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履落到地上,挣扎着站起,嘶声道:“陛下何独杀我?”
苗傅快步冲来,一刀将康履拦腰斩为两截,康履倒地后,上半身竟直直立着,双手还在做乞求哀告状。
血染青砖,冷风渗人。
康履是赵构最宠爱的内侍,眨眼间就被苗傅砍为两截,赵构不忍多看,转身便想离去。
苗傅和刘正彦经过商议,觉得一不做二不休,辛苦一场,若没点甜头,也说不过去,便大喊着让赵构慢走。赵构听到他们只是想升官,便下令升苗刘二将为都统制和副都统制。
苗刘二将之前还说叛变不是为了升官,转瞬就朝赵构要官,百官听了都是觉得好笑,此二人胸无远略,其实不足为虑。
二人升了官,很是高兴,便打算让叛军散去,吴湛见状忙低声道:“二位将军切切不可退兵,赵构还在啊,他心疼康履,事后一定会治我们的罪。”
万俟血耳力甚佳,吴湛虽然说得小声,但他还是听了个清楚,心想苗刘敢发动兵变,多半也是被吴湛鼓动的,恰巧明教在杭州城中活动,袄教又搞出飞天火马袭驾的事,这几件事牛头不对马嘴,但万俟血隐隐觉得之中有所关联。
苗傅听了吴湛的话,立即说道:“请陛下退位,立太子为帝。”
朱胜非怒道:“太子年幼,何以为帝?尔等不要逼主过甚了。”
苗傅高声道:“陛下帝位来路不正,渊圣归来,当何以处之?”
渊圣就是宋钦宗,赵构即位后,给钦宗上徽号“孝慈渊圣皇帝”,赵构的皇位是从金国册立的傀儡皇帝张邦昌手中接过来的,可谓是来路不正。此时徽钦二帝尚在北国,朝中主战大将,无不想着大破金兵,迎回二帝,若徽钦二帝真的回归,那赵构又该何去何从呢?
赵构平时最是忌讳这种话,闻言气得浑身发抖,百官沉默,俱不敢言。
僵持中,吴湛又站出来,大声道:“太子年幼,可让太后垂帘听政,况且已有徽宗先例,陛下若是不从,我等便拼个鱼死网破罢了。”
赵构无奈,只得派内侍去请隆祐孟太后。
正值初春,天气尚寒,赵构匆忙来见叛军,连件披风都没披,他衣衫单薄,腹内空空,心中又怒又怕,在一边的竹椅上坐下,竹椅冰凉,渗得他瑟瑟发抖。
万俟血看在眼里,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让蓝珪给赵构披上,赵构稍觉温暖,不由感激地看了万俟血一眼。
百官见状,无不露出鄙夷之色,万俟血在这时献媚,摆明就是在趁机讨宠。康允之却是后悔不已,白白错失了一个讨好赵构的机会。
不久,孟太后前来,却是不愿登楼,欲直接出城安抚叛军,百官认为此举过于冒险,朱胜非力排众议,于是在万俟血等人的护送下,孟太后乘轿出城。
苗傅立即拜道:“太后,大宋有难,二圣未回,陛下不思进取,宠信奸佞,我等请陛下退位,恳请太后辅佐太子垂帘听政,稳定局面。”
孟太后缓颊道:“这可不行,当今皇帝神圣孝明,只是被奸臣汪伯彦、黄潜善所贻误,此二贼已被放逐,莫非你们不知道?”
刘正彦拔出刀来,威胁道:“太后,这是将士们的主意,请太后遵从勿议。”
孟太后神色黯然,心道:“我一个老太太抱着个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想着冷哼一声,也不坐轿,转身拂袖而去。
赵构沉吟许久,在宫楼上道:“卿等所奏甚是,朕确实不贤,致使百姓涂炭,臣民离散,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天下百姓,实在不配坐这个皇位,朕便依卿所奏,退位让贤。”
赵构随即下诏逊位,命兵部侍郎李邴起草退位诏书,又派朱胜非下城宣读诏书,皇太子赵敷被立为皇帝,孟太后垂帘听政,改年号为明受。
宣诏完毕,叛军欢呼鼓舞地离去,前往市集,告知百姓“天下太平”了。
苗傅派兵将赵构囚禁于显忠寺,与刘正彦入主杭州行宫,洋洋自得,俨然一副开国功臣的模样。百官看了虽然觉得不舒服,也知道此二人难成气候,无奈宫中到处都是他们的兵,百官也只得噤声。
在叛军离宫时,万俟血拉了康允之一起离开。康允之虽然不解,但他相信万俟血。他们与叛军一道招摇过市,宣扬“天下太平”,直到叛军离城回了军营,万俟血才长长舒了口气。
不等康允之询问,张凤便忍不住问道:“万俟大人,我们为什么要送这些反贼出城?”
万俟血叹道:“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我担心他们会乘势屠杀百姓,所幸他们还比较安分,没有多生祸事。”
康允之这才明白,不由得老脸一红,说道:“万俟老弟,我看陛下对你很有好感,不如我们想办法救陛下出来,然后……”
万俟血摇头道:“不可,苗刘虽然见识短浅,但此时在杭州,他们主宰一切,切不可惹恼他们,以免百姓遭殃。”微作沉吟,又续道:“康大人,有劳你联络百官,在苗刘二人前做做样子,给足他们面子,以减轻他们的戒心,并请朱相请太后懿旨,命各地驻将起兵勤王。我想办法去见陛下,只要陛下能吃点苦头,一定能安然度过危机。”
康允之不得不佩服万俟血的才智和冷静,当即照着万俟血的嘱咐去办事。
万俟血又对张凤道:“张凤,你换件普通的衣服去踏雨楼盯着,无论看到什么事,你都不要轻举妄动。”
显忠寺位于灵隐山上,在灵隐寺之下,寺院周围林木茂盛,遮天蔽日,是个清修的好去处。苗傅亲自将赵构送到这里,只留下十五个内侍伺候,寺庙周围却是布满了兵士,严防赵构逃走,或是有人来救赵构。
显忠寺是个清修的好地方,可赵构来这里不是清修的,他是来颐养天年的,想他才刚二十出头,就要呆在这里养老,更可恨的是身边连一个妃子都没有,即便去金营做人质时,他也没如此失落过。
有宫女来到大殿前,低声道:“陛下,该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