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人放弃了在大女儿的死上做文章。
严六小姐和严夫人母女同心,两人商议了一番,这才拿着黄莺一家的身契去寻侯夫人。
这一次,严夫人当然要来。
侯夫人亲自相迎,笑容满面地道:“亲家母来了。”
严夫人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侯夫人这样的姿态,不由得一愣。
上官燕跟在侯夫人身后出来迎接,被侯夫人推了一把,“去,找你六姐姐说话,别没事总在家里耍枪弄棒的,好好跟你六姐姐学学德容言工。”
严六小姐连忙伸手拉过嘟着嘴的上官燕,笑着道:“伯母,过谦了,燕妹妹自有旁人没有的好处。”
上官燕这才扯着嘴勉强笑了笑,道:“六姐姐,自从你那天回去之后,我娘就天天训斥我,看我不顺眼,说要好好教我。我娘就是嫌弃我了,想让你做她的女儿呢。”
此言一出,严夫人和严六小姐的心中都是一跳。
侯夫人斥道:“一个侯府大小姐,有这么说话的吗?你还不跟着你六姐姐好好学学,还这么多嘴抱怨。”
上官燕气的瞪了瞪眼睛,又不敢发作,只好忍了。
严夫人心里暗暗称奇,她和这侯府的三小姐虽然不常见面,却也经常听大女儿和严六小姐提及。
难道侯夫人真觉得严家家风清正,升起了敬意?
严夫人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
侯府几代荣宠不衰,是建立在军功上的,广宁侯几年也才回京一次,一次也就呆一两个月。
虽然位高权重,但也辛苦的厉害。
广宁侯的原配林氏出身齐国公府,所出世子和两位侯小姐都教养的极好。
而继室侯夫人裴氏,是前丞相府的庶女,美貌有余,见识有限,养出来的三小姐就粗野骄纵,令人不喜。
接下来,侯夫人说的话,就更让严夫人深信不疑。
“亲家母,让您见笑了,燕儿这孩子打小就被她爹爹和大哥宠着,就喜欢舞枪弄棒,成了个男儿性格。以前觉得她还小,也就放任她了,如今不扭过来却是不行。”
“严家的女儿都教的好,日后让她们姐妹多来往,让燕儿好好收收性子。”
“倒是要多麻烦六小姐多费点心思了。”
严夫人笑着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燕儿倒也没有忘了武将家的本分,女孩儿家,只要收了心,性子很快就能扭转过来,侯夫人请放宽心。”
广宁侯夫人立即就请教了一些养女之法。
趁两人说的开心,严夫人笑着打探:“你姐姐不也在府里?我看宋小姐就养的极好,你们姐妹之间也可经常说说这些事。”
侯夫人叹口气:“我姐姐教冰儿倒是教的极好,貌美又贤惠,一手好绣工,就是绣娘都比不上,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只是单单一样,就是身体弱了点,性子软了点。”
听到前面,严夫人和严六小姐的脸上都露出悻悻之色。
听到后面,两人的脸色又缓和了过来。
侯夫人又道:“燕儿和她不对付,经常惹得冰儿哭,我看她是降不住燕儿。再加上近来又病了一场……”
严夫人心下暗喜。
这做嫂子的万万不能压不住做小姑子的。
要是这点本事没有,日后还怎么掌家。
看样子,女儿果然说的没错,侯夫人是不喜欢自家老夫人养出来的大女儿,倒是看上了自个养出来的小女儿。
严夫人当年也是在婆婆手下吃了不少苦头的,心存怨念。
现在更是觉得,如果没有婆婆多事,大女儿说不定就在侯府站的牢牢的,那里还要这么吃力地巴结侯府,求着再续姻亲。
可以说侯夫人这一场念唱作打十分出彩,顷刻间便让严夫人自信满满,对已经死去的婆婆心生抱怨。
人大都是觉得自个正确,旁人远不如自己的。
这么一来,严夫人怎么还会怀疑侯府的诚意呢。
当众人在梅园落座,侯夫人试探地提起黄莺一家脱籍的事来,严夫人立即爽快地答应了,将手中的身契递了过来。
侯夫人笑着道:“这身契我也不收,既然咱们做的是好事,就不能悄悄摸摸地做了这件事。”
严夫人也觉得有道理。
做了好事,图的不就是个名声吗。
侯夫人又道:“我这是借着严家的东风,占了便宜,当然也要费些力气吆喝吆喝。”
严夫人被逗得开怀,笑个不住。
到了今日,她才知道侯夫人原来说话如此风趣,真是平易近人的厉害。
可见,这人和人还是要讲讲缘分。
若是没缘法,就算是整天面对面,也如同对着一个木雕。
侯夫人命人将黄莺请来,又让人将家中的仆从全都聚集起来。
等到黄莺来了,仆从们也全都集齐了。
侯夫人和严夫人携手走了出来,何妈妈立即大声道:“肃静,肃静,夫人和亲家夫人来了。”
悄悄地交头接耳的仆从们都安静了下来。
何妈妈道:“黄莺到了吗?”
黄莺应了一声:“到了。”
“黄莺,你忠心护主,伺候世子妃多年,又愿意终身不嫁为世子妃守着旧居,侯夫人赞叹你这样的忠义,打算将沁芳居重建,容你在府中单过。”
“你的原主人也念你如此护主,是难得的忠仆,将你一家老小的身契发还,除了奴籍。”
“黄莺,你还不谢过夫人和严夫人。”
黄莺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是亲耳听见却是另一回事。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上前一步,颤抖着身子和声音道:“多谢广宁侯夫人成全我和世子妃的主仆之义,多谢严夫人做下如此善举,黄莺永生难忘。”
侯夫人道:“你一家老小突然放了奴籍,只怕也没有地方可去。我看你弟弟春锄年纪尚幼,又机灵伶俐,是个可造之材,不如交给世子,让世子在军营里安排一个营生。日后春锄若是创下功业,你一家老小也可风风光光,也不枉费严夫人这一番苦心。”
黄莺的身子抖了抖,她明白,弟弟春锄做了人质。
但这总比一家老小被分头拿捏住要强的多,那可是一个都逃不出来。
她紧紧地掐着掌心,脸上露出感激,笑着道:“多谢夫人,多谢世子,我一定好好让弟弟为世子效劳,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功业来。”
严夫人这才道:“黄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和瑞娘两个主仆一场,她去之前还放不下你,问了我好几次要你一家的身契。我担心着她的病体,责怪她不想着好好养病,为什么只操心这些事情。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去了。”
严夫人和黄莺都哭了起来。
侯夫人也跟着垂泪。
好容易,哭声停了下来,严夫人又道:“得知你在侯府为了维护瑞娘所做的事,我也心生感叹,你是个好的,难怪瑞娘要这么安排。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瑞娘能够安生的去,你日后在侯府好自为之。”
黄莺跪下来,对着严夫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哭着道:“多谢夫人恩义,黄莺发过誓要一辈子好好护着她。我们一家子也绝不辜负夫人的善举,永远记得严家的高义和恩情。”
严夫人也有些感伤。
虽然大女儿在时,她总是生气大女儿不贴心。
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长女,婚事又结的好,赋予了许多期望,虽然最后都落空了。
可人非草木,何况花了这么多年的心思。
看到了枯槁的黄莺,也难免想起女儿在侯府苦捱的日子。
都是女人,她怎么会不懂女儿没有孩子的绝望。
严夫人垂泪道:“去吧,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就好。”
黄莺接了身契,又对着侯夫人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开。
仆从们都一脸艳羡地看着黄莺。
虽然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在侯府里当着奴才,吃穿不愁,但做奴才哪有做良民的自在,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
何妈妈道:“你们也要好好学着点,做个忠仆,人在做天在看,忠义之人必然会福泽子孙。”
“侯夫人说了,侯府的家法要好好修修,肃整家风,让旁人瞧着侯府出来的奴才也不差。”
侯夫人和严夫人携手离开,身后,何妈妈还在卖力地鼓吹,“做个忠仆总比那些三心二意的奴才强,别总想着偷奸耍滑,卖主求荣,春杏就是下场。”
侯夫人转过头来,看着严夫人脸上尚未完全干透的泪痕,笑着道:“严家的家风清正,又做了这样的好事,我觉得应当让世人知晓。”
严家交出了黄莺一家的身契,所图的不过是续上这门婚事。
侯夫人并不打算让严家如愿。
但她也明白,利用人总得给人点好处,这样才能把嘴巴封住。
严夫人道:“这样的事情,本是寻常,怎么好拿来宣扬呢?”
侯夫人肃然起敬地道:“这件事情,是我想左了,严家家风清正,这样的善举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绝非沽名钓誉之辈。”
严夫人留在梅园和侯夫人小酌,两人相谈甚欢,严六小姐和上官燕也是亲如姐妹。
黄莺将消息偷偷地传到了梨园。
宋语冰笑着道:“日后等她们醒过梦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谁后悔莫及?”一个声音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