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牧的羞耻的自爆发言,仿佛用液氮把整片池塘都冻住了,原本渐渐热闹的气氛又回到了原来的沉默,只有金悦来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蓝峤岳干咳一声,强行圆道:“小兄弟……嗯……真情动人。不过我们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如果传闻没错的话,令尊就是在亻……在取货的途中有了奇遇对吗?”
金悦来的思绪再次被拉了回来,风情万种地白了汤牧一眼,随后继续娓娓道来:
“是的,那是一年冬天,家父实在寻不到野外的瓜果,便背着背篓在山里越走越深,最后不知不觉中竟深入了一片迷雾,这迷雾隐隐有几分暖意。
当时爹爹已在山里跋涉许久,几乎要冻毙了,朦胧中便顺着迷雾行了不知多远,最后意外发现了一座建于温泉边的小院,小院门口有一株梨树,上面竟然挂满了硕大的梨果。
爹爹心下大喜,瞧见院内无人后,便对着小院的柴门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摘了半数的梨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不过走入迷雾之后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出不去,想到家中还有母亲在等待着,不由急得边哭边跑,脸上的泪都冻成了冰碴子。”
听到这里,蓝峤岳感叹了一句。“真是人间至孝,该当令尊今生富可敌国。”
金悦来抿嘴一笑,自己老爹虽然又坑又不靠谱,但这件事儿的前半截还是非常涨脸的,她拢了拢头发继续讲到:
“爹爹在那迷雾中哭了半晌,泪水蒙住了眼睛,一个不甚顿时扑倒在地,背篓里的梨子也滚了一地。
正当爹爹哭着捡梨的时候,一位身量有些富态的中年人自迷雾中踱步而出,笑着问爹爹:“那小孩,让你偷我的梨果,若不是看你尚知礼数,定教你跌个头破血流,这回你可得到教训了?”
爹爹见自己偷梨子被人抓个正着,又想起家中卧病在床等着抓药的母亲,顿时哭得更是撕心裂肺。那人见爹爹哭的愈来愈凶,便开口询问了一下,爹爹抹了把眼泪述说了原委,那人便笑道:
“如此这般,倒算是我对你苛待了,也罢!咱们勉强也算是同行,自有一分香火情在;我也不说施舍于你,这梨果就算是我出的货匹,你且背到集市上去卖,赚得的财物三成予你母亲抓药,七成明日傍晚来这里还我,你看这样可好?”
蓝峤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这位有道真仙想必就是陶朱公了?”
金悦来点头道:“是的,但爹爹也是读书后才明白,当时的爹爹并不清楚这些事,听见不用叫他赔梨已经是大喜过望,所以连忙点头应下,那中年人则笑笑后便转身踏入了迷雾里。
说来也奇,那雾在中年人消失后便缓缓散去,爹爹定睛一看,自己竟已经到了集市的门前,这才知道怕是遇见了仙人,于是连忙开始叫卖。
仙人家门口种的梨子到底不凡,不但品相光洁浑身一个疤瘌也无,更是汁水饱满口感甜润,大半篓的梨子很快就卖完了,不过就在还剩下一枚梨子时,爹爹猛然想到,家中母亲还从未尝过这梨子,便偷偷留了一枚没有卖掉。
傍晚闭市后,爹爹回到家中把梨子奉给了祖母,祖母吃了那梨后居然身体大好了,细细询问下才知道原来是遇见了仙人。
祖母不由得又惊又喜,叫爹爹一定要踏踏实实地把事情办好,无奈这梨子已经下肚,便让爹爹当掉了祖父给他的钗子,凑齐了梨子钱给仙人送去,就当这梨子是自己买下的。
爹爹依言当掉了钗子,又想到祖母身体既然已经大好,便去药铺询问了一下,想把昨日剩下的药再卖回去。可是那药铺的掌柜只肯折价回购。
爹爹细算之下,发觉偏偏就差一文钱才能赎回钗子,当票之期又只有三日,便软磨硬泡希望多予一文,但那掌柜也不知是心中不顺还是猪油蒙了心,卡住这最后一文,任凭爹爹如何纠缠死活就是不予,眼见日头偏西,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爹爹无奈只得拿了钱匆匆赶往深山。”
蓝花昼皱眉深思,随后突然出言道:“我猜那掌柜应该是被仙人施了法,那最后一枚钱便是陶朱公的考验了。”
金悦来神秘一笑,并没有直接解答,反倒继续讲了下去:“当时爹爹在路上左思右想,祖母患病这些年,家中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那钗子已经是祖父留给祖母最后的念想,卖掉实在是不忍,但仙人的钱又怎么能昧下呢?
爹爹在山道上徘徊了许久,眼见日头西垂,想到祖母平日里抚摸这钗的样子,最后还是咬咬牙藏下了那一文钱。”
蓝花昼叹到:“哎!偏偏就是这一文钱,令尊的仙缘怕是要断在上面了。”
“是呀,见到陶朱公后,爹爹咬着牙把钱袋交了出去,陶朱公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又掐指一算,先是满意地笑了,随后却面色微变,手腕一翻,其中出现的竟是爹爹藏起来的那枚铜钱。
“可惜啊可惜!我见你心思灵巧,有意收为弟子。不过见你小节有碍,所以设下了考验,但你家中高堂甚贤,让你躲过了那被施了法术的梨子,奈何最后却没能躲过这天赐的铜板!
我与你确有师徒之缘,但可惜有缘无分,你这孩子能办货、知时机、可倡率、会运数,偏偏却栽在了这账目不负上。唉!在商言商,理当分毫不差,这事天意如此,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罢陶朱公便留下铜板消失了,爹爹后来数次再入深山,却无论如何也没能再遇到仙人了。不过那枚钱爹爹没有花,反而在城门口跪了一夜,硬是乞到了一枚铜板,为祖母赎回了钗子。
那枚留下的钱正是外边传闻的陶朱古钱,而爹爹也是把这事谨记在心,即便今后两次倾家荡产家财散尽,也没有再差过别人一文钱。”
听到这里,一直云淡风轻的蓝花昼终于被拖下水了,有些瞠目结舌地道:“这……难道那掌柜并不是被仙人施了法?”
金悦来点了点头道:“没错,爹爹后来才知道,其实仙人的考验到梨子那里已经结束了,有道真仙怎会逼你在父亲的遗物和一文钱中抉择呢?就不怕收到的弟子是个心性凉薄之人吗?
那掌柜是昨日因纳妾的事和内人打了一架,心中有火所以故意消遣爹爹来着,这也正是我们商贾最怕的意外,爹爹也确实因这一文钱和仙人失了缘分,这大概就像陶朱公所说的,天意如此吧。”
汤牧都有点听呆了,这和那些远在天边神话故事不一样,由熟悉的人讲出的事情,仿佛就在身边发生一样,他有些残念地猛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那掌柜拿一个明显有急事的穷孩子撒气,真TM不是个东西,要是我碰见了绝壁要揍他一顿!”
蓝峤岳摇了摇头:“君子持身以正,不迁怒、不贰过。陶朱公都说了是天意,那这事……”
金悦来却横了汤牧一眼,猛掐了一下自己腿上那只大手,随即哼哼道:“人就不用你揍了,爹爹后来已经报复回去了。
我说的丢人事儿也是这个,爹爹瞒着所有人把那药铺买了下来,连那掌柜也不知道,然后派那掌柜去柜台负责收钱。
药铺的药只卖别家一半的价钱,但收钱只收铜板,而且必须一枚一枚的给,然后再一枚一枚的入账,即使治个伤风也要那掌柜收上好一会儿的钱。
而且哪怕后来两次生意失败,就算闹得倾家荡产都没停过对那药铺的补贴,到现在那药铺还在开着,爹爹今年还偷偷去买过药来着。”
汤牧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尼玛,老岳父虽然不坏人身家,也不伤人性命,但这仇能记四十多年,报复心可真是没谁了,看来我得悠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