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这张嘴,真是能把死人说话了,黑夜说成白天。
严家六小姐虽然觉得那里不对头,但一时半会抓不到缘由,只能顺着侯夫人往下说。
侯夫人道:“这样的忠仆,若是本朝有《忠仆传》,想来也能录入,严家的家风也能得以彰显,为众人所学。”
严六小姐喜不自胜。
谁被人家夸自己家家风好不高兴,更何况是未来的婆家。
“不如严家将黄莺一家的身契放了,这样忠心耿耿的家生子若是入了军营,必然能够忠君爱国,建成一番功业。”
“到时候,严家更是被传诵,我们两家促成这段好事,也成了一段佳话。”
“世子若是在家,也会是一样的想法。”
“侯爷往日里最敬重家风清白的人家。”
侯夫人在闺中就不喜读书,可论起口舌和智谋来,却远胜姐妹兄弟。
她这样经过世事的夫人,说服尚未及笄的严六小姐,岂不是手到擒来。
就算是严夫人在此,也难逃的脱这番鼓吹。
严家已然败落,若是能做了这件事赚了名声,不仅仅是对女孩儿们的婚事有益,还会对子孙的前程有助。
这可真是一个极大的大饼。
抱着这个大饼,严六小姐兴冲冲地坐着马车回了严府,全然忘记了自个在沁芳居的那点子怀疑。
严夫人迟疑地道:“上官夫人真的如此说?”
严六小姐一脸得意。
“那是当然,上官夫人直夸我们严家家风好,不仅仅养出来的女儿贤良淑德,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是忠仆义仆。”
严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广宁侯夫人和大女儿可处的不怎么样,不然,这么些年提起婆婆,女儿就是沉默。
中馈之权迟迟交不到女儿的手上。
现在突然变成这样,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而且……黄莺为什么非要以死相逼?
“你再给我详细说说,”严夫人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对女儿道:“不可马虎,不可加油添醋。”
严六小姐不高兴了,身子扭的像是麻花糖,道:“娘,您不信我?”
“信,我自己生的我怎么会不信,只是我不信上官夫人。”
严六小姐便耐着性子将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严夫人越听神色越凝重,她皱着眉头道:“跟我去书房,给你父亲也说一次。”
这事有蹊跷,她一个人拿不得主意,还是得找男人商量。
严六小姐见母亲的神色凝重,也不敢造次,便跟着母亲去了书房,才走过小桥,就瞧见有小厮踮起脚在张望,看见他们来了扭头就跑。
严夫人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怒喝道:“给我站住。”
小厮还想假装听不见,严夫人叫出来了小厮的名字:“春锄,你最好老实站着。”
春锄苦着脸,站在当场,“夫人,奴才正想着去书房通禀您二位到了。”
“通禀?”严夫人面露讥讽:“是去通风报信吧,是哪个妖精在里面?”
春锄喃喃地道:“是玉姨娘。”
严夫人三步并成两步,冲入了书房,春锄也不敢出声,也不敢阻拦,急的直跺脚。
严六小姐慢悠悠地在后面走。
父亲白日里胡闹,母亲去撕打,她这个做女儿只能如此了。
书房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和撕打声。
接着响起来瓷片砸裂的声响。
不一会,一个女人衣衫不整,乱蓬着头发,鼻涕眼泪一大把地冲了出来。
路过严六小姐身边时,严六小姐重重地啐了一口,女人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道:“希望六小姐日后的夫君不纳妾。”
严六小姐:“……”
下贱的女人,我才没有兴趣和你说话,免得脏了我的嘴。
世子可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的绝世好男人吗?
等我嫁给世子,有你好看,到时候让父亲赶了你出门。严六小姐在心里暗暗发誓。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书房里,严老爷在咆哮,春锄吓的直哆嗦。
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妒妇。”
“你敢打我?”严夫人尖叫起来。
书房里又是一阵乱。
严六小姐站了站,转头回去换衣服了。
按旧例,只怕这两人有的撕扯。
如果是母亲打玉姨娘,她还能帮上几下,但是母亲打父亲,她帮谁都不合适,站在外面只会都尴尬。
严六小姐换过衣服,吃过晚膳,母亲这才来看她,脸上的指痕印子还没有消,一入门就道:“那个老东西,什么都不懂,还说女儿都是我生的,他不要管。”
严六小姐只好忍着心烦安慰母亲。
严夫人好一阵才平复了心情,絮絮叨叨地教育女儿:“嫁人千万不要嫁给你父亲这样的窝囊废,家业都让他毁完了,子孙立不起来,他也不着急,还一天到晚不上进,只知道和那些女人瞎混。”
转念又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欢贪腥。你以后嫁人,要趁着年纪轻,正在新鲜头上,将夫君笼络住,早点生个儿子。站住了位置再去想其他的。”
“你大姐就是太傻了。”
“她是我们第一个孩子,那时候为了早些有儿子,就放在你奶奶膝下养着。养的不贴心,做娘的说的她都听不下去。看看,去了侯府和婆婆合不来也生不了孩子。”
总而言之,大姐的人生就是失败的人生。
母亲的人生也是失败的人生。
而母亲期望她能抓住这门好婚事,让侯府多帮帮兄弟们。
严六小姐早已耳熟能详,不耐地道:“母亲放心,我不是您亲手带大的吗?夫人和三小姐都很喜欢我,三小姐还带我去齐国公府参加赏花会,夫人还专门为我做了衣裳和首饰。”
“这次如果能借着黄莺一家人的事情宣扬咱家的美名,两家站在一处,旁人也知道我们还是想联姻的。”
“说得多了不就成真的了吗?这还是母亲教我的。”
严夫人皱着眉道:“上官夫人心思缜密,你大姐和她斗了这么些年,就没赢过,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严夫人和严大人大闹一场,心思烦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最终,还是严大人恼怒过后,惦记着亲家交代的事情,又来寻严夫人和严六小姐,这才将事情理清楚。
“黄莺的家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严大人道:“去把他们一家叫来好好问问。”
黄莺一家到了,严六小姐没想到小厮春锄就是黄莺的弟弟,黄莺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下人,都在二门外伺候。
严大人问什么,他们都答不上来,看哪个样子不像是撒谎。
只有春锄道:“我姐姐上次回来看父母,私下里拉着我交代,说要守着大小姐在侯府的屋子,她要是死了,让我好好照顾父母。还说,大小姐在侯府里过得不容易,她自小和大小姐一起长大,发过誓要伺候大小姐一辈子。”
黄莺的母亲忍不住哭泣道:“这孩子,打小就什么事都给家里人说。”
黄莺的父亲低垂着头,满脸的沧桑和无奈。
严大人道:“你们的女儿做的很好,我的女儿可是世子的原配,自然不能随意被人抹掉。就连侯府都说她是忠仆,该赏。”
说着严大人命人拿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黄莺的父亲,让他收了。
黄莺的父亲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钱,只知道一个劲地磕头谢恩。
看这磕头如捣蒜的一家子,严大人眉开眼笑地道:“你们先下去吧,想起了什么就来告诉我,还有赏。”
他们哆哆嗦嗦地离开后,严夫人道:“你这是做什么,赏这么多钱?”
严大人:“妇人之见。”
严夫人:“……”
严六小姐:“父亲,依您之见该如何答复侯府呢?”
严大人面露不屑,道:“不急,先看看。那个贼婆子逼死了我的宝贝女儿,以为给我点好名声,我就会按着她画的道走?”
可是等了两日,黄莺一家没有什么想起来的事情,侯府也没有什么动静。
严六小姐催促父亲道:“父亲,就算黄莺知道些什么,黄莺会说出来吗?黄莺起初没有说,以后也不会说。”
“黄莺和侯府达成了协议,她如果说出来侯府也不会放过她。”
“侯府让我们这么做,我们又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既然要和侯府联姻,必然要表达出来联姻的诚意才行,而黄莺的家人就是这诚意。
严六小姐将话说的这么直白,严大人索性也打开窗户说亮话:“你也觉得你姐姐死的蹊跷,你还想着再嫁进去?”
“姐姐的病请了多少太医来看,太医都说姐姐是因为小产心里郁郁不乐,父亲您难道还懂医术不成?”
“你姐姐这么些年都怀不上,怀上了又掉了,难说和那贼婆娘无关。”
“我自然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至于其他的。侯夫人想要就拿去,反正她也没有儿子,世子这么些年都没有孩子,膝下空虚,难道就不想要儿子吗?不会护着自己的儿子?”
严六小姐的话让严大人叹息了一声,道:“既然你们母女二人都筹划的这样清楚,就按照你们说的做吧。”
说罢,严大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地背着手弯着腰走开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也能让磨推鬼。
严大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不如继续在温香软玉的世界里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