如此狼狈的凌无双,满眼惊色。
凌无双却顾不得她的反应,快步向院外而去,只想逃出这让她害怕的地方。
才一出院门,她急促的脚步便生生的僵了住。
不远处,冀安领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快步而来。
她瞬间便懂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强要她。或许可以说,即便她送上门,他也不会动她这颗有利的棋子。那一瞬的所谓失控,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不要再自作聪明。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不信她。提防和猜疑是他给她的全部。
冀安与女子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已经看清了冀安眼中的怨恨。
这会儿她若是聪明的话,就该快步走开。
可人一辈子,谁又不犯几回傻呢?
她攥着破碎的衣衫,就这样看着两人越走越近,看着冀安眼中的怨恨变成鄙夷。
她这般狼狈,任谁都能想象得出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子侧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她,如小鹿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愧疚,好似在抱歉抢了她的男人。
多么讽刺的一眼……
凌无双眸色清冷地盯着她,吓得她一缩,赶紧收回视线,加快脚下的步子,低着头跟在冀安的身后。
冀安的视线如利剑一般,从她的脸上扫过,领着女子快步从她的身旁走过。
这种漠然的敌视,竟让她觉得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素月狠狠地瞪了冀安一眼,小声对凌无双道:“公主,我们走吧。”
凌无双闻言侧头,声音轻颤:“素月,你说本宫错了吗?”
“公主?”素月一时间有点没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是在问什么。
还不待凌无双开口,身后便传来了冀安不高不低,却足够她们听到的声音。
“大王,人找到了。”
“带进来。”拓跋飏沉稳的声音与往日不同的略带嘶哑,好似被烤干了嗓子一般,带着一股子压抑的烦。
“吱呀——”
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凌无双蓦地屏住呼吸,门扉关起的声音从她的心头碾过,她的身子不稳定地晃了晃。他情愿找个不相干的女人来,也不愿意碰她。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珍惜,而是怕她成了残花败柳,再不能牵制皇甫睿渊。
“公主!”素月一惊,赶忙扶住她。
“我们走。”凌无步履艰难,前方的路被苦涩的泪水模糊。
由素月扶着,转了个弯,她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原来,人一旦走进弯路,便看不见身后的人和事了。
“公主。”耳畔忽然响起一道遥远的低唤,带着沉重和无奈。
她微愣,回头望去,便见莫邪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个转弯处。
他们静静地对望着彼此,莫邪的眼中带着无法隐藏的纠结。
他先抬步,走到她的近前,痛惜地凝着她:“先回去吧。”
“大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错了?”凌无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哽咽着问。
她在他的眼中一向坚强得让他心生敬佩。这会儿,她满眼泪水的柔弱样子,不免让他心疼。他知道她在问什么,也了解她的固执。是以,他给了她答案。
“无双,大王远比你想象中的睿智。大王从十岁登上王位开始,只败过一次。那天,族人的血染红了我们的衣衫,大王对天发誓,不会再有下次。果真,便不再有下一次。”莫邪顿住话,微昂头,望向远处,似陷入了回忆:“为了胜利,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所以……”凌无双动了下唇瓣,声音微哽:“所以,便连他爱的女人也可以牺牲,对吗?”
他的身子微僵,眼底有抹痛划过:“无双,如果你想回到显帝的身边,大王或许……”
“大哥!”凌无双恼怒地打断他的话,她回不去了,她也不允许自己再回去。她缓和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问:“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邪微一迟疑,才简单地将她今日做的两件事情点出:“你故意引大王去听你和翱王的对话,其后在厨房见了皇甫睿翀。”
凌无双闻言愣了愣,忽然便咯咯地笑了。当真是她自作聪明了。她原以为引他去听她和拓跋焰烁的对话,便能挑拨他们叔侄的关系,让他从她身边调走拓跋焰烁,亦能让他不再怀疑她去见了皇甫睿翀。可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就这样看着她在他面前上演着一出虚假的戏。
“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无双很虚伪?”
“个人有个人的无奈。”莫邪轻喟。在他看来,拓跋飏与凌无双之间不过是一场智谋的角逐。至于夫妻之间的情分,没有爱,说起来总让人觉得苍白无力。
她在他的眼中看懂了他心中所想,却还是摇了头,倔犟地说:“大哥,我不会离开。”
莫邪并不惊讶,似已经猜到了答案,轻叹道:“大王对你也不是全然无情。今日翱王本提议拿下皇甫睿翀。大王却说若是拿下皇甫睿翀,即便你是幻影的亲姐姐,她也定然不会医治你。”
凌无双惊讶地张了张嘴,眼中还有湿意,神色却已经僵凝。她没想到拓跋飏不动皇甫睿翀竟是这样的原因。
幻影的脾气强硬,从不受人威胁,若是拓跋飏抓了皇甫睿翀相要挟,幻影即便陪着皇甫睿翀一起死,也定然不会任由拓跋飏摆布。
真的是念着夫妻情分吗?还是因为她的身份?亦或是感谢她对拓跋的舍生忘死?
莫邪又道:“有些事并不一定是你做了,才是你的错。”
凌无双一怔,不禁自嘲而笑。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个理?
“扶你主子回去休息。”莫邪看她脸色越发惨白,不忍再说,便对素月吩咐道。
“是,将军。”素月扶过她,与莫邪擦身而过。
她没有向莫邪解释春药一事,有种错叫百口莫辩。即便不是你做的,但你若是没有能力洗清自己,那便只能是你的错。
权力争斗,本就残酷的。没有人会因为你喊冤,便煞费苦心的去追查你想要的真相。
只有将你搁在心里的人才愿意为了还你一个清白,不惜代价。不是在乎你的错与对,只因不愿让任何污秽染了你的清白。
今儿这掺杂着心伤的一课,她当真是受教了。
莫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抬步而去。
他不知道告诉她这些是错是对,莫名就走到了这里。
人生似乎与他们开了一场很大的玩笑,让他们在爱恨情仇之间奔忙,找不到出口……
好在早前凌无双遣散了府中的下人,拓跋的士兵又都不会随便进入内院。凌无双才不用在众目睽睽下狼狈的逃离。
回了房,素月体贴地帮她更衣,见她的肩上有血迹染透雪白的亵衣,赶忙道:“奴婢去找伤药。”
凌无双叫住她:“不必了,这伤就留着吧。也好提醒本宫长些记性。”
素月轻皱眉心,眼底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记得,她初被选中成为暗卫受训时,受了伤,也是不能医治的。原因和凌无双说的一样,为了让他们记住这疼,免得以后再犯。但凌无双与他们不同,她是翾国唯一的公主,有着尊贵的身份。他们这些暗卫在这世上却无亲无故,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主人卖命。渐渐地,他们变得冷血,只知道唯命是从,不知情为何物。
“素月,你不用为本宫难过,人生哪里会没个磕磕碰碰的?”凌无双勾唇,释然一笑:“在这里虽然没有了皇兄和母后的保护,但我还有你。”
她说着拉住素月的手,眼底的亲近是骗不了人的。素月已经是她在拓跋唯一可以信赖的人。纵使她知道素月只听命于皇兄,但即便皇兄有再多谋划,都不会希望她埋骨拓跋。
素月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些,她给的亲近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她只觉得冷硬的心有被融化的迹象。她定定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述说自己的感觉,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奴婢去给公主拿换洗的衣物。”
“好。”凌无双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叹息。相较于素月这一生无亲无故,要在刀口上过生活,她幸福得多。至少母后和皇兄给了她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十七年。若说她身不由己,素月不更是身不由己,一生都被身后的势力操控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
她走到床边坐下,侧头看着肩上、锁骨上的大片淤青和血痕,轻轻蹙眉,拓跋飏倒真是嘴下不留情。
想起他刚刚赤红着双眼的样子,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是谁给拓跋飏下的药?
她身边有机会下药的人只有皇甫睿翀和素月,皇甫睿翀一心想要带她离开,定然不会这么做。难道是素月?她的视线再次落在站在衣柜前的素月身上。
难道是皇兄怕夜长梦多,才有的决定?
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下,不愿意往下再想。
想起拓跋飏今日的禽兽行径,她本是恨他的。但,莫邪的一番话却让她明白这事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
真相到底如何,拓跋飏并不在乎。在他看来,即便不是她,也是她身边的人做的。
若是她管不住身边的人,那这个错,理应由她担着。
而早在找她去之前,冀安已经出去给他物色女人。从头到尾,不管她是何目的,他没打算碰她却是事实。
想起那个女人,她微蹙的眉心便又紧皱了几分。他们这会儿在……
“公主,更衣吧。”素月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她不禁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素月觉得主子这反映有点奇怪,却没有多问,动作麻利的帮她更了衣,安顿她在床上躺下后,刚要退出去,便听凌无双声音低低地道:“素月,别走,留下陪本宫说说话。”
从中原到扈达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凌无双褪去一身的天真洒脱,一直都很安静,活在一个人的孤单中。
她将自己的心上了锁,别人走不进,她自己亦走不出。
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需要有人陪她说说话。
“是,公主。”素月顿下步子。
“坐吧。”凌无双靠坐在床边,轻声道。
素月迟疑地看着她,身体僵直地站在床边没有动。
“本宫吩咐你坐。”凌无双故意严肃地道。
素月看看她,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下。
“素月,今日本宫与大王在房中的对话,想必你都听到了。”
“奴婢听到了。”素月点头,只有一门之隔,她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几次恨不得冲进去,生怕凌无双出了事,她没有办法向主子交差。但,又怕坏了事,便一直忍着伺机而动。
“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凌无双压下所有情绪,仔细思量着今天的事情。
有些事伤过痛过便够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一直窝在壳里,伤痛下去。
她一定要知道真相,她一定要知道一切到底错在了哪里。
素月沉吟:“若问题出在公主这边,那便只能是伤药和食物。”而这两样都跟皇甫睿翀有关。
“他不会这么做的。”凌无双当即排除皇甫睿翀的嫌疑,他对她的情谊,她又怎么会看不到?而且他认定她和拓跋飏在一起不会幸福,他又怎么会给拓跋飏下春药?
“公主忘了皇甫公子身边有一个用毒高手。”素月是暗卫出身,洞察力自然敏锐。
“幻影生性坦荡,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凌无双提出合理的质疑。
“为情。”素月肯定地回。
“那更不可能了。她是真心爱睿翀的,定然不会轻易做让他怨恨的事情。”凌无双当即否定:“她是本宫的妹妹,本宫不信她会有歹意。”
“公主问问她,不就知道缘由了?”素月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事没有实质性证据。
“你说的对,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坦诚相对。”凌无双点点头,微一思量:“不过这般看来,幻影应该在府中才是。”
想到这,她蓦地一惊:“糟了!”
她当即下床:“素月,给本宫更衣。”
“是。”素月不敢怠慢,当即取了干净的衣衫给她穿上。
凌无双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快步向外走去。从她出事开始,皇甫睿翀便没有出现过。这院子本就不大,只怕她之前的遭遇,这会儿已经传开。若皇甫睿翀是自由的,没有理由不来看她。
而拓跋飏既然说会放过皇甫睿翀,便不会突然反悔。
是以,只有一个可能,皇甫睿翀和她们一样怀疑幻影在府中,寻了去。
即便这事让她受了屈辱,但她仍是愿意相信幻影没有歹意。
她怕只怕皇甫睿翀一时冲动伤了幻影的心。千金难换一人心,她希望看到他们幸福,切勿因为她的事再生什么误会。
凌无双这厢刚推开门,便感觉一股冷气向自己而来。还不待她反应,素月已经将她扯到一侧。她惊魂未定,刚看清刺入门里的长剑,以及持剑人幻影满眼的戾气,紧接着又一剑向她这边刺了过来。
素月刚要抽出腰间的软剑接招,便听凌无双一声怒斥:“素月,让开。”
“公主!”素月不解,却还是一个闪身,让到了一边去。于暗卫而言,最重要的是听从命令。
幻影没想到素月会忽然让开,泛着寒光的宝剑便向凌无双刺了去。
这天下间,还会有人的武功高过幽冥教的教主吗?
若是她不让素月躲开,素月定然会毙命在幻影的剑下。于幻影而言,素月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但她不同,她与幻影血脉相连,她愿意赌她不会伤她。
突然改变的局面让幻影的眸光微滞,刚要收招,一个人影已经跃到凌无双的身前。幻影大惊,想要收招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见剑尖没入来人的身体中。
在场的人皆愣住,只听来人冷冷地道:“闹够了吗?”
幻影握着剑柄的手轻轻地颤抖,看着眼前冷冷的面孔。这个男人对待旁人总是翩翩儒雅,只要一对上她,便是这般冷冷的。她心里真恨,恨不得一剑扎下去,取了他的性命。
凌无双读懂她眼中的挣扎,从男人的身后走了出来,对他道:“睿翀,你误会了。”
若不是幻影早已经收招,皇甫睿翀这会儿只怕已经命丧黄泉,哪里还有力气在这里指责幻影。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生性狠辣,要人性命更是家常便饭。”皇甫睿翀声音冷硬,语气肯定。他可没忘记刚刚幻影亲口承认,拓跋飏所中的春药是她下在金疮药里的。
他才怪罪她两句,她便满眼杀气地说:“既然你那么在乎她,我现在就去杀了她,看你如何在乎。”
皇甫睿翀生性善良,即便幻影这会儿针对的不是凌无双,他亦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个人换成了凌无双,他的怒气更胜。
幻影闻言,眸色一冷,握在手中的剑便往前一送,长剑扎得更深了些。
“幻影,我信你。”凌无双蓦地出声,幻影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当即又道:“幻影,姐姐信你。”
幻影眼中的冷意微滞,并未看向凌无双,始终直直地盯视着皇甫睿翀。
她想要他信她,即便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是杀人如麻的妖女也没关系。
他一声冷笑,侧头看向凌无双:“你信她?”
“对,我信她。”凌无双的神色认真:“我相信她不会害我。”
皇甫睿翀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剑挡得有点可笑,人家姐妹情深,他倒成了挑拨离间的那个。
“好,你信她。那你说说看,她为何给拓跋飏下药?”
凌无双一时间被问住,便听他嘲讽一笑。
幻影长睫微垂,挡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蓦地抽了剑,血水从皇甫睿翀的伤口喷了出来。他踉跄着后退,下意识捂住伤口,血水从他的指缝中迅速流出。
幻影用染血的长剑直指他:“皇甫睿翀,我给你五日的时间。五日后我会来抓你回去与我生娃娃。”
凌无双本来正在担心皇甫睿翀的伤势,这会儿听了幻影的扬言,担忧之情尽数僵在了脸上,便是刚刚满脸怒意的皇甫睿翀,也有片刻的傻眼。随即,他一张白皙的俊脸,青红交加,脸色可谓精彩。
“幻影,你……”他已经忘记了伤口的疼,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哼!”幻影不屑地冷哼,收了剑,飞身而起,瞬间已经消失在院中。
直到幻影离开,凌无双才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不禁喷笑出声。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皇甫睿翀恨得直咬牙。
“好,我不笑。”凌无双强忍住笑,对素月吩咐道:“素月,帮皇甫公子包扎一下伤口。”
吩咐完,她还不忘再次看向他,真心里透着些调侃地道:“蝗虫,有幻影这样的女子炽烈的爱着你,你很幸福。”
“她只是需要一个孩子……”他试图解释,却被她打断:“她不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对你的心思。”
皇甫睿翀不再辩解,他与幻影朝夕相处几个月,他又岂会不懂她的心思?
“你留下照顾你家主子吧。”他对素月吩咐一句,捂着伤口,抬步离开。
素月自是不会听从他的命令,看向自家主子征求指令。
“不去也好,免得一会儿幻影去而复返,看到你给她孩子的爹爹包扎伤口,还不得杀了你啊!”凌无双强忍笑意,调侃道。
皇甫睿翀闻言转头狠狠地瞪了凌无双一眼,真恨不得遁地,立刻消失……
清风小筑,此处是这宅子里最为幽静的一处。
一排排杨柳后,一间茅草屋,室内的摆设甚为简陋,想来前身不过是间下人房。
但,拓跋焰烁今日行至此处时,却忽然相中了这里。
大战过后,难得喘息的当口,人的心情却无法得以平静,烦躁,却找不到出口发泄。
本想一个人在这里避世两日,莫邪却忽然找来了。
虽说莫邪平日挺不屑他的,但对于莫邪的到来,他仍是不惊讶。他早就猜到莫邪今儿定然会为了凌无双的事情纠结。
莫邪在凌无双和过往之间徘徊着,怎么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也只能找拓跋焰烁这个深知他的过往的人喝闷酒了。
拓跋焰烁打量着一杯接一杯喝酒,没有打算停下来的莫邪,好笑地问道:“你确定你是来找本王喝酒的?”
莫邪顿住动作,这才发现自己从坐在这里开始,便开始自斟自饮,完全忽略了对面的人。
他拿起酒壶,给拓跋焰烁斟满酒,举杯道:“王爷,请。”
拓跋焰烁拿起酒杯,一仰而进。
“其实莫邪将军大可不必庸人自扰。凌无双也好,那位也好,要谁,选谁,都是大王的事情。大王的想法一向没有人可以左右。”
“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救她回来。”莫邪有些激动地回。
“即便你有能力救她,但她不见得愿意与你回来。”拓跋焰烁轻笑,怎么这些所谓的聪明人一到关键时刻,就非要拧着呢!
在他看来,莫邪之所以纠结,便是看懂了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他看懂的。
可不面对又如何?一切还会朝着那个你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拓跋焰烁轻笑,笑世人的痴,笑莫邪妄为名将,情愿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笑什么?”莫邪眸色刹那间变冷,他一向讨厌这样的拓跋焰烁,好似永远都能洞悉这世上的一切,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可笑的。
都道翱王浪荡多情,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真的知道拓跋焰烁的无情。
“莫邪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难不成将军就喜欢别人用刀子将你的心一刀一刀地刨开?”拓跋焰烁随手给自己斟了杯酒,笑对着莫邪冰冷的眸子:“还是将军认为那位的智慧真的蠢笨到看不懂大王的用意?也只有凌无双才会那么天真。”
莫邪闻言,嘲弄的勾唇,眼中的冷意渐渐退去。
他们一起长大,他这会儿怎么糊涂得连她的秉性都忘记了。
“无双公主不是笨人,她只是……”莫邪的话顿住。
“你都看懂了,可惜她还没懂。生在乱世,任凭她再聪慧,善良都会成为她的致命伤。”拓跋焰烁对着莫邪举杯,一杯酒饮下后,才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她少些心机,真实些,日子还好过点。”
“大王……”莫邪刚一开口,便被拓跋焰烁打断:“你若是想帮她,就不要去猜测大王的心思,更不要去管她和大王之间的事情。”
莫邪的唇动了动,却终是没有开口,再次闷头喝起了酒。
“虽说情之一字从来都是变幻莫测的。但,将军应该很清楚大王的性子,所以本王奉劝将军,还是离凌无双远些。免得他日对峙,将军为难,她也为难。”拓跋焰烁觉得自己今儿有点反常,忽然说了这么多废话,搞得自己跟指路明灯似的。
端起酒杯,才送到唇瓣,他便是一勾唇角,想起了今日凌无双算计他的事情,小丫头还真是有仇必报。
两个男人,各怀心思,各饮杯中酒。
翌日。
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凌无双睡下还没有一个时辰,便听素月在门外禀报道:“公主,出事了。”
凌无双几乎是一个激灵的坐起,急道:“进来说。”
素月推门而入,快步来到她的床边,压低声音禀报道:“公主,大王发兵攻打鲜于了。”
“什么?”凌无双大惊,没想到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但,若是拓跋飏昨日听到了她的话,断然不会没有理由的攻打鲜于,污了自己的名声。
她抓住这一点,随即追问道:“攻打鲜于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昨夜有鲜于奸细行刺大王,大王怒鲜于不遵守十五日的盟约,故而发兵征伐鲜于。”素月将已经传开的消息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行刺?是何人?”凌无双的话才一问出口,脑中忽然闪过一双如小鹿般的眸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若真是大举动的行刺,她昨夜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除非所谓的行刺,不过是拓跋飏自己传出去的。
“是昨天那位姑娘,听说当场就被护驾的侍卫刺穿了心脉而死。”素月复又道:“奴婢觉得那位姑娘并不会武功。”
她的武功造诣也算是颇深了,一个人会不会武功,她还是能看出的。
“拓跋飏需要一个理由攻打鲜于,她自然便成了牺牲品。”凌无双微昂头,靠在床柱上,阖上眼,掩去眼中的痛意。脑中却再次闪过那双惊慌,却又带着期待的眸子。
在这样的乱世,在这被敌军占领的纳威阿拉城中,谁都知道这府中住着怎样的人物。
那姑娘彼时定然以为昨夜会改变她的命运,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如天神一般的男人会在夺了她的清白之后,还让她承担了行刺的罪名,就此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良久后,凌无双忽然问:“她有家人吗?”
“听说是这城中一户商贾家的小姐,昨夜事发时,大王先是将消息压下,随后秘密出兵,直到今儿一早,冀安带了人去抄家,这消息才极快的传开。”
“瞒的还真好。我们住在一座院子里都不知道这事,更何况是外边的人了。只怕是消息传开时,拓跋飏已经带领人马,兵临锁阳城了。”凌无双嘲弄地道。
“按时辰算,两座城池离得这么近,这会儿大概已经开战了。”素月附和道。
“多精妙的连环计啊!”凌无双又赞又嘲,语气矛盾:“他不只是有了发兵的理由,更能将那户商贾家的钱财尽收于自己的囊中。虽不一定是什么大数目,但这事于他而言,只有好处,并无半点的弊端。”
拿下锁阳城,便等于拿下了一半鲜于。因为扈达地大人稀,哪个部落自然都没有能力像中原那样百里之内必有一座城,重兵把守。
是以,鲜于西侧只有纳威和锁阳两座城池,攻下这两座城,拓跋的军队便可以在毫无阻拦的在广阔土地上推进几百里,直攻鲜于的内城了。
素月闻言,不禁着紧地问:“公主,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什么都不必做。既然难得清闲,又何必庸人自扰。再者,战场本也不适合我们。”
相比拓跋飏,她当真是嫩了些,心也不够狠。
只是,她倒是好奇一件事情,鲜于英珠征战沙场十几年,所谓兵不厌诈,她当真会信守十五日的约定?
是以,这场仗的胜负,如今还看不出结果来。
“素月,你下去吧!本宫想再睡会儿。”
她昨夜一共才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头还有些疼。
心里搁着太多的事情,虽知自己已然睡不着了。但她要养足了精神,好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变故。
事情果真被凌无双不幸言中,鲜于英珠虽然没有派重兵过来把守,却留下了那支之前囚困莫邪,以偷袭见长的军队。
莫邪之前吃过那支军队的亏,与拓跋飏在军队布置上兵分两路。
而那支军队人数不多,自然不可能两边都顾及到。是以,最后选择了围剿拓跋飏。
若是他们能拿下拓跋飏,这场仗他们便胜了大半。
是以,在他们的全力围剿下,莫邪攻占锁阳城的时候,拓跋飏却被困在了锁龙坳。
而拓跋的先王,曾经便是在锁龙坳中伏,受了重伤,不治身亡的……
锁龙坳只有一条极窄的通道,四周灌木杂草高过人身,有多少人藏于其中,根本无法预计。
那里又是鲜于的地界,想必那支鲜于英珠特别培训的军队,对那里定然很是熟悉。被围在里边的人,想出来难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