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家小姐在家里整理事业已经有三年,尤家大爷将来是要打拼仕途的,尤二哥又是个不着调的主,尤老爷正要女儿将来能帮着弟弟打点家产。这两年,尤夫人身体不大好,只在后院里陪着媳妇带孙子,姑娘在府里做起事来越发像个女主人,不管是前头铺子还是后头家院,府里事情一应靠着二姑娘管着,竟一点岔子没出。虽然做的是极好的,可左右耽搁着,墙角下嚼舌根的不免说起闲话来,尤家的听到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年前腾城已经是鹅毛大的雪洋洋洒洒铺满了一地,尤府里头已经快两年没做过大喜事,逢到尤二哥拿了头彩,更是有了户部六品候补的名分,正要开始仕途,尤府里更是赫赫扬扬摆了一场席。
恰是正月里最热闹的时候,就听得尤府坊里连着几日车水马龙的,总有人来祝贺,城里城外的,国内国外的,凡是有些头脸的、沾带关系的,没有不带着礼物来祝贺的。坊里鞭炮响了好几日才停,都说别人家的雪都是白的,独尤家的雪是红的。城里乐坊稍好些的乐手,几乎是住在尤府各厅堂里,丝竹箜篌、笙箫鼓瑟,天将放亮就撒出声,三更天里才稍消停。更不说鸡鸭鱼鹅、牛羊猪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骨头都堆了小山。尤老爷总觉着是不够的,更是在坊里空闲地界摆了四五天的施舍,流民乞丐连日的都能吃饱肚子,心心念念地叫着大善人。一时间,腾城各坊,举国上下,没有不知道,首富之子、中书左郎胞弟尤文仲得了榜里第一,文章写得漂亮极了。
萧府里新年也过得比往年也欢喜些,因萧父平日里不怎么交际,家里来的客人少些,都是些从前跟着萧父做门人的,回来拜访老主子。今年因为是萧源做了光耀事情,官家的赏赐也是流水一般,金银珠宝些的,总也是一箱箱。
柳叔放了年假,过了十五才回来,三姑只是初一初二去见了女儿,年里的还是在萧家打点。萧家许多年不过年节,好些礼数都不记得了,三姑是喜欢热闹的,不等老爷使唤,样样家务,种种打理,叫院子里焕然一新,更有许多食物,各样花哨玩意,三姑年前就备下了,这些东西从前萧家没有人做,今年做了叫两个年轻人喜欢的了不得。闲暇时候,又带着兄妹两个去集市上打转,往年因为两人年轻,萧父更没有心思,总不让他们出门玩耍,今年三姑看着,每一日总能从集市上买得样样好东西,兄妹二人对三姑尤为亲切。
萧父直到正月二十才去的尤府祝贺,备的也不是格外厚重的礼物,只不大的锦盒包裹着。尤府门口鞭炮红纸还是铺的鲜红一片,里头已经撤了乐队,家里还正各样打扫。尤家大爷听到下人通传忙出来迎接,“怎么叫爵爷先来寒舍了!都怪我忙昏了头竟把您忘了!”更叫人去叫了父亲,并一同去把弟弟妹妹叫起来。
待厅里人坐满了,更是一番言语,不做细论。下人来通传,说二爷昨晚吃了酒现在昏昏沉沉怎么叫不起来的。尤老爷微微嗔到:“这小子竟糊涂起来,得便宜忘了本,叫姑娘领着萧公子去叫,看看他有没有脸皮不起来!”
厅里瞬时就笑起来,不多时,尤家小姐便领着萧源往后头院子里去。
尤姑娘正走在路上,和萧源说道:“小弟是不懂事的,也不知道跟谁怄气,整个年头都是这样眉头紧锁的,还烦你开导开导他。”
萧源随意应着,想起文章的事情,心里也是乱麻似的不是滋味。
“前头咱么也是打过照面的,倒不知道萧兄弟今年什么年纪。”尤姑娘话锋一转,和萧源说起平常言语。
萧源从前虽然知道尤姑娘的,但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什么亲近的话,她这样问道,一时没能反应,顿了下才缓缓想起,“过了年也十六了,比尤兄弟小大半岁。”
尤姑娘轻轻念着,“哦,只是比我还小四岁…”正这样走着,却脚底下一滑,在园子里小路上虚晃下,好在萧源一把扶住,这是脚踝轻拧着了,叫旁边丫头一同搀着往旁边亭子歇着,“大概是那小子念叨着想多睡儿。”于是又吩咐丫头先去前头院子取了药油来。
“文章的事情,还请公子万万不要怪罪小弟,他也是到最后才知道的,”尤小姐刚坐定,又和萧源说上话,“我虽然是女人家的,却也能看出那篇文章确实好,公子的豪意柔情真真都写进去了,叫我佩服。外人见着我弟弟孩子样的,心里大约也是不相信他能写出这样作品来。”
萧源只苦苦笑了声,“这事情在我心里已经过去了,再者,如今我也有了功名的。这文章再提谁写的,倒给大家添了无谓烦恼,我只想着尤二哥不辜负家里人这样期盼,更不能废了许多人心血,浪费了大好的前途光景。怪罪的、恨的根本提不上的,我心里再怎样都是过去的事,我也希望他能忘了这虚无烦恼,我们以后再做从前一样朋友就好。”
尤家小姐满心欣慰,心中暗叹这样懂事的少年真是难得的,“源兄弟这样懂事,小弟真是抵不上百分之一。我见着源哥儿虽然是十六岁,心里倒是装着大海一样,那些世家纨绔子弟是万万比不上的。”
正说这话,见那婢子领着尤二哥渐从院里出来。三人打了照面,尤二哥见到萧源各种不痛快的,只和姐姐言语:“听你扭了脚出来瞧瞧。”
“这时候倒学乖了,却有人大清早拜访你,还要亲自来叫,叫人家伤了心!快请你兄弟进房里坐坐吧!”
直到了晌午,前头来人传话,说萧县伯要回府。
“你去回了,就说萧公子留在这里和我们姐弟闲聊,”尤姑娘劝着萧源再歇一会儿,对来人吩咐道,“顺便回老爷,年节的账我已经做好了,只等他盖戳子即可。”
萧源便在尤二哥院子里和姐弟二人共同用餐,到下午天泛阴,大约是又要下雪,萧源便匆匆告别,赶着下雪前回家。
只刚进家门,三姑便传递说萧父在厅里等着他。
“我今天和尤家父子聊天,有意让你娶尤家妹子,你看怎样?”
萧父虽是商量着说的,萧源脑子里仍然嗡嗡作响,许多言语竟不知道从哪里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