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并无恶意,只是下意识想要跟这让人眼前一亮的少女说些什么,却不想这看似宁和的少女不声不响,端起滚烫的茶水就往自己手上浇!
惊怒之下,也顾不得形象,猛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喂,你做什么?”
凰烨目光微闪,眼神落在少女同样被热汤烫伤的手腕上,眸光扫向吴越:“老三,向这位姑娘道歉!”
吴越瞪大眼睛,抬起自己被烫出水泡的手:“殿……凰老大,你……让我道歉?”
檀姝无视他的叫嚣,从怀中掏出一方雪帕,似乎感觉不到被烫伤的痛楚,嫌弃地擦着被吴越碰过的地方,很快就擦出了血迹。
这个举动让在场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就连凰烨的眸中都起了波澜。少女的眉眼依旧宁和,但是此时此刻,却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贵尊华。
外间的阿婆似乎听到响动,连忙前来查探,但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吴越脸上的怒容,而是檀姝手腕上带着血丝的红肿,笑意僵在了嘴角,紧张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吴越不过二十出头,又是武将,骨子里的叛逆和自尊让他放不下面子,道:“怎么了?老人家您给评评理,本公子不过想问她几句话,她倒好,二话不说就端起热汤往我手上浇……”
阿婆没有理会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檀姝的手,老眼一颤,抿直了唇角:“乖,阿婆帮你出气,先去伤药,听话。”
檀姝抬起眉眼,宁和的眸中闪过凌厉,凝视着沾了血的雪帕,蛾眉还没有蹙起,就被阿婆温暖的手抚平:“阿婆明白,乖,记住阿婆说的话,不要动怒,嗯?”
檀姝平复着自己的心绪,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隔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在原主的记忆中,阿婆也时常这么叮嘱阿潮,不要动怒,为什么呢?
直到听不到檀姝的脚步声,阿婆才收起了慈容,手里倒提着一把鸡毛掸子,指着门口的方向,对凰烨和沐风道:“二位交友不慎,容小店不多招待,请回吧!”
凰烨挑眉,从他知事以来,还从没有人对他下过逐客令。
吴越又要发作,却被凰烨的冷眼吓得缩起了脖子。连忙站起身,正要离去却被鸡毛掸子挡住了去路:“老人家,你这是作甚?哦,茶钱是吧,我给……”
瞧着他这般轻蔑的态度,阿婆彻底火了,也不顾凰烨和沐风还在眼前,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吴越身上抽去:“我呸,谁稀罕你这点子臭钱,敢在老婆子的地儿欺负阿潮,我打死你,你个登徒子!”
“哎哟,老太婆你给我住手,哎哟,疼死小爷了,你……你再不停下我可还手了……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不久拉了一下手……啊呀……凰老大,你干嘛……嗯?哼哼哼……”
吴越被阿婆的鸡毛掸子抽的上蹿下跳,凰烨也适时地弹出一颗花生米,封住了他的哑穴,止住他未出口的话,让阿婆狠狠地抽了他一顿。
阿婆瞥了一眼凰烨,心中微动,不卑不亢道:“几位气度不凡,必定不是普通人,老婆子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是谁,若是想欺负阿潮,除非从老婆子尸体上踏过去!”
沐风是读书人,不像吴越那般鲁莽,连忙赔不是道:“老人家,我这位兄弟是个粗人,并无意冒犯那位姑娘,您老消消气!”
阿婆狠狠剜了吴越一眼,道:“无意?如果不是他不知分寸,碰了阿潮,阿潮怎么会拿热汤浇自己?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沐风黑了脸,武夫做的事情,凭什么怪到他们读书人身上?本想替吴越说两句好话,这下可好,自己反倒惹了一身腥!
吴越被封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只能吭哧吭哧的笑着,接触到凰烨的冷眼,再次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我的殿下啊,您可收收身上的冷气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姑娘是您什么人呢……
阿婆见他不知悔改的模样,冷冷哼了一声:“你一个汉子不过被烫了一下就如此怪叫,也不想想我家阿潮,伤处都出血了,先不说留疤,你们谁听到她痛呼过一声?”
吴越的笑声卡在嗓子眼里,一张俊脸又青又红,说起来,倒真的是他失礼在先,不想那姑娘刚烈至此。
将人臭骂一顿,阿婆这才把人赶出了茶楼。
而檀姝,已经回到阁楼,扯了一段白纱,随意的缠在腕部,遮住灼痛的伤处。不是都说妖的自愈能力超出常人吗?怎么这具身体还是会受伤呢?
……
再说凰烨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茶楼,就再也没有一户人家肯收留他们入住,吴越使了些银子,才打听出缘由。
据说,被那位阿婆赶出茶楼的,大都是犯了她的禁忌。阿婆在村里地位特殊,渔民们大都受过她的恩惠,她赶出来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人收留。
禁忌?吴越有些好奇,难道是那位叫阿潮的姑娘?本想再打听一番,但想到那位阿婆的凶悍,只得息了心思。也因此,失去了探知真相的机会。
这一夜,三人便在渔村的一条淡水河畔撑起帐篷,打算凑合一夜,明日一早再寻去处。
翌日,天刚蒙蒙亮,负责守夜的吴越便被一阵熟悉的叮当声惊醒,是那位姑娘?刚想动作,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凰烨止住动作。
沐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口,吴越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贝壳和海螺的撞击声越来越近,属于少女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只见那名叫阿潮的少女,清瘦的肩膀上横着一只扁担,扁担的两端分别挂着一直沉甸甸的木桶。
木桶里似乎有什么活物,时不时噗通噗通地跳起来,溅得少女一身水花。少女脚步有些沉,却走得很稳,路过河畔,朝着港口的方向而去。
三人远远地缀在少女身后,一直跟着她来到港口不远处的前海湾,只见她利索地褪去草鞋,赤足踏进海水里,从木桶里将活蹦乱跳的鱼儿捧出来,一尾一尾地放到海水里。
而后从腰间的坠饰上取下一枚雪白的海螺,凑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凰烨凝神望着不远处那位伫立在海水中的青衣少女,他目力惊人,清晰地看到海水随着她的曲调慢慢起伏,还有泛着银光的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溅起细小的波浪,像是调皮的孩子,围绕在母亲的身旁。
凰烨瞥了一眼同样看呆了了的沐风和吴越,莫名的有些后悔,面色不善地将两人拎了回去。
而他没有看到,随着第一缕晨光穿破天幕,初檀旋律斗转,鱼儿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迅速从檀姝身周散去,潜入海底,摆尾而去。
等渔民们开始出海捕鱼的时候,檀姝已经在河流的上游汲好了水,踏着晨露,往茶楼的方向而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来来往往的渔民,大家都议论纷纷,好奇这位挑水的少女是哪一家的明珠,怎的出落得如此出众。
檀姝听着那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忽然就明白了,原主为什么那么割舍不下吴越,纵使世间人千千万万,却唯有那一人记得她,试问,她如何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