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瑟瑟,万物肃杀,天边掠过几只飞燕,飞燕啄新泥,新人思旧人。
狄捕头一张英俊的脸阴晴不定,半晌才道:“听说万俟大人断案如神,也许我将此案说了,万俟大人能够理出什么头绪。”
万俟血谦然道:“狄捕头过赞了。”
狄捕头眼中闪过一抹苦笑,正色道:“想必万俟大人也知道,陛下得神马相助,南渡保得大宋江山。初到杭州,陛下感念神马大恩,便命太傅张邦昌重修瓜洲渡口的崔府君庙,谁知修庙也能修出祸端来。张邦昌带领工部人马,来到瓜洲渡口,只见那崔府君庙破败不堪,忙下令拆除重修,却是忘了先将崔府君请出神庙,据说庙里有一泥马,正是驼陛下过河的神马。那泥马在驼陛下过河后,本来立即化为泥土,张邦昌去时,那泥马却是完整无损,张邦昌心中好奇,便去摸了泥马一下,泥马登时飞散,空中响雷阵阵,整座崔府君庙都塌陷下去。”
万俟血闻言哭笑不得,这个故事他也听说过,但内中细节没有狄捕头所说详尽,狄捕头此时所言,多半是赵构告诉他的,却不知赵构命他在查什么?
靖康之难后,金立张邦昌为大楚皇帝,让他辅佐金帝,永为藩臣,金以屠汴京城作为要挟,逼张邦昌登上帝位。张邦昌听徽钦二帝要被金人押到北地,心中窃喜,搜捕北宋宗室三千余人送至金营,又装模作样面朝金营祭拜,哀哀痛哭,声泪俱下,可谓“忠心耿耿”。
待金国退兵之后,张邦昌老奸巨猾,脱掉龙袍,去除帝号,行规步距,小心谨慎,最后迎请康王赵构即位为帝。赵构免他死罪,封为太保、奉****节度使、同安郡王,旋即又擢为太傅,位列三公,后因孟太后和群臣相逼,赵构无奈将其赐死,却不株连九族,成为大宋数百年里唯一被杀的文官,至于张邦昌重修崔府君庙一事,万俟血倒是没有听过,想来也是赵构封锁了消息。
狄捕头面色凝重,缓缓续道:“世人都知道陛下杀张邦昌,乃是因为孟太后和群臣紧逼不得已而为之,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张邦昌惊散神马灵魂,陛下一怒之下才决定处死他,否则当时陛下大权在握,要保他一命何难?”
万俟血哂然一笑,心想赵构从金国扶植的傀儡皇帝张邦昌手中继承帝位,可谓来路不正,兵变时苗傅一句“渊圣归来”,便让赵构心神大乱,只怕不杀张邦昌,赵构不会心安。
狄捕头侃侃而谈,听到万俟血冷笑,微有不满道:“万俟大人可是对我所言有所怀疑?”
万俟血淡然道:“人死为鬼,只不过是术士妄言,即便有鬼,也是人在背后捣鬼,狄捕头受陛下之命查案,最好不要被鬼神之说所迷惑,否则就永远看不到真相。”
狄捕头面露敬色,拱手道:“若说那些话是别人所说,我自然只会当作笑谈,但若是邵公所言,我就不得不信。”
万俟血听到“邵公”,脑中想起一个人,惊道:“难道他老人家还活着?狄捕头可是亲耳听他说的?”
他们口中的“邵公”,便是大宋著名术士邵伯温。
邵伯温乃邵雍之子,邵雍又是陈抟最得意的徒弟,相传陈抟和邵雍早已羽化登仙,跳出五行之外。
先说那陈抟老祖,一生好睡,乃是个在睡梦中得道的神仙,民间常说“陈抟一困千年”,传说陈抟在华山偶遇宋太祖赵匡胤,言其有帝王之相,后来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篡了后周柴家的帝位,尔后平定天下,果然做了皇帝,此后杯酒释兵权,崇文抑武,虽给大宋带来了积弱难强的痼病,但也开创了大宋繁华百年的盛况。
再说那邵雍,一生不求功名,耕种自给,过着隐逸的生活,富弼、司马光和吕公著等都是其仰慕者。传说邵雍巧遇狄青,赞其当为天下英雄,狄青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脸有刺字,地位低下,邵雍那话引来茶棚中众人的哄笑,谁知后来狄青被范仲淹赏识,破格提拔,征战边疆,只突袭昆仑关一事,便足以当得“天下英雄”,后来屡立奇功,官拜枢密使,纵观两宋三百年,武将担此高位者,不过寥寥数人。
邵伯温自幼聪慧,习得黄老之术,和其父邵雍一样,不喜为官,徽宗即位,逼于无奈,只得知果州,后又擢升成都路提点刑狱,不幸卒于任上,但也有传言邵伯温得悟大道,早已羽化登仙,舍掉臭皮囊,好让皇帝死心,不再叨扰其修行。
万俟血脑中想着这些,又听狄捕头说道:“那晚,夜色甚寒,陛下召我进宫,没想到邵公也在。谈过事情后,我是和邵公一起离开的,邵公偷偷告诉我,金人搜山捡海,也要捉拿到陛下,陛下只有进山出海,江山才能稳定。邵公言语高深,我这俗人自然是听不明白,只得以字面意思理解为陛下只有出海一趟,天下方定,所以……”他言语激昂,遽然而止,随即神色甚是不安,显然差点脱口说出什么天大的秘密。
万俟血却是不以为意,也不追问,只淡淡说道:“难道圣上在让狄捕头追捕鬼魂吗?”
狄捕头摇头道:“那倒不是,我给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更明白些,我自然不信那崔子玉有多灵验,可陛下很是相信,张邦昌弄塌崔府君庙,王渊只以三天便修起了更为富丽堂皇的神庙,可惜神庙修成后,里面非但没有神,反而经常闹鬼,陛下便命我查明此事的真相。”
万俟血闻言有了兴趣,问道:“那不知道狄捕头查到是何人在装神弄鬼了吗?”
狄捕头叹道:“那贼子甚是狡猾,我百般追查,也只查到闹鬼一事和魔教逆贼有关。我们好不容易盯上两个或许与此案有关的魔教贼子,幸得万俟大人出手,竟是顺利擒得了那二贼。”
万俟血心中一动,低声问:“那二人可曾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