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沁芳居，就听到吵闹声。
侯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路上，严六小姐都忐忑地窥看侯夫人的脸色。
侯夫人面沉如水，手将帕子攥的紧紧，嫣红的唇紧抿，显然是非常、非常不悦。
严六小姐就打算给黄莺一个好看。
才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仆妇在厅堂内围成了个圈，七嘴八舌地在劝解：“黄莺姑娘，你何必想不开，道士说了，这是为了让世子妃早日往生。”
也有人说嘲讽的话：“黄莺还是不仗着自己是世子妃生前最得宠的大丫鬟，在这里闹事呢。”
“对，不过是想捞点好处罢了。”
黄莺却一直没有出声。
何妈妈喝止了她们，“只让你们在一旁守着，别让黄莺姑娘出事，你们在这里胡咧咧什么。”
仆妇们都住了声。
“黄莺呢？”何妈妈问，“侯夫人来了。”
仆妇们散了开来，有几个健壮的婆子，虚虚围在四周，防止黄莺暴起伤人。
严六小姐这才看见人群之中的黄莺。
黄莺披散着头发，用一只剪子正对着喉咙，一双眼睛明亮，像是有两团炙热的火焰。
“黄莺，你还不放下剪子！”
严六小姐上前一步，对着黄莺厉喝一声。
在她想来，黄莺一定会放下剪子，任她处置。
只怕侯夫人也是这般想的。
再忠心的仆人，自己的命不要了，也要考虑自己家人的命。
但是黄莺却恍若未闻，只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直直地盯着侯夫人，道：“六小姐，我有话要和侯夫人说。”
“你，大胆。”
严六小姐脸上的血上涌，气的要命。
这个贱人，竟然当众不给她颜面。
“黄莺，你做事要讲分寸，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个的家人着想，侯夫人也是一番好意，好让我的姐姐早日往生，你何必如此固执？”
严六小姐压下火气好言相劝。
但心里已经记了一笔账。
若是黄莺听话还罢了，若是不听，哼哼。
黄莺只看着侯夫人，道：“侯夫人，难道你不敢和我说话吗？反正我也不怕死，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总要留些痕迹出来。”
“黄莺，你！”
严六小姐气的直跺脚。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让她上去抢黄莺手中的剪子，她也没有这个胆量。
没看到周围的婆子们都拿黄莺没有办法吗。
可拿自家的奴婢没有办法，这实在是让她颜面无光。
严六小姐心中发狠，回到严府，一定要将黄莺一家老小好好收拾一番，让她知道她的主子是谁。
上官燕气得跳脚，对着那帮婆子们道：“你们就让她在这里胡言乱语下去？”
婆子们并不敢擅动。
侯夫人冷笑着道：“好，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倒是说吧。”
黄莺毫不怯场，冷笑着道：“我想说的话，你也许不想让第二个人听到。”
侯夫人看看黄莺不管不顾的模样，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恼怒地道：“你们先都退下。”
婆子们慢慢地退了下去。
侯夫人又吩咐严六小姐和上官燕退下去。
“伯母，您……”
严六小姐一脸的担心，看在侯夫人的眼里，更是厌烦，但面上却还笑着道：“不用担心，我只听听黄莺有什么要说的。”
上官燕气哼哼地想说些什么，被侯夫人一瞪，便老实乖觉地退了下去。
“这里没有旁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侯夫人阴狠地看着黄莺，等着对方给她讨价还价。
黄莺冷笑道：“侯夫人，打开窗户说亮话，我的意图夫人也知晓，我知道的可远比你们想象的多。你们做了些什么心里清楚，现在还想将世子妃的屋子清理掉，将世子妃在这里的痕迹彻底抹去，求个心安。我这一关可并不好过。”
“你，你胡言乱语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侯夫人没有想到黄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黄莺道：“我是世子妃身边的人，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看着侯夫人灰败的脸色，黄莺在心里暗自道：“小姐，您看到了吗？侯夫人不过是个鲜廉寡耻的女人，仗着权势为所欲为，如今也不过如此。”
黄莺冷笑道：“有些事情你们做起来快乐的很，说起来可不好听，我可不想脏了自己的嘴。”
“只是，今儿不如我的愿，或者伤了我和我的家人，你们的事情就会被人抖出去，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那点事情，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黄莺的剪刀架在脖子上，慢悠悠地说出这样威胁的话，让人看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是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打在侯夫人的心上，将侯夫人那高涨的气焰打的消失不见。
“你想怎样？”
侯夫人颤巍巍地问。
一刹那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掩藏了这么久，没有想到竟然被黄莺翻了出来。
严氏没有说出去，选择独自吞了这枚苦果，让侯夫人自觉无往不利。
现在，侯夫人害怕了惊慌了。
黄莺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让她觉得失去了掌控。
黄莺漠然道：“沁芳居我要留着，我会守在这里，为世子妃祈福。”
侯夫人面露为难之色。
这件事情代表着侯府的颜面，世子一定不会答应。
他两之间已经不愉快了，若是这件事情再解决不好，世子会怎么怪她？
黄莺又道：“我家的身契还在严家，今天的事若是严六小姐迁怒到我家身上，我也算在你的头上。”
侯夫人听明白了，黄莺的身契已经不在严家，而是在她自己手里。
想要用严家来钳制黄莺，已经不可能，唯一的软肋是黄莺的家人，于是黄莺提出了这个要求。
“严家的事我怎么能管得住？”
黄莺笑着道：“这就是你的事情了，严家有我这样的忠仆，难道不该给我全家脱籍吗？”
“忠仆？”
侯夫人差点没被噎住。
的确是忠仆啊。
漫长的等待。
侯夫人最终妥协了。
“好，我答应你。”
黄莺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行，那就成交了，以后我就守在沁芳居，看着侯府，看着侯夫人。”
侯夫人转过身，打算离开。
黄莺在她的背后道：“别想搞花样，我已经将信送到了天香阁，若是我死了，或者我的家人有什么意外，这封信就会大白于天下。”
听了这话，侯夫人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原本想虚应下来，以后在算账。
没想到黄莺竟然安排的如此缜密，天香阁接了单，就不会违约。
“你放心……”侯夫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就等着看吧。”
“好，夫人一诺千金，我就在沁芳居静候佳音。”
侯夫人差点吐出血来。
出了门，严六小姐和上官燕就围了上来。
“娘，没事吧。”
“伯母，事情……”
侯夫人摇摇头，强撑着道：“没事，黄莺也是护主心切，她说世子妃生前最爱沁芳居的葡萄藤架，曾说过要让沁芳居的四周都种上葡萄才喜欢。”
“黄莺见我们要收了世子妃屋子里的东西去烧，怕适得其反，这才急了。”
严六小姐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明显侯夫人没有说真话。
只是不清楚黄莺究竟知道了侯夫人的什么把柄，让侯夫人不得不妥协，她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个秘密非常重要。
上官燕道：“黄莺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难道要让我们把沁芳居都种上葡萄藤不成？”
严六小姐不做声，等着侯夫人说话。
果然侯夫人大怒道：“难道这比得上你嫂子投胎往生的事重要吗？”
上官燕嘟着嘴不说话。
侯夫人强压住怒火，转过脸对着严六小姐道：“燕儿就是这么有口无心，她嫂子在的时候对她多有照顾，她也很听她嫂子的话，只是她不太喜欢黄莺，不相信黄莺。”
“其实，你大姐在的时候经常为没有子嗣发愁，确实说过要是能像葡萄多子该多好。”
葡萄，石榴都有着多子之意。
这样说也说得通。
严六小姐赔笑道：“若是侯夫人能够成全，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代姐姐谢谢您。”
侯夫人叹息了一声，“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你大姐和我婆媳一场，这点小事，我若是都不成全，算什么？”
严六小姐自然又是说尽了好话。
侯夫人道：“黄莺为了主子，什么都可以抛下，这样的忠仆真是世间罕见，我不但不怪罪她，我还要好好地奖赏她。”
上官燕已经完全看不懂她娘的操作了。
严六小姐也摸不着头脑，只好顺着道：“姐姐在世的时候，最信任黄莺，所有的事物都是她一手打点。”
“对，世子妃病重，沁芳居的大小事务都是黄莺操持，从未出过半点纰漏。”
侯夫人赞叹道：“严家不仅仅养出了好女儿，就连奴婢都这么忠心耿耿。这要是传了出去，必然是一番佳话。”
这话立即就将严六小姐架在了高处。
严六小姐笑着道：“伯母谬赞了。”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唐僧去西天取经，就有四个徒弟跟着，黄莺对你姐姐也差不离了，她自梳不嫁，你姐姐给了她身契，她也没有离开，只守着沁芳居，痴心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