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格外的热闹,城郊却又一处民宅安静的不行,如果不是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还要以为这个宅子已经荒废了呢。
修言缠绵病榻已多时,却始终没有请过大夫,因为大夫医身不医心,就算是能治好他的顽疾,让他活下去,也治不好他的心病,让他生下去。
今年的秋色多了几分暖意,似乎是为了缓解离人心上的哀愁,这是第三年,没有她的日子,秋叶萧萧而落,随着风飘散,辗转,似乎不知应去往何方,只能随风而行,就像他一样,前半生被命运摆布,后半生随风凋零,再不于命运抵抗。
她的音容笑貌还回荡在耳边,浮现在眼前,却已经是碰不到,摸不到了。
世间情分千万种,可只有爱情最绊心,然而让人最难受的,除了离人心上秋,更有两端相思苦,可为了能在见到对方,无论多苦,都能够忍受。
所以爱情中最绊心的还属生离死别,再也盼不到自己爱的人,却还要忍受相思之苦,修言心中郁结难开,喉咙中堵着闷闷的东西,咳也咳不出来。
那扇破旧的木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挎着拦着朴实无华的妇人:“修言哥。”
那妇人刚进门就看到修言躺在床上不断的咳嗽,似乎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胳膊上的篮子都来不及放下,就走了上去,把他扶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但眼泪却因为他止不住的咳嗽,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下来。
“修言你,你请个大夫吧,算嫂子求你了,安辞在世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床上的人咳嗽没有止住,眼中的泪水反倒落下来了,修言看向旁边泣不成声,还来不及抹泪的妇人,颤抖着苍白的双唇:“安咳咳咳……安辞……咳咳咳……”刚断断续续的念完这个名字,手中竟咳出来血。
那妇人见了大惊失色,那一瞬间,似乎连哭泣都忘记了:“修言,修言,你可别吓我,安辞已经走了,你要是再走了,让大娘怎么活啊,就算为了安辞的遗言,也求你请个大夫吧。”
“咳咳咳……安……安……安辞……”血水伴随着泪水一起被咳出来,这个满面胡茬憔悴不堪的男人,变得更加憔悴了,好像随时会过去一般。
“言哥儿,听嫂嫂一句劝,好好活下去,替安辞做完她未能完成的事情,只有你活下去,才能替安辞翻案啊。”
男人眼中的泪水一滴滴的滑落,击垮他的不是生活,而是相思,自她走后,他日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一日比一日消瘦,就连他最爱的画也在画不出来什么东西,每日走过他们曾去过的角落,对着镜子描摹自己,好像在描摹她一般,渐渐的,于床榻为伍,不知何时,再也起不来,他只盼望能早日见到她。
“请……请,大夫……咳咳咳……”终于,他还是妥协了,并非他不想死,只是不想让她那么蒙羞去死,他要替她翻案,替她照顾她的母亲,替她……不,他不能替她好好活着,没有她,他活不下去。
妇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流出来的不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欣慰的,泪中带着笑意,增添了一室的光芒。
中秋节刚过,府衙就迎来了以为别致的客人,他是被人用担架抬上来的,看着躺下那个瘦弱狼狈又苍白的男人,洛儿不仅怀疑,刚才击鼓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大人,草民请求翻案……咳咳咳……”他似是极力隐忍着才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周围离他近的衙役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似乎生怕沾染上他的一丝病气。
洛儿在想,究竟是什么,才能把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变成了这番模样,纵使不知因果,也让人充满唏嘘。
“堂下何人,为谁翻案。”顾北正襟危坐,似乎也怕沾染了他的晦气,眉头微微皱起,很怕他在咳嗽出什么东西来。
“草民修言,城东修家之子,为吾亡妻安辞翻案。”这次他忍住了没有咳嗽,却把眼泪憋出来了,一字一句说的费力无比,但却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旁边陪着他的妇人似心有不忍,见他哭泣,也跟着抹泪起来,不知为何,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却能被他的悲伤感染,让洛儿也跟着红了眼睛,太过沉溺于这种悲伤,忽略了旁边顾北给她的眼神,还是顾北悄悄踢了她一脚,才回神。
“哦……下官这就去找。”洛儿怕那人等久了在着了风寒,加重病情什么的,快马加鞭到了放档案的地方,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找出来了那个案子定案本,都没来得及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跑了回去。
“安辞,修家二少爷之妾,却在刚要过门之时发现非完璧之身,不守妇道,按苏庆国地五百五十一条律法,赐侵猪笼……”
洛儿的一字一句都在击垮着躺下男人的心防,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翻案,在堂下泣不成声。
“咳咳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安……咳咳,辞儿她没,咳咳,没有……”
血水伴随着泪水一起落下,周围都弥漫着他身上病的气息,看他好似再也说不下去,就算能说下去,怕他们也听不懂,顾北看向了她旁边的妇人问道:“你可知其中内情?”
“民妇略知一二。”
“那可否能代他说出?”
“大人,不用她说,咳咳咳……草民这么多年来对亡妻思虑过重,把过往的种种全部写了下来,咳咳咳……”
“哦?那那些东西现在何处?”顾北听到这话来了兴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接下来了他下面的话。
旁边的洛儿也是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
那人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来一卷宣纸,洛儿上前去拿,刚一接触,洛儿就摸了出来,这是上好的熟宣,看他和旁边妇人的穿衣打扮,怎么也不像是能用得起这种宣纸的人,但打开那些被排列的仅仅有序的纸张,她的一切疑问都得到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