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刚说出口,这才发现旁边的马背上已经没了万俟血,再去看那死人,万俟血就蹲在那里,正仔细查看。
秦妙舞微有不满,忖骂万俟血臭显摆,又在她面前卖弄轻功,可是走近一看,惊得脸色惨白,转身干呕不已。
那人应该死得不能再死了,一张脸不但黑乎乎的,还坑坑洼洼,如果不是连着人的身子,根本就分辨不出那是一颗人头。
万俟血摸了摸那死人的肚子,起身道:“余温尚在,这人应该刚死不久,想必妙舞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这具死尸。”
秦妙舞嘟齿道:“若我来时看到,早就掉头回去了。”
万俟血皱眉道:“此事大有蹊跷,我必须查清楚,妙舞,你马上赶回杭州,告诉朱相,就说他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请朱相设法稳住苗刘二人。”
秦妙舞妙目转动,隐有不舍,终是点头答应,回身上马,幽幽地道:“万俟大哥,你要保重。”陡然一提马缰,飞驰而去,转瞬便消失在了前方。
万俟血盯着前方看了许久,双眸怅然若失,将他的马儿拴到一边的大树上,顺着山坡的小路行了上去。
松柏青翠,山色如烟,偶尔一树桃花盛开,打破了春绿的单调,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含羞眺望着偷偷私会的情郎。
景色秀美,春光明媚,万俟血心中愁闷,嗅着随风而来的血腥味,凝神前行,步步小心,那血腥味却是越来越浓,山风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寒。
山林幽暗阴森,湿气渗骨凉心。
万俟血全身戒备,缓缓而行,穿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湖如镜,四周芳草萋萋,繁花点缀,犹如月圆星夜,美不胜收。
在他眼里,没有美景,只有惊恐,湖中漂浮着数十具尸体,尸体血肉模糊,染湖水如红霞,山风时不时拂来,浓浓的血腥令人几欲作呕。
疆场厮杀,尸横遍野,血聚成河,万俟血也是司空见惯,并不震惊,然而在这青山荒谷,尸染血湖,虽没有战场堆尸如山的凄惨,却比那多了一分诡异。
湖中的尸体,有的是趴在水面上,有的则仰躺着,凡是能看到脸的,都是黑如焦炭,坑坑洼洼,与大路旁那人的死状完全一样。
一路行来,只闻到血腥味,不见尸首,不见血迹,血腥味是被山风送下了山,而大路边的那具尸体,倒像是有人故意摆在那里,以便吸引过路人的注意。如今烽烟四起,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却不敢出门,何况尸体是在秦妙舞经过那里后才被人放在那里的,不到半炷香他们便折回,万俟血不得不想是有人故意将他引到这里。
陡然身后传来几声呼喝,十余个穿着捕快衣服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现身,将万俟血团团包围。万俟血看了看他们的阵势,才知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等鱼儿上钩,也难怪他们靠近万俟血都没有发现。
一个穿着捕头官服的汉子,大踏步而来,他体格健壮,玉树临风,生得英武不凡,眉宇间霸气隐现,走过来看到是万俟血,不禁讶异道:“万俟血,怎么是你?”
万俟血认得那捕头是上次缉拿明教逆贼的捕头,张凤当时好像称呼他为“狄捕头”,便抱拳道:“狄捕头,我也是寻着血腥味到了这里,却不知道狄捕头在守株待兔,多有得罪,在下告辞。”
狄捕头双眸黯然,早没了当时的自傲,叹道:“我正要回杭州,不知万俟大人要去哪里?”
万俟血已然猜出狄捕头的用意,轻声道:“同路。”
狄捕头当下命人掩埋那些尸体,他却和万俟血出了山林,双骑并头,缓缓而行。
山风如魅,烈日凝寒,虽说三月春暖,山中的阴风却能透骨。
狄捕头面若寒霜,瞥见万俟血神情自若,只眸子里透着忧伤,似有很深的心事。那时听到张凤说万俟血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时,他便瞧不起万俟血,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身披甲胄,纵横疆场,保家卫国,方显英雄本色,只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许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即便强大如诸葛孔明,也是被宦臣所误,千秋功绩,一朝成空。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名垂千古,死后也是黄土掩身,怎不悲凉?
狄捕头轻舒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道:“万俟大人,却不知你为何到了这里?”
万俟血淡淡道:“苗傅、刘正彦发动兵变,囚禁陛下,扶植新主,我是奉太后懿旨,来请张浚大人起兵勤王,倒是狄捕头,布下死尸阵,想必不会是为了抓我万俟血吧?”
寥寥数语,在狄捕头等人听来却如晴天霹雳,只觉天崩地裂,一时无法接受。
狄捕头心思缜密,细看万俟血的神色,不觉万俟血是在说谎,再说万俟血身为朝廷命官,没有说这种谎话的必要和胆子。狄捕头理清思绪,嘎声道:“如此我们当快马加鞭,赶回去杀了那两个逆贼……”
万俟血摇头道:“狄捕头,此法行不通,若能这么做,我们早就做了,何必任由苗刘在杭州胡作非为?”
狄捕头不解道:“为何行不通?擒贼当先擒贼王,平叛当先平叛首,只要除掉苗刘,叛乱当息,如何不通?”
万俟血凝望天边,冷笑道:“狄捕头只看了叛变的表面,没有看到内中的牵连,杀了苗刘,还有他们手下的诸多武将,所谓狗急跳墙,那些武将若被逼急,肆意屠城,后果难料,可不是我们能担待得起的。”斜睨到狄捕头脸色慎重,又续道:“再者以苗刘那种粗人,如何能步步逼陛下退位?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他们,若我们贸然行事,多半会弄巧成拙,遗臭万年。”
狄捕头低头沉思,越想越觉得苗刘兵变背后有着更深的阴谋,再次去看万俟血,眼中不再是轻蔑,反而有淡淡的钦佩。
万俟血从远处收回目光,沉声问道:“狄捕头,在下斗胆请教,狄捕头最近在查什么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