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的话合情合理,而且可以说的上是面面俱到,考虑周全。
但正因为此,侯夫人从中感觉到了异样。
为人父母的不可能没有私心。宋语冰病了,宋太太难道不更该想如何将女儿的婚事定下来,放在眼跟前的好婚事还朝外推,这怎么看都觉得宋太太过于深明大义。
而且,宋太太后面那句毕竟是做继母的,实在是有些扎心。侯夫人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冲动,想说世子的婚事她就能做主。
但多年习惯性的掩饰,让她顷刻之间就打消了,这种想要证明、炫耀自己在世子心中地位的冲动。
不过终究还是带出来了点痕迹。
宋太太的眉梢微微一挑,便低下头去喝茶。
侯夫人干笑着道:“还是姐姐考虑的周祥,这件事还是看世子怎么想了。”
宋太太没有作声,放下了茶盏,腰挺的直直。
宋家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权势,但要嫁女儿却不见得要被男方挑选的。
世子怎么想,不关她的事。
她的庶妹这么爱自说自话,那是庶妹的事。
侯夫人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恼恨。
在嫡姐挺直的腰背面前,总是能让人想起那些在丞相府后院委曲求全的日子。
落霞走了进来,打断了静默。
“夫人,陈夫人求见。”
侯夫人看了看落霞递上来的帖子,神情有些怪异,好半天才道:“陈夫人和我们侯府素来没什么来往,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
宋太太就道:“妹妹,你这里有客人,我明日再来好了。”
侯夫人想了想道:“姐姐左右也无事,坐坐再走。陈夫人是齐国公府的姻亲,素日里很少走动,也不知来这所为何事,姐姐在也好帮我参详参详。”
见侯夫人坚持,宋太太也就留下了。
陈夫人是个瘦弱的妇人,似乎大风一来就能将她吹倒,但身上却挂了不少贵重的首饰,兴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被京城秋季的大风吹走,只是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陈夫人见到侯夫人姐妹两坐在一起,就是一愣,问:“侯夫人,您身边这位貌美的夫人可是您的姐姐?”
真是会说话。
宋太太笑着道:“什么貌美,年纪大了,只有个空架子,不像妹妹正当年。”
陈夫人笑着奉承了几句,就东拉西扯地问起来了宋家的情况,得知宋太太有一儿一女,就又问起来了宋语冰。
到了这个时候宋太太大约能猜到这位陈夫人是来做什么的,就叹了口气,道:“女儿现在病着,太医说是要慢慢将养,只怕要一两年的功夫才能养好。”
陈夫人深表同情地点点头,又问起来了世子。
侯夫人的眉头微皱,也道:“世子忙的不沾家,我都不怎么清楚他的事,以前世子妃在的时候,还有人打点他的生活起居,我还能问问世子妃,现在……也只能等他沐休日回来请安的时候问问。妇道人家,那里懂得男人的事,不过是问问身体饮食罢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好像自个真的只是个继母罢了。
年轻的继母自然不好管儿子的屋内事。
陈夫人笑了笑说了来意,“我这次来,也是受人所托,上次齐国公府举办赏花会,严家的六小姐,赏花的时候不慎落水,被世子所救,也算是一段佳话。”
侯夫人虚虚眯了眯眼,笑着问,“什么佳话?”
陈夫人笑道:“夫人不知道,府里的三小姐和严六小姐情同姐妹,在赏花会上不离左右,世子又一个劲地夸奖严家的家风清正,严家会教女儿。有人提及世子妃,世子也是伤感怀念。”
“所以,就有人想,不如广宁侯府再和严家续上一段姻缘,依旧做个儿女亲家。我是被托着来做个说客。”
这个有人只怕就是严夫人吧。
侯夫人惊讶地道:“世子救了严六小姐,我却未曾听说。世子回来打个转就又走了,并没有留下半句交代。”
“可是世子救严六小姐有什么不妥之处?”
“此乃世子的婚姻大事,我却不好贸然做主,还要等到侯爷和世子点头才好。”
我只是一个继母,你怎么能让我,操持世子的婚事呢。
一杆子支到远在边关的广宁侯哪里去了。
宋太太在一旁听着,眼中闪过嘲讽。
陈太太没想到会是这样,和她来之前听严夫人说的却是不同,只好强笑着道:“世子救严六小姐,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半点不妥当的。听说在水里的时候,世子就问了要了斗篷将严六小姐包裹的严严实实。我们这些夫人们听了,都感叹,严氏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夫君,却又是福薄。”
侯夫人点点头,又叹息了一声。
陈夫人又道:“世子已经年近三十,膝下无半点骨血,想来也是着急成亲的。只是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世子只怕也不好提。夫人和侯爷可真是费心思了。”
侯夫人叹了又叹,道:“若是说起世子妃,那可真是个好的,我们婆媳这么多年,从未红过脸。严氏打点世子的生活起居,没有不周全的,世子前一阵子还在沁芳居见到了严氏的魂魄,还怕她有什么挂念,耽误了往生。”
“陈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要看世子的心意,若是和严六小姐有缘,丧期完了之后,世子自会定夺。”
陈夫人笑着点点头随便扯了点闲话,就走了。
宋太太问:“这位陈夫人是个什么来历?”
“不过是个勋贵里面的破落户罢了,和齐国公府沾着亲,不知道听了谁刮的风,以为能落个好。”
侯夫人非常不屑。
宋太太理了理,才弄清楚这位陈夫人是林松寡母陈氏的娘家嫂子。
笑着道:”这可真是一家有儿百家求。“
侯夫人道:“不是我说,姐姐,世子这样的夫君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瞧着世子对冰儿别有情愫,只是丧期未满,不好表现的太过。”
“要是冰儿做了我的儿媳妇,我自然会好好照应,冰儿日后掌了中馈之权,自然也不会亏待我。”
这番话说得着实让人心动。
宋太太苦笑一声道:“我只怕冰儿福薄,去祈福之前,咱们姐妹两个才提了提,我回来她就病成这个样子。世子妃也是个福薄的,要是能撑得住,又那里还轮得到旁人。”
“姐姐,你也别着急,冰儿的身子慢慢将养便是,左右丧期还有一段时日呢。”
侯夫人虽然着急将两家的婚事定下来,断了严家的念想,却也不能做的太过,非要将病重的娘家外甥女世子绑在一起。
传出去,她的名声可就没了。
只怕侯爷不会放过她。
所以,只能期望宋语冰的身子争气点,早些痊愈。
……
陈夫人兴冲冲地来,没有脸面的回去,气哼哼对守在马车里等着的严夫人道:“不成,广宁侯夫人的意思是,世子压根没有这个意思,没有什么交代就去了大营,若不是我说,她还不知道此事。”
严夫人气的要命,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多谢你了,这件事情想必是我意会错了。到劳您白走了这么一趟。”
陈夫人摇头,悄声道:“我瞧着干广宁侯夫人的姐姐却并不想和广宁侯府结亲,说是自家的女儿病重,要将养一两年才能好。”
严夫人大喜过望:“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陈夫人得意地道:“我这双眼睛最是毒辣,广宁侯夫人的姐姐年纪大些,为人端庄沉稳,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内心早有计较。”
严夫人点头,“宋太太原本是丞相府的嫡女,做事自有嫡女的规矩在。”
两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对于广宁侯夫人这个庶女,她们这些做嫡女的不服,但又不得不屈尊周旋,内心却是不屑的。
严夫人道:“只怕世子也有丧期的考量,若是丧期未过,又和姨妹定下婚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陈夫人笑着道:“你们严家的好门风都传了出去,还愁女儿不好嫁人不成?”
言下之意,有些不太看好两家联姻的意思。
严夫人也听明白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
现在两家能不能联姻,都是侯府说了算,谁让严家落魄了呢。
……
从侯府回来之后,严夫人先命人将许给陈家的东西送了去。
这算是封口了,免得日后被陈夫人拿今日的事情说嘴。
“娘,侯府那边究竟怎么打算?”
严六小姐知道严夫人回府,立即赶过来询问。
她在家里如坐针毡,起初自觉世子姐夫一定会很快登门求亲,但等了两天,见侯府没有动静,她就慌了。
还是严夫人镇静,道:“既然侯府不派人来求亲,不如我们找个中人来说合,至少能够谈听清楚侯府的打算。”
严夫人找出来一个和齐国公府沾亲的陈家来。
陈家也是勋爵,和严家有来往,陈夫人是个眼睛皮子浅喜欢占便宜的。
严夫人将事情说的轻而易举,好像两家都有意思,但没有人来捅破这个窗户纸,又许了不少好东西,才说动陈夫人做说客。
也不知这说客说的究竟如何了,严六小姐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