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强撑着道:“姐姐,无事,只是我近来担心着燕儿,又是换季,总是错了觉头,白日里事情又多不好补眠。本以为是小事,谁知道,这些天竟然夜里也睡不好了。”
落霞在一旁低垂着头不出声。
宋太太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呢。冰儿身子不好,我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瞧着她越来越好了,总算是略觉安慰。”
“妹妹也别强撑着,还是请太医来好好看看。”
侯夫人点点头:“姐姐说的,妹妹都记下了。”
一旁的上官燕嘟着嘴,不出声。
母亲说为了她憔悴担心睡不好,姨母说为了冰表姐的病吃不好睡不好,这不也是在说她么。
关妈妈进来道:“太太,吉时已到。”
宋太太点头,“那就走吧。”
行李箱笼早已经搬到了马车上,旧宅那边吴妈妈已经命人查缺补漏,将过日子要用的家伙什全都备好了。
现在就等着宋太太一家移步。
“冰儿呢?”侯夫人忍不住问。
宋太太笑着道:“马上就来。”
侯夫人和上官燕就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不一会,两个婆子抬着张罗汉床,将宋语冰抬了过来。
“冰儿,你身体可好些了?”
侯夫人边说边打量着罗汉床上躺着的宋语冰,蜡黄的脸,苍白的唇,人还是病恹恹的,但瞧着的确是好了些。
不由得就松了口气。
“多谢小姨问候,略好了些。”
宋语冰在罗汉床上就要行礼,侯夫人连忙拦住:“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宋语冰笑笑也不再坚持。
上官燕这才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冰表姐。”
宋语冰道:“燕儿表妹文静了许多。”
侯夫人笑着道:“要是能真的文静下来,那可真是烧了高香。”
宋语冰轻轻咳了几声,便不再说话了。
备好的软轿抬到了近前,婆子将宋语冰抱了起来,放入了软轿内,宋语冰便再也没有出声。
侯夫人带着上官燕从梨园一直送到了侯府的侧门门口。
宋太太笑着道:“妹妹,就别送了,坐车不过是一刻的功夫,我们两都在京城,经常走动便是。”
侯夫人也有些累了,便不再强撑,道:“姐姐,我记得了,以后常来往。”
姐妹二人在侧门前依依惜别。
宋语冰坐在软轿内,松了口气,总算是能和母亲一起离开广宁侯府了。
真好!
新的生活,新的日子,正在等着她和她的家人。
她相信,从此以后,前世的命运将会改写。
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个久违的声音,如同古琴一般清朗,令人听了心生好感,但宋语冰的愉悦的笑容却消失了。
上官成。
上官成竟然从大营赶回来送别。
这还真是新鲜了。
上官成前世可从未对宋家这么礼遇过,处处都摆出一副宋家高攀的样子。
宋语冰悄悄地将窗帘掀开了一条缝,就看见上官成正对着宋太太施礼,“姨母搬家的日子,我怎么也得赶回来,今天大营里出了点事,我就来的晚了,好在正好赶上,还不算太晚。”
一旁侯夫人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眼睛盯着上官成不放,好像恨不得将人拉到一边,好好说话。
还是落霞拽了拽侯夫人的袖子,侯夫人才收敛了神色。
上官燕的脸上则满是期盼的笑容。
宋语冰有些玩味地笑了。
宋太太也笑的开心。
广宁侯世子特特地赶回来送别,这说明世子是真心将她们当亲戚,或者往深里说,世子还惦记冰儿。
不管怎么样,宋太太都相当愉快。
“不必多礼,世子一路上疾驰回来,心意我领了。”
上官成道:“这又算什么,都是亲戚。衡表弟不在,我赶回来也是想着好护送姨母搬到裴府去。”
听了这话,侯夫人的脸上露出些喜色来,插话道:“我本以为世子在大营里太忙,抽不出来空,所以也没有给姐姐说。”
上官成木然道:“虽然忙了些,但姨母搬家这样的大事还是能抽出空来的。”
侯夫人的脸又黑了。
这些天来,她给上官成带了无数的口信,上官成都没有理会。
这话的意思是,她并不重要?
宋语冰这些天忙着绣图,关心着搬家的进展,压根没有过问这两个人的事。
现在瞧着,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宋语冰忍不住将窗帘的缝扯大了些,心里暗想,“莫非这两人之间嫌隙很深?”
上官成看了看软轿,视线在轿帘处逡巡了一番,问:“冰表妹的身子好些了吗?可经得起颠簸?”
“好些了,尤太医说可以坐软件,”宋太太脸上带着笑意。
上官成听了点点头,又走到了软轿旁,柔声道:“冰表妹,你可坐的惯?”
宋语冰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出来,“世子表哥放心,我经得住。”
上官成闻言大喜。
自从宋语冰病了之后,他还未曾和宋语冰说过一句话。
侯夫人的脸色更是铁青。
看着上官成对宋语冰献殷勤,十分扎眼,极其扎心。
宋太太笑着道:“多谢世子跑这一趟了,现在吉时已到,我们不好耽搁,就出发了。”
宋太太上了马车,上官成骑着马,慢悠悠地在一旁跟着,视线扫过软轿,停了一停,宋语冰连忙放下了窗帘。
上官成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让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更加引人注目。
侯夫人望着上官成骑在骏马上高大结实的背影,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攥住,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上官成突然就对她冷落至此。
以往他们也不是没有闹过别扭,但不超过三天,上官成就会来找她求和。
两个人的恩爱,胜过了世上多少对夫妻。
就连鸳鸯比目鱼也不过如此了。
上官成为了她,愿意将一切都奉上,但突然之间,就冷落成这个样子。
侯夫人何止是不解,还有着深深的不甘。
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外面,她一定要抓住上官成好好问个清楚明白。
上官成骑在马上,总是不离宋语冰所坐的软轿前后左右,种种维护之情,体现的一览无余。
见此,宋太太心中有数,上官世子还是没有打算放弃这门婚事。
宋语冰在软轿内,却是面露嘲讽之色。
上官成前世和小裴氏可是你侬我侬,至死不渝的恩爱鸳鸯,如今这个作态,又是为了那般?
广宁侯府不放弃对她婚事的打算,真是麻烦。
宋语冰就只能一直装病下去,好躲过这门婚事。
“我该怎么办?”
“木真也不来。”
“严六小姐就这么死心了?”
宋语冰碎碎在心里念叨。
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袍服,带着黄金面具的高大男子,骑着马相向而来,尚未走近,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原本瞧着还飘飘如谪仙。
这个喷嚏突然让仙人还了俗。
齐国公世子道:“不知道是谁在骂我呢。”
“表弟,”上官成看见了齐国公世子,笑着打招呼。
齐国公世子很少出门,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只有上大朝会的时候才会出现,散了朝会就迅疾消失不见。能在外面碰见齐国公世子还真是一件稀奇事。
“表哥,”齐国公世子并不热络地点点头,两人在马上互相拱了拱手,算是见过礼。
“表弟那里去?”上官成好奇地问。
“哎,我读书闷了,便出来走走,”齐国公世子道。
“读书?”
上官成不解。
“表弟要弃戎从笔不成?”
上官成只是说个玩笑话而已,也没有当真。武将们谁会喜欢读书呢,能读的也就是兵书罢了。
他的母亲林氏出身齐国公府,老齐国公是严格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教的,上官成跟着母亲林氏也自幼启蒙,喜爱读书。但他却是知道,齐国公府的男儿们,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博取功勋。
像齐国公这样的,上有能打的爹,下有能打的儿子,不犯事守住家里的爵位就行,实在是少数。
“哪里哪里,曹夫子才给我启蒙。”
“启蒙?”上官成失笑。
但齐国公世子十分坦荡,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表哥这是?”
“衡表弟在学院读书,准备秋闱,抽不出身来,我陪着姨母一家搬到裴家的旧宅,”上官成简短地解释了一遍。
按道理,两人该拱手告辞了。
可偏偏齐国公世子一脸的糊涂样子,问:“姨母?可是……”
怕林慎说出什么不得听的话,上官成连忙接了话题,道:“对,姨丈便是当年京城里连中三元的宋状元。”
“哦?”齐国公世子道:“久仰,久仰,宋元衡是不是宋状元的儿子?”
上官成有些惊讶,问:“表弟怎么知道的,的确,宋家一子一女,长子便是宋元衡。”
宋太太和宋语冰都竖起了耳朵在听。
齐国公世子打着哈哈道:“师兄弟。”
上官成差点跌下马去。
齐国公世子和宋元衡是什么师兄弟,这不是胡扯吗?
他这个表弟越来越古怪了。
齐国公世子调转马头,道:“既然碰上了,那我也跟着表哥护送宋家搬家,略尽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