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太医来了看过之后,道:“小公子无事,就是喝多了些,只怕要睡上一天才能得好。以后可千万别让小公子喝这么多的酒。”
说罢,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曹夫子。
曹夫子脸上不免有些火辣辣的。
曹夫人早已经收了眼泪,红肿着两个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可怜,上前对着尤太医施了一礼,求道:“还是请尤太医给开个方子吧。”
尤太医点头。
写了点简单的方子,又叮嘱,孩子醒来怎么吃,怎么喝。
曹夫人千恩万谢,曹夫子腆着脸,将尤太医送了出来,转回来,曹夫人已经命人将小郎的院子锁了。
曹夫子:“……”
这是被夫人孩子嫌弃了。
曹夫子站在有些寒凉的秋风之中想了想,最终还是让身边的小厮拍门,给守门的婆子传话,问夫人是不是要睡在小公子这里。
过了一会儿,婆子回来传话,“夫人说了,要守着小公子才安心,小公子脾气大,醒来只怕还要跑。大人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曹夫子知道夫人记恨自己堵狗洞不让曹小郎回府这件事。
只好低着头,背着手,一摇三晃地慢悠悠地回了自个的院子。
曹夫子自从和曹夫人成亲以来,就夫妻恩爱,并没有什么通房姨娘,独自坐在寝居,深感寂寞和苦闷。
谁知道怎么回事,好好地日子就变成了这样呢?
曹夫子孤枕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喜欢宋扬州这孩子,有才华,人品好,长得也好,又是裴丞相和宋淮安的后人,曹夫子恨不得将女儿立即就许配给宋扬州。
可是现在,宋扬州的面前,摆着林慎和三皇子两座大山,真是让人坐卧难安。
至于曹小郎和曹夫人,曹夫子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毕竟,曹小郎还是个小孩子,虽然气性大了点,但哄哄也就好了。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素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既然今天没有走成,有夫人守着,曹小郎醒来也不会再走了。
曹夫子未尝不担心儿子出走遇到了坏人,或者人拐子,现在人好端端的在家里,喝的醉陶陶的,倒也省了一顿打。
曹夫人又是个好性子,为了儿子才和自己这么急眼。
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思前想后,曹夫子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对着窗外的月亮,吸气、叹气。
要是曹夫人在身边,还能好好安慰他一番,如今……
他也只能如此了。
想要阻挡些什么,又和想要挡住车轮的螳螂有什么区别?
但是要什么都不做,曹夫子觉得,他也做不到。
该怎么办?
怎么办?
……
月上树梢头,人却没有约在黄昏后。
上官成和三皇子出了裴府之后,便分道扬镳,直接回了城外大营。
他并不想回府。
道理很简单,他回府了等着他的也不过是小裴氏的纠缠。
上一次,两人之间的媾和,在小裴氏看来是和好,在他看来却不过是旧情难却。
毕竟,小裴氏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还做不到翻脸无情。
但是裂痕却无法修补。
上官成想就此断了这份孽缘,不然按照小裴氏的心性,新娶入门的媳妇,只怕也会和严氏一个下场。
当时情浓之时,上官成只是心疼那个男孩还没有生下来,就这么没了。
对于严氏却没有什么惦念。
情冷之后,上官成越来越想的明白。
小裴氏的妒意太深,心思太毒,只要他两还纠缠在一处,只怕,他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
就这样散了吧。
上官成想,男人,总归还是要有自己的血脉,他真心爱过小裴氏,也付出了代价。
现在……到了了断的时候了。
不然等到父亲从边关回来,他们又该如何相处?
总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吧。
上官成知道,如果给小裴氏说出这个决定,两人之间必然会有来回的撕扯、眼泪和纠缠。
小裴氏绝不会放过他。
他决定冷落小裴氏,最好让小裴氏自己决定放弃他。
为了防范小裴氏过于激动坏事,自从上次和林慎在醉仙居酒醉放出流言之后,上官成还在各种场合隐隐绰绰地表达了对于继母的无奈和不满。
相信,不久之后,这样的流言就会传到父亲的耳朵里。
年轻的继母,握着中馈之权不放,世子妃又抱病郁郁而亡,若是小裴氏还不知道收敛,这些都够她喝一壶的。
上官成明白小裴氏的疯狂,也对她的狠毒看的十分清楚。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陪伴他从少年到而立的女人,他十分了解和清楚,因此,也最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老实安分地呆着,遂了他的意最好。
若是……
上官成也就不顾念旧情了。
不得不说,男人耽于美色的时候就是个昏君,可以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和子嗣。
但是清醒绝情的时候,又十分的决绝,好像那些同床共枕,浓情蜜意都是山中的大雾,太阳一出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上官成就像是做了一个在战场上进攻或者后退的决定,考虑清楚策略,部署好兵力,就等着最后的结局了。
而小裴氏这些日子却因为他的冷落而自责,紧张,胡思乱想,夜夜垂泪,难以入眠,整日里想的都是他,念的都是他,盼的都是他,翘首期待着他回府一聚。
那里会知道她看着长大成熟的世子,已经翅膀硬了,要将她弃之一边了呢。
若不是上官燕戳破了一切,小裴氏只怕还在可怜巴巴地做着望夫石,期待着上官成回心转意,想尽了办法要勾着他依旧做她的裙下之臣。
小裴氏赶走了上官燕,默不作声地一直走入梅园。
看着熟悉的景色,她颓然地站在园子里。
这都是上官成投她所好,精心打造的美景。
虽然比不上裴府,但这里的景致,花草树木,没有一样不用了心思。
早已经将元配林氏留下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侯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十分不满,但有上官成在背后撑腰,没有人敢违背侯夫人的意思。
她当时享受的有多么甜蜜,现在就有多么的心疼。
“我好恨。”
小裴氏的玉手颤抖着抚在胸口上,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醒过味来,她自然知道上官成起了别的心思。
但是一个深闺妇人,能用的招数有限。
不得不说,上官成这招数十分阴损,流言能够害人,却很难澄清。
小裴氏执掌侯府中馈,世子妃没法沾边,这都是众人看在眼里的事实。而且,她是个继室,贵妇人们和她走动勤的很少,大都是面上情分。
上官成在外是个孝顺继母,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上官成的委屈,众人当然会相信。
更何况,上官成还有两个妹妹做帮手,侯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嫁入了高门做媳,婆母都是林氏在世时寻下的,和林氏都是闺中好友,当然要帮着上官成说话。
还有一心想和广宁侯府再续姻缘的严家母女。
这个时候想想李氏在太后寿诞上说的那些话,无不大有深意。
小裴氏知道,她已经落了下风。
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几乎没有反手的余地。
“好啊,世子。”
小裴氏怨毒又嘲谑地轻声道。
声音轻微的像是在林子里刮过的风。
却十分的寒冽。
身后跟着的丫鬟们都察觉到了小裴氏与往常的不同,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落霞上前哄夫人说话。
但是,落霞也皱着眉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没有人傻得上去触夫人的霉头。
“落霞,跟我进屋,”小裴氏站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常态,冷冷地吩咐:“你们都站在外面。”
“是……”
落霞的声音颤抖,但众人却是松了口气。
落霞垂着双手,轻轻地跟在小裴氏的身后,走入了屋内,小裴氏压根没有在厅堂停留,直接走入了内室。
落霞的眼神闪烁,身子微微轻颤。
但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
“你不用怕。”
小裴氏坐在了妆台前,冷淡地看着铜镜里那个美貌的妇人,像是看着毫不相干的旁人。
落霞没有作声。
这个时候,怕不怕的已经没用了。
小裴氏轻轻闭上眼睛,吩咐道:“给我好好梳梳头。”
落霞怔了怔,轻轻地应道:“是。”
她的手轻盈地取下了小裴氏头上的发饰,如瀑般的长发便迅疾倾泻下来,落霞拿过镜台前的梳子,慢条斯理地梳了起来。
两个女人各怀心事,但都丝毫不显露。
好半天,像是睡着了的小裴氏,道:“你是不是想着,我不会留着你的命了?”
落霞没有作声,只是梳头的动作明显重了起来。
小裴氏道:“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也知道了死的滋味,你为了世子甘愿不要命,可是世子却毫不在意,何尝将你的命放在心上。我们女人在男人眼里,不论身份高低贵贱,都不过是个玩意罢了。高兴的时候就哄哄你,不高兴的时候就当你是弃履,何尝会放在心上。”
落霞将手中的玉梳放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请夫人饶命,落霞当初也是不得已,世子将奴婢叫到松园,问奴婢的话,奴婢不敢不说,世子说过,奴婢要是敢泄露半点,就让奴婢去死。”