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李云野回到家中时，母亲郑淑英正坐在门前择红苋菜，父亲李泽远坐在一旁整理钓具。见李云野回来，母亲高兴地放下手里的菜，站起来要接儿子背上的背包。
李云野叫了声：“爸！妈！”拦住母亲的动作，自己回屋放下背包，再出来时手里拿个小板凳，坐下边择菜边道：“妈，你身体好些没？医生嘱咐的三个月复检做了吗？复检的结果怎么说？”
“做了，你爸陪我去省城做的，医生说，每半年后再去复检一次，三次复检后如果没复发，就差不多好了。老二，你这次回来几天？小岑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我这次是到神圳办事，事办完就先回来看看，过两天就要走的。小岑忙着拍电影的事，走不开。”
父亲偏过头来，严肃道：“老二，你也三十了，老三老四都结了婚，就剩下你一个。你工作忙我不说你，可你不能耽误了人家小岑，她也只比你小一岁，她不说，她父母心里也急，知道吗！”
母亲也道：“你爸说得对，哪怕先领证，婚礼延后办也行啊。”
李云野含含糊糊地应了。
似乎是说起婚事，加上岑诗霜没跟在一起，父母也就没多大高兴的意思，李云野回家之初的高兴劲也很快消失了。
第二天早起晨跑，跑到通往工区一线工作区的叉路口时，李云野犹豫了下，转向跑了下去，沿路路过机修车间、矿山救护队，都是铁将军把门，大门两侧的墙角，荒草长得很疯。
到了一线工作区，配电房、井口食堂、澡堂、选煤车间，矸石砖厂……到处都是空荡荡地，溜子道上的铁轨也不翼而飞，以前随处可见的粗大电缆也没了踪影……
就只有高高的矸石山和井架静静地矗立在晨光中。
回到家，吃过早餐，李云野陪母亲坐在家门前说话，父亲一早揣了两个包子，背着钓具钓鱼去了。
“……矿上如今就剩下留守处那几号人，年轻一点的，都出去打工挣钱了。你伍叔，也跟着年轻人到雍凉省的小煤窑去打工，一把年纪也是没办法，他家四个子女全买指标在八一橡胶厂，结果厂子倒了，就剩个空壳子，可买指标的钱还得还不是……”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矿里的情况，不时惋惜谁家又出了些什么事，家中光景过得如何艰难等等。李云野等母亲的话告一段落，道：“妈，家里都这样了，不如你和爸随我去燕京住，先住宿舍，等公司有起色了，再买房。”
“好倒是好，就怕你爸不乐意。”母亲拍了下腿，又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赶快结婚生子，你是长子，你不结婚，你爸心里就一直放不下。”
李云野听了，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二十二号，李云野晨跑回来，却见父亲在门前杀鸡，不由问道：“爸，大早上的杀鸡，家里有客人要来？”
母亲提着壶开水走出来，气道：“哼！你爸昨天去了趟市里，买了今天下午的火车票，说你工作忙，在家里歇一天就够了！”
合着昨天钓鱼就是个幌子，难怪一条鱼也没钓着！李云野一阵无语，只好接过母亲手中的水壶，帮着烫毛拔毛。
下午一点，李云野背着背包再次上路。这一趟回家，心里空落落地，往日热闹非凡的煤矿山，如今快成了空巢，再过几年，只怕连相识的人也没几个了。
二十三号回到燕京，刚进办公室还没坐稳，铁丹红拿着份文件走了进来，道：“蛮牛，你猜的没借，冷组长的调研报告批复件下来了，附有一份问责书。”
李云野接过来随意翻了翻，就扔在一边，对这份东西，他现在已不太在意了。转而问铁丹红：“红姐，前几天我电话里给你说的实验室创建方案，弄好了没？”
铁丹红瞧了李云野一眼，撇嘴道：“你说得轻巧，就这么几天时间，想做出这么大一个方案，你想什么呢？”
李云野一愣，想了想还真是，讪讪笑道：“红姐，对不起，是我想简单了。”
“这么大一个项目，资金、人员、用地、建筑设计、政策法规等，各个方面都要考虑到，再加上选址，必须和地方政府充分沟通，水、电和道路交通等这些基础配套设施都要和他们协调；还有，实验室是否符合当地的经济发展政策，当地又有哪些优惠政策；此外，还要考虑当地的教育、人才储备、工业实力能否承接科研成果转化，如果不能，那么实验室对当地的经济贡献又能体现在哪方面，吸引其他企业投资入驻吗？那牵扯面就更多，未知数也更大……”
铁丹红口若悬河，说得李云野一阵阵头晕。
最后，铁丹红来了句：“你呀，还是好好写你的代码吧，居然有勇气和任总讨论，我真是服了你！”说完，一昂头，雄纠纠气昂昂走出办公室。
李云野目瞪口呆：我就问了一句而已！今天是什么日子？红姐更年期了？心里一突，打了个冷颤，还是去找老师，老师多慈祥！
五月，在公司研发团队紧张测试野火操作系统之际，在诸位专家和老师的帮助下，李云野开始研发下一代操作系统核心，滕中浩告诉他的微软打算起诉Linux消息让他心中警觉。
新系统将使用T语言和汇编语言进行研发，底层架构及算法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使得研发难度进一步加大，内部研讨时，林秋峪有点担心变动过大，难度增加，会不会拖累项目进度，埃文却表达了不同意见：不要相信同行的赞誉，该拿刀的时候，他们决不含糊，这不分国内国外。何况，华夏作为全球大国，应该要有自主的操作系统。
十五号，铁丹红带着方案书直奔华巍燕京研发中心，在中心的小会议室里，任飞、黎国明、黄昶三人在座，任飞还将公司的投资团队负责人一并叫来。
在仔细研究了方案后，黄昶道：“不错，这份方案考虑得比较全面，细节方面，有华巍的专业投资团队再打磨一番，应该就没问题了。”
铁丹红长出一口气，为这份方案，这段时间自己可是累了个够呛，蛮牛那家伙还就象看不见似的，一句话也没有。
黎国明微微皱眉道：“规模是不是大了点？所需的资金可不是小数！”
黄昶摇摇头，道：“方案上分了三期建设，初期规模在我看来还有点小，不过，云野那小子是个穷鬼，现在都还住宿舍，他那个姐姐和姐夫带着孩子也住宿舍，花钱多了，我怕他心里嘀咕。”
任飞笑道：“黄老，现在已经不小了。资金方面，目前倒是不太急，关键是选址，这可是个大问题。”
黎国明道：“当然是放在燕京了，国内还有什么地方比得上燕京？”
任飞不语，黄老沉呤了会，道：“未必，沪海、神圳也很不错。”说完转头又看着铁丹红道：“关于选址，云野有什么想法？”
“他就说了两个字：成本！”
“果然，这小子是缺钱缺怕了！”想了想道：“任总，国明，实验室成立，李云野作为首席科学家，将有非常重要和特殊的地位，但他不会参与管理，这一点，上面是郑重交待过的。还有，你们两家公司可以将部分项目交给实验室，但不能插手管理，要保证实验室的独立性，未来，也不止你们两家公司参与其中，其中原因，你们自己考虑。”
任飞和黎国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解。
按说，实验室成立，两家公司的投入不菲，原本还想获得比较大的股份，有一定的话语权，现在听黄老的意思，是要他们光出钱，这有点难办，公司可不是自己个人能独断的。
“实验室初期，最重要的项目将是半导体，从材料到设备，再到集成电路设计与制造，一切为了芯片，这是重中之重。这个项目的带动能力不小，起码，在机密机械及光电设备上，咱们的技术要上一个台阶，缩小和国外的差距。”
任飞和黎国明的眉头紧皱起来，这样一来，实验室的独立性确实要保证，可这样的实验室还是民营的吗？李云野口中的自主项目权剩多少？难道说，这家实验室只是披着民营的壳……
“条件确实苛刻，可你们仔细想想，以国内的环境，能有这么纯粹地民营综合性科研机构，规模还如此大？将置国内其他国有科研机构于何地？实话说吧，不止是你们，包括野火科技，也同你们是一样的条件！”
黎国明无奈，任飞勉强笑道：“黄老，这事容我们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你看如何。”
黄昶点点头：“这样也好！”
随即，黎、任二人及其他人告辞，待众人离去后，黄昶对铁丹红道：“铁总，你怎么想？”
铁丹红道：“黄老，云野恐怕不会答应，而且，这不是您的意见！”
“何以见得？”
铁丹红定定地看着黄昶，坚定道：“我深信，这不是您的意见！”
黄昶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砸在地上，茶水四溅！
“是不是我的意见不重要，只是你和云野要当心，这样的实验室，将逐渐剥离野火科技的核心资产，这个资产就是人才，是核心技术人员，首当其冲的就是李云野，由此开始，野火科技将逐渐变成空心科技！”
“难怪，上个月我们公司接到了一份问责书，要求野火公司在一个月内依照问责书的要求进行整改，其中第一条就是：辞退公司所有的外籍专家！理由是燎原计划有些项目涉及到军工机密。”
“哪些机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铁丹红将冷重山调研小组的事一说，黄昶彻底怒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