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家是城中数一数二的文学世家,祖父是顶顶有名的修凯,一副字迹,千金难求,先皇曾为了能看到一眼他本人的写作时的样子,特向文武百官请辞,来到这屠溪,并不是因为他多难请,而是因为先皇惜才,对修凯充满了尊敬。
父亲是现在顶顶有名的修茂,在书画上面极具天赋,作词作曲也是一绝,但却风流成性,其诗词,曲目大多都是为了风尘中的女子所做,道尽了风尘中女子心中的愁绪,在坊间他的一首词,比京城的楼还贵上几倍。
而修言,自小就在书画上展露出来过人的才华,十五岁时,一副百鸟朝凤,引来百鸟围观,自此,一幅画比他祖父的真迹还要贵上几番。
这样一个人,本是前途一片光明,可,却被一个人毁了一生,或者说是他毁了那个人的一生。
修言生性狂放不羁,不同于父亲的风流,他更像他母亲的傲骨,不屑在城中于一个个达官贵人周旋,想出去历练一番,但家中那肯放心他一个人出去,于是他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仆从一起连夜出逃,当时引起来不小的轰动,莫说是小小的屠溪了,就连京城都在到处搜寻他。
这么大的轰动势必会引起来一些宵小之辈的注意,他刚出屠溪没有多久,准备前往安丘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城外风光无限好,让他手痒,站在一处小溪边看到日落余晖的时候,忍不住拿出来自己的家伙,就在溪边画起来这幅美景,当时只恨没有多生几双手,不能立刻画下来这些东西,画中,只有一个人,就是河边的浣衣女。
她抬头匆匆一瞥,自此就勾走了他的魂魄,周围的美景都消融在她的眼中,有些事情,也许早就注定,从第一眼开始,那时他忘记自己的姓名,忘记了呼吸和行动,只知道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离开,若不是旁边的小四提醒,他怕是会到星河璀璨都不会回神。
“少爷,我们该走了,晚点就找不到客栈收容了。”
画笔未干,画上却只有寥寥几笔,他才知,从夕阳升起,到星河天悬他一直都在盯着那个浣衣女瞧,说来他已经是要双十年纪,却一直没对什么女子上过心,一心只在山水书画,为此他爹爹和娘亲还甚是忧愁,暗地里没少给他送女人,但那些女人都被他一一拒之门外,在他眼里,那些女人没有花香,没有风景好看,说话更不如鸟儿动听,一天到晚除了会暗送秋波,哭哭啼啼,好像再不会别的了,让他看了就是心烦。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为一个女人失神,甚至因为她忘了画画,忘了眼前的美景,让良辰美景随着时间流逝于指缝。
收拾好行李,满脑子还都是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的时候,周围却忽然出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异动,小四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寻常,但偏偏那个白痴少爷还在那里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小四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想提醒一下他,却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黑暗被一个个火把照的仿若白昼,修言抬眼,就看到一个个凶神恶煞,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拿着刀的人。
手中的动作顿住,从未见过这种情形他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还充满了兴奋,这种只在书中,戏台看过的东西,忽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怎能让人不兴奋,然而不多时,他就兴奋不起来了。
“老大,看他皮相绝对是那个言公子没错了。”一个瘦骨嶙峋,弓腰驼背,还用眼罩蒙着一只眼睛的人从怀中拿出来一张画纸,仔细于他对比过之后就跑到了修言面前那个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子,还穿着一身豹皮的人身边卖弄了起来。
那人只是微微瞟了一眼画像就点了点头,大手轻轻一挥,立刻就有两个人朝着他走了过来。
“言公子,我们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劳驾公子挪一下地方,在我们山寨住一宿。”
小四如同母鸡护崽一般护在修言的面前,明明身量不算高,却很是有气势的瞪着两个眼前拿着刀,比他高出一头的人,说是眼中没有一点畏惧是假的,但那些畏惧都被一种勇敢掩盖住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人见此不屑的嗤笑一声,把刀不经意的往自己身上一拎,顿时把小四吓的一哆嗦,但却依旧没有离开修言面前分毫,强装镇定的不让他们碰修言一下。
修言忽然从亢奋中回神,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大刀,他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推开身边的小四:“只要你们不动粗,我跟你们去又何妨。”
那一场战役没有杀死他的身,却带走了他的心。
他被那群土匪带到了安丘山上,放出了消息,说是三天之内没有人单枪匹马带着三万俩黄金来赎人,他们就撕票。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有钱的傻子,消息刚刚放出去,半夜就有人带着钱来了,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他收了别人的钱来当个说客,妄想讨价还价,自认可以用三寸不烂之舌,和一腔热血,满腹经纶说服这群土匪归顺朝廷,自己也能坐上个一官半职,可是他忘了一句俗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死了,死在了修言面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死亡,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浓烈的恐惧,那群土匪听不得他啰嗦,道他没有带够钱,一刀斩断了他的脖颈,刚才还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世界之大的人,顷刻间就再也发不出来一眼,从他那双落地还未合上的眼睛中,修言还能看到他眼中未消退的热血。
“真是没用,见个死人就吓成这样了,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值那多钱!”那个五大三粗的人慵懒的靠在堂上,大口的喝着酒,吃着肉,听起来是肆意潇洒,看起来确实野蛮至极。
他们拿走了他身上的三千俩白银,放出去了消息,说是这个书生自己在半路被蛇咬死的,钱财也不翼而飞了;消息还没有出去,就又一个人拿着银票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