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府坐落在白石镇上最繁华的地段,比我住的客栈附近还要热闹。
周围酒肆,赌坊,布庄,当铺,都人满为患,喧嚣不已,丝毫没有被传闻中的怪事吓退的气息。
我站在陈府门前,朱红色的牌匾上篆刻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字——“陈府”。左右各站着一个人,都穿着蓝色短布衫,袖口和脚踝处都用绑带束紧了,腰部也束着一根带子,装扮干净利落。
这府门大开,中间空出一条十分宽敞的道路,一眼就看到院落里面,道路两旁静置的假山和流水,以及各式各样的花卉,望去倒是有几分风雅,不落俗气。
我到底是现在进去看看呢,还是晚上再来守着?
我踱步思考了一番,看看天空,现在日头高悬,时辰尚早,进去了干等也无聊,于是便转头去往赵府。
虽说赵府和陈府规模不相上下,但屋宅所处之地却相差甚远,整个府邸坐落在在郊野之中,我御风而行也足有半刻钟。
这边倒是有几个普通的人家,小门小户的,规模偌大的赵府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到。
不同于陈府依然敞开大门,赵府门口并没有小厮守着,大门紧闭,在秋分时节显得有些荒凉孤寂。
我绕过大门,往屋后走去,本想找个方便的角度,去看看屋里的情况,却没想到在这后面,看到了一座坟。
上面赫然出现“赵兰儿”三个字。
不是说生死未卜吗,这坟冢,竟然都已经做起来了。看来就连赵家人,都心灰意冷地认为她确实已经去世了。
我飞上墙头,查看里面动静。
好半天,没有任何声音。正当我准备跃下离开之时,听到了一阵一阵急凑的咳嗽声,伴随着惊讶的叫喊声:
“夫人,你怎么样了夫人,你醒醒啊!”
接着就有哭声传来。
“今天的药,煎了给夫人喝下没有?”主事丫鬟询问其他人道。
“已经喝过了,可是夫人还是咳嗽,病情不见好转,还咳了几口血……”另一个丫鬟的声音响起。
“快去请大夫来,快去!”主事丫鬟吩咐小厮。
“玲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镇上的大夫都找了个遍,也没有能医治好夫人的病的。老爷去了镇外请名医,少说也得有两天才能回来。”小厮提醒道。
“这可如何是好。”被称为玲姐的丫鬟,皱起了眉头,心想道。这样下去,夫人哪里熬得过两天,怕是这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内,就要撒手人寰了。
我听了一会儿,从墙头跃下,来到赵府门前,扣响了大门。
“你是?”守门的小厮问我。
“我是游历四方的江湖医师,来到此地觉得动静有异,推测出贵府内有人正逢大病,无药可医,怕是不出片刻,就要魂飞西天了。”我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要是下巴上再有几缕胡须,那就更有可信度了。
小厮用不太相信的眼光打量了我全身,他身后走过来一个打扮得素净,面相却极为伶俐的姑娘。
“怎么回事儿?”她皱着眉头问道。
一听声音,我想,她便是玲姐。
“这位公子说他是医师,能够治好夫人的病,我就开了门。”小厮恭敬回答道。
我点头示意,眼睛故意不看她,显出一副清冷绝尘的样子,暗地里,却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她。只见她也同那个小厮一样,来来回回打量了我几遍,也是一脸的不相信。但估计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她还是招呼我让我跟她进去。
“跟我来。”她在前面疾步走着,我在后面快步跟着。
这个丫头说话简洁,办事利索,是个管家的好苗子。
我心里暗想着。
不多久,便来到了赵夫人的寝室门前。
“你可得仔细看着些,若是能医好夫人的病,价钱不是问题,你明白了吗?”她叮嘱道。
我点点头,她这才推开门,让我进去。
这屋内烟熏雾绕,熏香混合着难闻的药味,刺鼻得很。且这间屋子暖湿暖湿的,给我的感觉十分不舒服。我环视周围,见案上摆着香炉,白色的烟雾从里面缓缓飘出来,榻下还有好几个烧着碳火的小火炉。
这换做谁,在里面待上个几天,都不会好转啊!
我皱起了眉头,走到窗子前,把窗户打开,然后指着小炉子对他们说道:“把这香炉,还有火炉,撤了。”
有丫鬟不解,说道:“之前来看病的大夫说,夫人身染风寒,吹不得风,也受不得冻的。”
这些东西搁屋子里,是摆仙台呢,还是焖人肉呢?
我摆摆手,道:“各凭本事看病,照做就是。”
他们只好按照我的吩咐,把这些东西都撤下去了。
我走上前,坐在床边,看着赵夫人的脸。
赵夫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就和白石镇的墙壁一样白,嘴唇也失去血色。
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不滚烫,也不至于完全冰凉,鼻息微弱,说明正在生死边缘徘徊。
“夫人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我询问站在一旁的丫鬟。
“一个月前。”她答道。
“一个月前?”我重复一遍,心里暗想着,那差不多是赵兰儿失踪的时候。
“确切来说……是小姐失踪以后。”丫鬟的声音降低了下来,似是生怕旁人听到一样。
我心里大概有了七八分底数。
“期间吃药可有好转?”我继续问道。
“有是有的。不过好了几天,不那么咳嗽了,却又忽的更严重了。”
“何时开始咳血?”我联想到屋后那座坟冢。
“约莫是……老爷在后院立了小姐的衣冠冢之后,从那以后,便日日咳嗽,咳出血来,病情愈发严重,吃药也不见好转。”她详细回答道。
那就是了。正合我的推测,正如之前来过的大夫说,赵夫人一开始,只是感染了风寒,不吹风,不受凉,再一边吃着药,几日便能好转起来。
那时只是听闻自己的女儿失踪,还在等着派人搜寻的结果,想着能有奇迹发生,要把病养好,等着女儿回来。可是后来这赵老爷把衣冠冢一立,基本就默认了赵兰儿确实是死了的事情,赵夫人受到打击,消极度日,郁郁寡欢,才会搞成现在这副将去未去的样子。
其实只是身体上的小病,却因为心里面有心病,而愈加严重。
这小病易治,心病难医啊。
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这赵兰儿,没有死。从一开始听说这个事情,到后来向船家打听,再到我去陈府周围转了几转,现在来到赵府看到衣冠冢,这一趟下来,我始终都没有感受到死气。尽管可能因为现在是白天,那些“东西”,还没有出来。可我依旧觉得,赵兰儿没有死,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笃定地回荡着。
子瞳曾经说过,我行踪诡秘,若是以气息相寻,是很难有人能找到我的;相反,我却对其他灵体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所谓灵体,和灵物大不相同。灵体,是人或其他活物死后所化,而灵物,就是生来便具有修炼资格的活物,比如子瞳,比如阿绒。
一番分析,我得出结论,要想这个赵夫人好起来,便是——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